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莲旧梦》流斐

9、碧华桃林

　　虚泽走后不久，羲衡本来想赶紧抚平他家永真的情绪，没想到今天北荒大泽的客人居然一波接着一波的来。
　　“没事的，你只是认生而已。”羲衡俯下身子想去亲一亲永真的小嘴表示不成敬意的安慰。
　　“哇——”
　　羲衡还没挨上永真的唇就又听见一声山摇地动的呐喊，顿时黑线。
　　奶奶个熊的，这次又是谁！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净挑关键的时候来！
　　“哇哇哇哇哇！北荒大泽果然好山好水好风光啊！”苍冥一路小跑窜到永真和羲衡的中间，一把抱住羲衡就在他身上胡蹭了起来。“羲衡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永真顿时三条黑线，然后，脸都绿了。
　　抱！了！他居然抱着他的羲衡了！真的抱了！不仅抱了居然还在眉来眼去卿卿我我！这个混蛋是谁！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火用上了永真心头，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中，永真的手像不受控制了一般运起一团火焰似的光团。
　　怎么了？永真低头看着手中越来越大的光团，又抬头看看羲衡，羲衡一只手扒拉着苍冥还呲着牙一副嫌弃的表情，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他。趁羲衡还没发现，永真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清醒，将光团压了回去。
　　“喂！”永真控制好自己后一把扯过羲衡护在身后，声音都气抖了，“你！不许碰他！”
　　永真气得不轻，羲衡却美得不行。他家永真如今也学会护短了，看见苍冥抱自己居然这么大动肝火，还及时地把自己给抢回来，真是个小醋缸。
　　而永真却会错了意，一回头望见羲衡笑得跟朵花似的，以为他被别人抱了还这么开心，一缸醋立即从头顶上浇了下来，当即喝道：“你笑什么！闭嘴！”
　　羲衡自知惹了永真，立即憋住笑：“我不是笑这个，我一看到你头一次因为我吃醋，我开心。”
　　永真一个白眼甩过去，嗔道：“你想得美。”
　　看够了夫夫俩秀恩爱的苍冥咳了一声道：“羲衡兄，苍冥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羲衡从永真身后蹭出来，摸了摸永真的头说：”有事不妨直说，若是羲衡能帮得上忙，必不推辞。“
　　“那个……你的碧瑀剑找回来了没有？”苍冥搓手道，“我想借碧瑀剑一用。”
　　“苍冥兄真是好运气，说来这碧瑀剑也是刚刚才回到我的手上。只是不知，苍冥兄要这碧瑀剑何用？”
　　苍冥忽然板起脸，叹气一声，严肃道：“羲衡兄每日在这北荒大泽逍遥自在，殊不知南荒已经恶劣成什么样子了。我夫人怀有身孕，我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再说，男子汉大丈夫，立志要做成一番大事，想必羲衡兄能够理解吧。”
　　“所以苍冥兄想借我这碧瑀剑一用么？”羲衡说着幻化出似碧玉一般的碧瑀剑。“若是能帮助苍冥兄统一南荒，也算是功德一件，喏，拿去吧。”
　　苍冥接过碧瑀剑，嘴角露出微笑。“来日一统南荒，苍冥必会将碧瑀剑双手奉上。”
　　“苍冥兄救过我一命，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永真听到这一句，忽然拧着眉头抬头看着羲衡一眼，又默默地咬着嘴唇低下头。
　　然而羲衡又没有察觉到。
　　“今日就不打扰了，告辞了。”苍冥微微欠身。
　　羲衡亦回礼道：“不送了。”
　　苍冥离开后，羲衡这才发现永真好像一直在盯着苍冥离开的方向。
　　羲衡扒拉着永真的头发问：“怎么了？还不高兴呐？”
　　“我不喜欢他。”永真突然道。
　　羲衡打趣着说：“你也不许喜欢他。”
　　凉风吹过，大泽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永真抓住羲衡的衣袖。
　　“离他，远一点。他会害了你。”

