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也是微醺

1、遇仙

　　唐云死于被逐出望仙派的第五年。
　　那时她身上盖着几缕破棉絮，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透过无遮无拦的木窗，看到了天上撒下的片片鹅毛大雪。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涿郡老家。
　　可这里是万里之外的广陵城。自她十四岁一意孤行离开家后，她已多年没见过雪了。她以为她并不想念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就如同她不后悔当年舍弃家人而去一样。可时至今日，看到那漫天飞雪，她才明白，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记得，和他相遇那天，天上也下着这样的雪。他站在雪中，飘扬的衣袂却没有沾上一星半点白色。他清淡地笑：“你可愿随我寻仙问道？”
　　她不愿意寻仙，却愿意寻他。
　　后来，他们成了师徒。
　　后来，他们成了情人。
　　他曾拥着她站在梨树下，雪白的梨花像雪般落在他们头上、身上。他说：“此生定不负你。”
　　斩仙剑击散了她一身修为，在她不可置信的眼光里，他也曾冷漠地说：“望仙派没有这样勾引师父，不知廉耻的弟子！”
　　记忆中的身影似乎出现在眼前。自她一身狼狈地离开，这样的幻觉已出现过无数次。她再也不想知道为什么，眼里也再也流不出眼泪。
　　“若上天垂怜，只愿生生世世，再不与你相见！”
　　地上的雪已积了一尺高，还在不停地下着。唐云拨了拨灯芯，满意地打量着嫁衣上只差一只翅膀就绣好的凤凰。突然，她似有所感，缓缓推开了窗户。
　　他静静地凭空站立在窗前：“你可愿随我寻仙问道？”
　　唐云笑了，一字一顿：“我不愿意。”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片刻间，竟消失无踪。她却觉得自己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中平静得出奇。想起了那个常常身着白衣，脸上总带着温柔笑意的男子，她的未婚夫，她的眼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柔情。
　　“不过是区区凡人，想要弥补，等她转世投胎便是。你又何苦牺牲自己的千年修为，换她一次重生？”
　　“她值得。”
　　“如此，你便失去了一魂两魄，必将转世为草木野兽百世才能重开灵智，再踏上仙途！”
　　“那正好，我便用剩下的一魂五魄弥补，陪她安稳地度过一生。”
　　“她有什么好，竟让你甘愿魂飞魄散！”
　　他笑着摇了摇头，思绪又回到了那天。
　　她的脸被冻得青白，双眼没有焦距，却流露出无尽凄凉：“如若上天垂怜，只愿生生世世，再不与你相见！”
　　忘情散，斩仙剑。
　　便是仙人，也无法逆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终是负了她。
　　用余下的法力和魂魄守护她一生，再为自己留一魂看她最后一眼。
　　从此以后，生生世世，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