《卡萨布兰卡》青子信

7、有生之年，哥哥这辈子再也不想不见（叶朗篇）

　　小时候，住在乡村的时候，我总是娃娃堆里最调皮的那个。整天带着寻儿上山下水，干尽各种调皮捣蛋的事。掏鸟蛋、抓青蛙、下水捉鱼、偷别人地里种的蚕豆和花生……却总是以她作为挡箭牌来逃避爸妈的责罚。因为只要爸妈一动我，寻儿就会大哭，而那么爱女儿的父母自然也就不敢动我分毫了。
　　小男孩的时候是有恨过妹妹的。总觉着她抢走了我所有的父爱母爱，有时候狠狠的私下里骂她拒绝带她出门玩，而她总是边哭边用小手擦着眼泪说“哥哥不要生寻儿气好不好，好不好？”。
　　就这样，再硬的心肠也总会被她那奶气的话语被她那伤心的眼泪所柔化。于是装着恶狠狠的样子拉着她继续出门疯玩。而那时的她，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就去擦掉那还在笑脸上挂着的泪痕。
　　有一年盛夏，我贪玩在用一枝小树棍将一只大蚂蝗头尾穿起来，寻儿就在边上看着，不停的尖叫。她倒不是因为看到蚂蝗而害怕，怕的自是我那残忍的手段。而我太专心于自己的杰作，以至于她在我耳边虚弱的叫着“哥哥、哥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直到最后她倒下去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随即我看到一条花蛇正在她前面不远处爬着。
　　我发了疯似的背着她往村医疗所跑去，眼泪不停的流着。那一刻，我是多么害怕就这么失去她！尽管很多时候我讨厌她的任性、讨厌她那张到处招人喜欢的脸、讨厌她的冰雪聪明、讨厌她不停在父母面前为我求情。然而就在那一刻，我所有的讨厌都化为乌有，我真的就怕，在不经意的瞬间，就那样失去她。
　　只要她能活着，我愿以今后的所有来弥补。小男孩这样狠狠发着誓言。
　　幸好蛇的毒性不强，医生将毒液挤出给她打了几瓶点滴。休息几天后，她又还是我原来的寻儿了。还是那个爱哭爱笑、爱吵爱闹、爱撒娇的寻儿。我也还是那个没事就会训斥她几句的哥哥，但是内心里的那份深情、那份对她视为所有的感情，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变过。
　　再也没有变过。

　　高考发挥失常后，在继父的帮助下进了一家大公司上了一年班，却最终受不了公司的束缚而辞职离开了。就在那一刻，站在公司大门的那刻，内心的一个信念，那个一直在心里埋藏着的信念就突然间冒出来了：我此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要等到何时，我都务必将她找到，把她从外面带回家，把她带到妈妈的身边！
　　因为，她是我无意义人生中存在的唯一一点意义了。因为，她是我妈此生唯一的牵挂，唯一的不舍，唯一的遗憾。
　　后来，我从生父的一个朋友那里找到了他的电话。那时候一个人就这样搭着火车穿山越岭的到达了西安。谁知，却得知她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揍那个男人，我就那样挥着拳头狠狠的揍了他一拳。要不是为了妹妹，我此生，死都不会再找他，更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以前他背弃妈妈将妹妹骗走的时候，我就恨他恨到骨髓恨到不屑于与他说一句话。而此时，得知他把妹妹逼走了，我连恨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
　　我知道他所谓的妹妹离家出走了的概念是什么。我只要看到他现在身边那个女人的嘴脸我就能想象得出来。要不是受尽了委屈受尽了折磨，要不是忍无可忍，那样懂事的寻儿那样委曲求全的寻儿，怎会离家出走！
　　后来，我几乎问遍了所有人才探听得到有人在火车站看到她坐上了从山西去天津的火车。于是我只身来到天津，在那里临时找了一份工作。我白天上班，晚上就不停的出门去晃荡，在不同的地方不停的来来去去。眼神从未离开过身边的人群。

　　后来，就多了一个女人陪着我一起寻找，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叫小璐。为人热情、也很善良。慢慢的，在我们俩牵着手不停的在马路上来来回回的时候，我突然就习惯了那种存在，习惯了晚风中留在手心的温暖。它们是蔷薇在阳光中盛开、是燕子在雨天归巢、是夜莺在树端低吟浅唱。
　　那时候，好希望给自己一个契机，好希望给自己一个台阶，就此收手。两年的寻找却没有得到一点音讯。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坐在一个露天的茶楼上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她跟我说了很多话，说着跟我在一起的这两年，她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执着多么重情重义的人，知道我这几年来的坚持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可是，世界很大啊，人很多。她说我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我还年轻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能被那样一个不知存在何处的女人拌住脚、永不向前。
　　我没有说话，一口一口的呷着我手中的那杯乌龙茶。心中一阵酸楚。不是悲伤小璐的不理解，而是悲伤自己不知是否还有信心继续找寻下去。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生命中原本最明晰、最清晰的目标在这一刻，显得那样的迷茫、那样的微不足道。清风明月，时间一吹即散。如同人手中的一个鲜艳欲滴的苹果由于一直舍不得吃而腐烂一样，这一刻，感觉自己就快要将这样一个腐烂的苹果给扔掉了。仿佛再也没有勇气，再也没有信心坚持下去。放佛再也找不到当初那样坚定的信念了。
　　小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说的一切都很有道理，我知道。很久前，我也想给自己这样的借口，然后放弃，然后开始自己崭新的生活，开始自己璀璨的人生。
　　我盯着茶楼下面，看着这城里各形各色的人，大脑里一片空白。生活总是让人很无奈，形色各异的人在这里上演着自己的故事和传奇，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自己的故事里，自己总是最忙最重要的那一个。殊不知，对于那些与自己的生活圈子没有一点交集的人来说，自己的故事再怎么样的惊天动地、再怎么样的悲怆动人、再怎样的华丽或悲伤都不会影响他人毫分。
　　沙漠中的沙粒又怎能影响到南极的冰川！
　　可是，再怎么样的微不足道，那也是自己的故事啊，是留在自己心底永远不会逝去，甚至是希望到死都可以带进坟墓带进自己生命的永恒里去的啊。
　　犹记得，寻儿拉着我的衣角要我给她买糖吃的时候的可爱模样；犹记得，带着她出去玩，由于玩得太累而躺在我的臂弯里睡着时候的乖巧恬静；犹记得，我在树上摘果子吃，她就在下面拉着她那件小围裙说着哥哥往这里扔；犹记得，她早上一大早的背着书包出门，在路中央在晨曦下拉着双肩包的带子对我回眸微笑说哥哥再见……
　　哥哥再见……晨曦下她的笑脸，那是多么光辉的风景啊！
　　时间很短，故事却很多。这么些故事，我知道都对别人构不成任何的影响，而这样晶莹剔透的故事不管对别人多么的无足轻重，于我，却是不可再得不可多得的记忆和生活，是我此生断不会割舍的情和爱。
　　寻儿，哥哥这辈子再也不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