　　天界，碧华宫。
　　桃林十里，每一枝枝桠上都盛放着粉嫩的桃花，从远看去，像是笼着一团粉色的薄雾。众仙都说常彧神君好是清闲雅致，还有时间将这桃花林打理的这样好。
　　“又跑出去了，又把这片破林子甩手交给我了，这次倒好，连师弟也一起带出去了。”桃花林中隐约藏着一个身着红裳的女子，黑发如瀑，眉眼如月。手中一把花剪穿梭在枝桠间。
　　“哼，没有我，师父您这破林子早该秃了！”女子扁了扁嘴，竟开始拿这桃花林撒气，“都怪你们，为了照顾你们我都被师父给抛下了！”
　　“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一把火烧了啊。”常彧的声音在碧华宫外响起。
　　“徒儿恭迎师父回宫。”女子眉间露出欣喜之色，却又低声埋怨道，“我烧了它您还不得烧了我……”
　　“修颐，让你修身养性，你总是跟这林子过不去是做什么，嗯？”景佑推开碧华宫的朱红大门，常彧迈步而进。
　　修颐小嘴一瘪：“哪有。”
　　常彧叹一口气：“你呀——丫头，天界急着召我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他们没有告诉我。”
　　对了，自己吩咐过从凌霄殿传来的一切消息都必须对修颐保密，她不知道是应该的。
　　“你们师姐弟俩自己修行去吧，为师要去凌霄殿面见帝尊了。”常彧说完便踏云而去。
　　“神神秘秘。”修颐转向景佑，“师弟，你知不知道师父有什么事啊？”
　　景佑呵呵一笑：“我刚刚才随师父回来，怎么可能知道嘛。”
　　修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手中的花剪往景佑的怀里一塞，笑嘻嘻道：“师父刚才说了，叫我修身养性，师姐这就去修行，这片破林子交给你了哦。”说着便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寝殿，最后几个字已经消散在风中，也不知景佑有没有听到。
　　“师……姐……”景佑已经无语地在风中凌乱。

　　云雾弥漫，透过云层隐约可以看见用金漆绘的三个大字：凌霄殿。
　　“常彧参见帝尊。”
　　“常彧神君免礼。”不知几千万岁的帝尊捋着花白的胡须问，“常彧神君近日可有收获？”
　　常彧的神色微微变化，却淡定自如的回答道：“回帝尊，常彧无能，暂时没什么发现。”
　　高高在上的帝尊长叹一声：“常彧，索灵镜又有了新的征兆，它预示着不死之灵的法力越来越高，如果我们在他成魔之前还没有找到他，天地间又将会发生一场浩劫。”
　　常彧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仿佛有什么话却又咽了下去。
　　“常彧，本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帝尊此话一出，连常彧都受了一惊，抬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道：“什……么？”
　　“无论凡人还是神仙妖魔，都不可能永生，只是生命的长短不一而已。”似是早已将生死看破的帝尊坦然道，“本座的大限将近，是注定的了。就算是神，也终有寿终尽时。常彧，本座只希望，无论本座在或者不在，你都能保六界安宁。
　　“帝尊……”常彧吸一口气，“常彧定不负帝尊的期望，保六界安宁，护众生太平。”
　　帝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
　　“是。”
　　常彧退出凌霄殿后，眉头紧锁。
　　怎么样才能不被发现，还可以保住六界生灵？只要修颐的法力一增加，索灵镜就会有反应，迟早会被发现的。修颐的心智现在还没有完全净化，万一……怎么办？常彧现在极度怀疑自己当初没有狠下心杀了修颐还把她带了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到现在了，修颐做了自己上万年的徒弟了，自己怎么可能忍心杀了她？再者说……自己……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感情能那么容易就控制的住，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永真这个小骗子，如今终于有正当理由把羲衡赶下去自己一个人占着莲花座不撒手了。
　　羲衡站在湖边上偏头看着在莲花座上修行的永真，默默地在想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永真是谁？
　　果真是如永真自己所说的，真的只是一条小白鱼么？一条小白鱼会有那么高的悟性，修习法术居然可以这么快？
　　羲衡纠结于到底要不要把永真的身世查个明白，若是问他，永真多半会认为他俩在一起这么久了羲衡居然还对他有所怀疑，不免会让永真伤心。若是不问……羲衡总是感觉心里没底。
　　虚泽看永真的神情不对劲，永真看苍冥的神情也不对劲，这两件事压在羲衡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趁着永真修行，羲衡便悄悄离开了。

