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莲旧梦》流斐

10、羲衡神君

　　一转眼便是百年之后。
　　羲衡午睡时被刺眼的阳光扰醒了。
　　“羲衡，这么久过去了，是时候了。”永真又在仰头看着天不知道在说什么，这种状况从不久之前天界那场莫名其妙的灾难就开始了。
　　羲衡清楚的记得，那天，永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脸色苍白地一直抬头看着天上时不时爆发的巨大光团，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直到完全没有了动静，又过了好些天永真都没有缓过来。
　　羲衡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问。
　　为什么永真会紧张成那个样子？
　　他还记得后来他每次从睡梦中醒来时永真都紧紧地靠在他身边，严重的时候甚至一直在盯着他，仿佛他马上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什么是时候了？”羲衡坐起来，梳理了一下睡得乱七八糟的黑发。
　　永真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缓缓道：“明日，就是我要登上帝位的日子。”
　　本来还没睡醒的羲衡瞬间醒了。
　　自己真的真的真的没听错吗？面前这条小白鱼说他明天要登上帝位？
　　“天帝的气数尽了，羲衡，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永真走至羲衡的身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羲衡的额头上，缓缓跪在羲衡的怀中。
　　“你不要阻止我，我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如果我没有……”永真的声音却开始哽咽。
　　羲衡抬手从永真的头顶顺着他的青丝抚下，在永真的耳边柔声细语。
　　“我信你。”
　　我信你，因为是你。
　　羲衡明显感觉到永真有一瞬间身体僵直了，下一秒却直接扑到了羲衡怀里紧紧抱住羲衡。
　　他是相信他的，因为他是爱他的，爱需要互相信任，这就是尽管永真有那么多可疑的地方，他却此生都不相问的原因。
　　但是有我在你身后的时候，我才会相信你。
　　去吧，你的愿望如果可以实现，我也很开心。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会在你身后。
　　羲衡没有说话，只是以行动去安慰着怀里他爱的人。
　　埋在羲衡怀里的永真止住眼泪。
　　羲衡，如果我不成功，我在奈何桥上等你。

　　天劫降临的那日，应是六界中最乱作一团的一天。
　　灵山的巫咸虚泽修为散尽。
　　南海龙族太子苏怀宿身受重伤。
　　天界的仙谱之上又多了三个名字。
　　任谁想破脑子也想不到，一位清秀的少年竟从不为人知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新的天地主宰，成为了新以为帝尊；而另外一位白发的青年，则成为了代替常彧神君的下一任神君。

　　羲衡从沉沉的昏睡中醒来。
　　头有些疼，像是受过重击的感觉。
　　“神君大人醒了。”身边不远处传来女子温和的声音。
　　神君？她在叫自己？
　　羲衡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芙蓉锦帐，暖香画屏。
　　和北荒大泽的差别真是大的不是一丁点。
　　累，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一个感觉，累的就像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羲衡目前只有这一个感觉。
　　“这是哪？你们是谁？”羲衡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几位穿着相同的姑娘问。
　　“回神君大人，这里是碧华宫，是历届天界神君的居所，您已经历了天劫成为神君，自然是要居住在这碧华宫。”一旁的小仙娥温声细语道，其他的仙娥皆在准备羲衡的服饰。
　　“天劫……难道是在永真历——糟了，永真在哪？”羲衡突然想到永真此时还不知是死是活，心中顿时焦急了起来。
　　是自己低估了这次天劫的力量，才让自己和永真都置入了险境之中。
　　“永真在哪？”
　　羲衡翻下床，站到小仙娥的面前问。
　　还没熟悉过新神君的小仙娥被羲衡突然的动作吓得直往后退，抖着声音道：“奴婢……奴婢不知，未、未听说过此名……”
　　羲衡亦知自己过于莽撞吓到了小仙娥，立即改了语气温声细语道：“勿怕，我只问你，除我之外，今次历劫飞升成仙的还有谁？”
　　“有，有两位。一位是玄镜殿的司命星君，另一位便是天帝。”
　　“可知道他们的姓名？长什么模样？”
　　小仙娥摇摇头：“不知，自从帝尊和司命星君历劫成仙之后，亦和神君大人一样，从未露面。而且，吾等小仙，是不会知道帝尊和司命星君的名讳的。”
　　“我知道了。”羲衡思索一番，既是自己帮永真历劫升仙的，自己已经是天界的神君，想必永真成为天帝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可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无限的煎熬，恨不得此时此刻就飞到他身边见他一面。
　　“带我去帝尊处。”羲衡道。
　　“神君大人刚刚醒来，还是先梳洗一番在去见帝尊吧。”羲衡面前的小仙娥一摆手，其他的仙娥便捧着羲衡的神君衣饰走上前来。
　　虽然是想立即就见到永真，但毕竟也是要顾一些形象的，否则那条小白鱼……不对，那只小白鱼已经是天地的主宰，是高高在上的帝尊了，否则让他看见自己这一副怨妇一般渴求着见到心上人的狼狈模样，一定会揪着这件事发疯地笑到肚子痛。
　　“也好，你们便帮我梳洗吧。”羲衡回身正对着铜镜，瞬间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铜镜中的这个白发的青年，是自己？
　　虽说样貌却一点都没有改变，但原先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居然全部成了白发。
　　羲衡暗自思忖，一定是帮永真历劫的时候损耗的修为太多，以至现在满头白发。
　　但，他没有哀伤，却在为此高兴。羲衡看着铜镜中满头白发的自己，却扬起嘴角低声道：“永真，凡间说最美是陪你到白首，如今我终是为了你，一夜青丝成白发。我们，到白首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羲衡最喜欢的一句凡间的诗。

