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鸿九

36、第三十六章

　　督军没追到糖官跟前，因为他们盯上了胡文翰，胡文翰带着人一直跑，后面的督军紧追不舍，胡文翰转身阻击了两次，但是对方人多枪多，阻击了两次，五六个人受伤，只好专心逃跑。警察连续多天作战，不比胡文翰休整过的，追到日落，队伍已经拖得不成样子，胡文翰才终于甩掉了他们。
　　过了一片村庄，这是一片荒地，长起了绿油油的杂草，眼看前面有片树林可以遮掩遮掩。跑了一天，大伙儿都没好气，围成一圈坐在地上，点了一小堆火也没东西可吃，这会儿只有几个人身上带了酒，大家分了几口酒喝。
　　胡文翰看了看受伤的伤势，这种条件下很难医治只好先处理了，最后如何只看他们挺得过挺不过吧。
　　警察探到了消息还没来得及通知军队，这会儿估计那正规军已经得到了消息。胡文翰连夜让人去打探消息，又让人弄点吃的，这样没吃的可不行，消息回来说，军队还没动，但是警察仍然四处乱转，小辣椒跟糖官都没消息，肯定是没抓到。
　　这天探子一去不回，已经一个晌午，胡文翰赶紧组织大伙儿撤退，超出一个晌午，那就是出了事，他们赶紧上马又跑起来。
　　这时候风越来越大，出了树林子只觉得尘土飞扬，大伙儿尽量伏在马背上跑，跑了半日没动静，又派人去查，说追到那片树林就回去了。
　　那树林不大，也不知为啥，只好又找了地方安歇，胡文翰被追的没了脾气，他这样的日子越多，越觉得人生的悲哀，这样的乱世，无论做着什么，都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好过，财主刮百姓，土匪抢财主，警察追着土匪，而钱财又支配着警察。然而土匪的日子还算痛快，强如被压得喘不过气……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军事，当家的送信来，军队撤了。”
　　“撤了？”胡文翰一下子醒过来：“你在哪里收到的，怎么收到的。”
　　“一个兄弟亲自跟我说的，他在那边村子里晃荡了好几天，终于碰到了我，她给当家的回信去了。”
　　“让咱们去哪？”
　　“先去月牙山。”
　　胡文翰皱眉，问道：“你看那人，可靠么？”
　　“可靠，是咱们老伙计了，我和他一起跟着老当家的。”这个兄弟拍着胸脯保证。
　　这消息太突然，胡文翰不得不怀疑。
　　然而这么多天都没消息，要追也早追上来了，安全起见，胡文翰分了前中后行进，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进了山里，果然安静的很，胡文翰忍不住掏出枪来，他心中不安。
　　队伍走的很慢，走了一会，胡文翰看见小辣椒在前面。
　　小辣椒先看见了胡文翰，正拍马过来，他看见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而那个白净的胡文翰夹在中间已经找不出来了，但他还是认了出来，他端着枪走在前面，脸上是几天没刮的络腮胡。
　　“你们没事吧？”
　　“没事，你们都好？”胡文翰这句话多余，小辣椒完全没有兄弟们的窘迫样儿，还跟在山上的当家的似的，他笑着说完，毫无预兆地栽倒下去。

　　小辣椒跟糖官几乎没碰见追兵，跑了两天出来一打听，军队在警察开动后不久就撤了，小辣椒赶紧派了人出来查探，所以糖官跟小辣椒两人早就相遇，又听说警察追着一股绺子跑了好几十里地，不知胡文翰是生是死，各处打探了几天才有信，小辣椒直接迎了出来。

　　这场仗打的狼狈，胡文翰带回来的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更有负伤昏迷的，小翠跟柳儿帮着照顾伤员，糖官跟小辣椒轮流守着胡文翰，大夫来看了两次，说是劳累过度，拿了药来补着，可是两天了还没醒。
　　蓬头垢面的胡文翰添了一点野性，这会儿虽然糖官已经帮他梳洗过，但塌陷的脸颊承载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已然换了一种气质。