　　第二次来灵山，果然和第一次来不一样了。万物生长，一片草木繁盛景象。
　　由于羲衡上次在灵山的动静太大了，以至于现在灵山的每个巫师看见羲衡就像看见大神一样，赶紧俯首行礼，羲衡一路到巫载天宫竟没有一人出来阻拦。
　　“虚泽虚泽虚泽虚泽……”羲衡推开大门就开始嚷嚷。
　　一册厚厚的书卷冲着羲衡的脸飞了过来，幸亏羲衡动作快闪身躲过。
　　“谁啊！嚷嚷什么，不是说不许进来打扰么，自己找把剑抹脖子去吧。”虚泽背对着羲衡在天宫的另一侧的书壁上翻来翻去。
　　羲衡捡起刚刚冲着自己飞过来的书，随手翻了一页，悠悠然念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虚泽，你在做什么？”
　　虚泽听这声音越发熟悉，却万万没想到是羲衡，所以在回头看见羲衡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么惊讶做什么？想不到我会来？”羲衡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金刚经甩给虚泽。
　　虚泽抬手接住金刚经，随手将书册往书壁中一放，道：“是没想到，不在北荒大泽和你家祈岩过日子，怎么跑来灵山了？”
　　羲衡一笑：“说想你了你信么？”
　　虚泽闻言露出一个万分尴尬的笑：“朝……朝三暮四可不好……”
　　羲衡：“……”
　　“尊者，我好像找到了！”苏怀宿突然从一堆书中蹦蹦哒哒地跑出来了，一看见羲衡立即止住步子，端庄道，“又有客人来了？你是……羲衡？”
　　“他怎么也在这？”羲衡看看苏怀宿。
　　“苏太子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们脾气秉性相似，交个朋友。”虚泽解释道。
　　“尊者，您让我找的书我找到了……”虚泽闻言一皱眉，赶紧跑过去抢过苏怀宿手中的书，还赶紧堵住苏怀宿的嘴。
　　“什么书？这么神神秘秘的？”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我，我最近胃口不太好，食欲不振，找个菜谱换换菜式。”
　　苏怀宿被堵着嘴只能发出表示抗议的“呜呜”声。
　　“我知道苏太子你也想尝尝我的手艺，没问题，今天我亲自下厨招待苏太子好不好？羲衡你要不要也来尝一尝啊？”虚泽紧紧捂着苏怀宿的嘴。
　　“……不必了，我只是路过灵山过来看看而已。没什么事，告辞了。”羲衡点头微笑着表示你们慢慢玩吧，我走了。
　　“哦对了，你叫苏怀宿是吧？”羲衡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巫载天宫的大门，却又回头道。
　　苏怀宿本想热情地打声招呼，但奈何嘴被堵住，只能点点头。
　　“交个朋友。”羲衡说这话时却一直看着虚泽，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无需多问。

　　虚泽确认羲衡是真的离开了之后才松开了堵着苏怀宿的手。
　　苏怀宿长舒一口气，问道：“尊者，为什么不告诉他啊？这件事情不是和他有关么？”
　　虚泽将书卷藏入袖中。“就是因为跟他有关，才不能这么草率的告诉他，至少要等我弄清楚事实再说，否则，我会害了他的。”
　　“天界也在查这件事情，尊者为什么不和天界一起呢？”
　　“灵山的巫师是不可以参与六界争斗的，当年我们铸成的青雩剑和碧瑀剑给六界生灵带来了那么严重的灾难，所以灵山的巫师都给自己下过巫咒，不可再用法力参与六界之事，否则就会被自己下的符咒所吞噬。所以，我能做的只是查清楚这件事情，并不能给羲衡什么实际性的帮助。”
　　苏怀宿长叹一声，着实没想到灵山的巫师这么有职业操守，一面惊讶又一面有些哀伤，至于哀伤什么，说不出来。
　　“如果是救人，也不可以么？”苏怀宿问。
　　“不用法术的话，当然可以，灵山的每个巫师在医学方面还是有造诣的。”
　　“为什么不能用法术救人呢？为仙者，不是应该将护佑苍生为己任么？”
　　虚泽合上眼睛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怀宿，若是用法术强行让一个死人活过来，那叫逆天而行。逆天而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