　　环佩叮当，珠帘作响，羲衡换上了华美的衣饰，要去见最想见的人。
　　碧华宫与天帝的寝殿相距略远，一路上七拐八拐已经快让羲衡这个自由惯了的人疯掉了。
　　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难道在北荒大泽自由自在的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天帝，被这天界严厉而又仪式性的规矩拘着？真不懂这条小白鱼的心思。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留在北荒大泽的心思，留在北荒大泽的日子，只是为了修行？
　　在羲衡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到了天帝的寝殿。
　　“神君大人，到了。”前面领路的小仙娥道，“此处奴婢们不宜进入，还请神君大人自行前往。”
　　羲衡本就没有将他们一同带进去的心思，如今她自己说出来倒也省了羲衡提出来。
　　“好，你们便先在此等候。”
　　殿外仍有两位仙娥守着，羲衡问：“帝尊可在？”
　　“回神君，帝尊在殿内，只是现在仍未苏醒。”
　　羲衡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没醒？自己都已经醒了，难道永真受了重伤？
　　“我要进去看一看。”
　　仙娥点点头，推开殿门，羲衡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一心只想见到永真的羲衡一眼便看到永真正躺在华丽明亮的床榻上，仿佛是在闭目小睡，安详的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羲衡探了探永真的伤势，终是松了一口气。什么嘛，就是在睡觉，害得自己担心的要命。
　　看着永真安详的睡颜，羲衡早已经沉醉，仔细想想有多久没看到他这么安静的睡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睡得不安稳，如今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了。
　　不管成为天帝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能如此满足，对于羲衡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嘴角间不经意露出的笑容已经完完全全地暴露了羲衡那微小的却足以支撑他全部的心思，尽管看着他的睡颜就觉得很满足，但是羲衡还是想让永真能够快点醒来，他想让永真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神君大人。”门外小仙娥忽然道，“南海龙宫太子求见。”
　　“南海……莫不是苏怀宿？”羲衡俯下身子抬手覆上永真的手，轻声道，“等我回来。”

　　“南海龙宫苏怀宿，参见神君大人。”苏怀宿见到羲衡行礼道。
　　“你突然这么称呼我，我倒不习惯了。我记得在灵山巫载天宫时，我与你说过我们交个朋友，既是朋友，便不用如此拘束，哦对了，虚泽怎么样了？”羲衡问。
　　苏怀宿的神情忽然僵硬起来，从羲衡见到他的时候羲衡就觉得他不对劲，比以前看着虚弱了好多。
　　“虚泽他……他已经……灰飞烟灭了。”苏怀宿已经红了眼眶，但始终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灰飞……烟灭？怎么可能？虚泽自从接受了羲衡的修为之后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说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了呢？
　　“为什么……”
　　苏怀宿摇摇头：“他不想让你知道，但是……羲衡，今日就算冒犯了神君大人我也要说，虚泽是为了帮你才灰飞烟灭的，我请神君大人，千万、千万不要辜负了虚泽的心意和他的性命。”
　　“我要怎么做，才不算辜负他？”羲衡本不明白虚泽究竟怎么帮自己才灰飞烟灭的，但见苏怀宿伤心至此，也不好再细问其中的细节，何况苏怀宿刚刚也说，虚泽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离永真远一点。”苏怀宿看着羲衡，清清楚楚地说道，“这是虚泽唯一一句想让你知道的话。”
　　时间与空气仿佛冻结在了两人之间，羲衡根本就没明白苏怀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他离永真远一点？
　　“我会按照虚泽的嘱托，一直帮助神君大人，若是神君大人日后需要怀宿帮忙的话，怀宿绝不推脱。今日我与神君大人的谈话就此结束，怀宿告退。”
　　直到苏怀宿离去之后羲衡都没能移动一步。虚泽死了，还告诉自己离永真远一点，到底是为什么？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一切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都像安排好了一样却又像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线团，根本预料不到也解不开。就像虚泽灰飞烟灭的这件事，羲衡不知道，就算现在知道了也晚了，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要他离开永真，他做不到。
　　迷茫中的羲衡又踱回永真的寝殿，永真仍是没有醒来。
　　长琴、永真、墨迟、苍冥、苏怀宿、虚泽。
　　这是他认识的几个人，虽说有的交情不深，但自从他们出现后，羲衡的生活就成了一团乱麻，而且这一团乱麻根本就找不到头。
　　羲衡有些头疼，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些事，就算现在已经是天界的神君，但是说实话，他的确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神君。
　　永真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
　　这细小的动作被羲衡察觉到，羲衡立即上前至永真的床榻边，等待着他从睡梦中醒来。
　　“永真……醒了么？”
　　“唔……”抬手揉揉眼睛，玲珑的小嘴微微嘟起，还是和以前一样，醒来就要撒娇一样。
　　“这是哪……”永真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双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抬眼环视了四周。
　　羲衡微笑道：“这是天帝的寝殿。你成功了，你成功成为了天帝。永真，你开心么？”
　　“我是天帝？”
　　“恩，你是天地的主宰，是高高在上的帝尊。”
　　永真点点头后扭过头看着羲衡。
　　“那么……”
　　羲衡期待着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来。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