　　小辣椒给他喂过了药，天色还没黑透，坐在门口吹风，坝子山被炮火炸成了灰烬，兄弟们在这里格外的挤，经过这次逃杀大伙儿不再抱怨，勤勤谨谨地操练，他们相依为命他们不能拖了自己兄弟的后腿。
　　一群母鸡围着一只公鸡走过，公鸡高昂着的头似乎在跟小辣椒示威，一群家禽耀武扬威地在主人前走过，全然不懂这不高大的女人可以宰了他们吃肉，小辣椒却想着这公鸡未免贪心，她正看的出神，不妨它忽然打鸣，自己吓了一跳。
　　“咳咳……”胡文翰也醒了，小辣椒进来，问道：
　　“感觉怎么样？”
　　胡文翰睁开双眼，眼睛里还残留着血丝，看见小辣椒却笑了，说道：“这群狗日的，倒底没抓到老子。”看起来很得意。
　　小辣椒说道：“他们都撤了，不知又搞什么鬼。”
　　胡文翰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伸个懒腰，感觉筋骨舒畅，说道：“现在打仗打的正酣，哪有时间一直来捉咱们，给他高老爷子个面子就不错了，真当军队是自己家的？”
　　小辣椒却淡淡说道：“出动了军队也不是小事，过两天让人去探探。”
　　“好饿啊，还有吃的么。”
　　胡文翰难得这么高兴，小辣椒说道：“等着吧，我去给你拿。”

　　过两天，打听着军队已经开走，几个人商议着回坝子山，山上寨子要重修，于是领着大伙儿回家来看看。月余奔波又看到山上满目疮痍，只是默默收拾起来，坍塌的屋顶、残缺的桌椅。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化为灰烬，但这地方还在，这些人还在，仿佛能看见那个肆意在这中间奔跑的自己。
　　“糖官，去告诉老当家的一声，他们还惦记着。”
　　“嗯。”糖官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走了。
　　“反正要重修，就修的大一点，咱们这些兄弟也同生共死了，回头再找些人上来，就是军队上来，也让他铩羽而归。”小辣椒转头看着胡文翰，说道：“咱们这山上还要重新布置，下次就算是火炮来了，咱也得能抗住。”
　　就这些枪抗住火炮？胡文翰从前想也不敢想，可现在他相信，在这白山黑水间，什么都能实现，于是点头说道：“咱们回头商量下，上次也是太突然。”
　　“小翠，你去取两箱片子，给玉麒麟送去。”小辣椒这是要跟玉麒麟划清界限了。
　　小翠犹豫着没走，说道：“咱们现在也不容易，等修完了这些屋子再说吧。”
　　“咱不欠他人情，送去。”
　　小翠无奈，只好去了。
　　胡文翰比之前更精瘦，白皙的面庞经年累月地奔波也渐渐粗糙起来，两人坐在从前小辣椒的窗下，小辣椒问道：“这两天感觉还行？”
　　“没事了，医生说我就是累着了，歇几天就好，再过两天就能跑能跳的了。”
　　两人闲聊，天色渐晚。扔回月牙儿山上集合。

　　这天月朗星稀，晚风微凉，胡文翰看小辣椒往山里去，这时候常有野兽，他赶紧跟了出来。
　　“谁？”
　　“是我。”胡文翰紧走几步，月光洒在山间，两人的面孔明中带暗，这些日子不及想的情绪又都涌上来。
　　“我看你一个人出来，跟过来看看。”
　　两人并肩走着，月儿山被几个大山挡住，阳光直射时间少，杂草丛生，树木纤细，不似坝子山到处都是老林子，可是这样的杂乱刚好让两人放松心情，更随意一些。
　　“明儿我到城里走一趟，看看风声，紧的话也就躲个仨俩月的，现在各处打仗，再多多不过半年，暗道粮食也够，你也甭上火。”
　　“硬挨过去也能够，就是窝火，官兵也算了，还被玉麒麟摆一道。”
　　“今天怎么说，下山还顺利吧。”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自己身上背着案子，这样进城太招摇了吧。”
　　“现在到处抓土匪，我的事估计缓下去了，再说也有些日子了，没准上头换了官，没心思管我呢。”
　　“说的轻巧，万一出事咋办，让糖官去吧，他路也熟接头的也熟，再说他现在名号也不响也没人注意，让他去吧。”
　　夜色激发感性：“担心我？”
　　小辣椒一愣，这神色颇像从前热络的玉麒麟，她似乎知道了胡文翰在说什么，她正生着玉麒麟的气，登时也嫌恶起胡文翰来，说好的妇女之友呢，也是这么恶心，话都没回他转身走了。
　　胡文翰闹个没趣，心想自己拉下脸来问你，你倒不理我，当我真喜欢你这样粗鲁的女人么？开个玩笑罢了。心里闷闷的，故意绕了另一边往回走。
　　不巧撞见也在聊天的糖官跟柳儿，看两人的神色正是浓情蜜意，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竟成了真，感伤起自己来，又悄悄退回来原路往回走。

　　糖官刚到城里就放心街面上少了很多警察，店铺里也不热闹，辗转打听才知道，驻守的两个团开走了，说是去打仗，听说要打仗，又有好多人都逃到乡下去了。这么说不会再来剿匪了，就督军这点人，百十个兄弟就能守住坝子山了，糖官快马加鞭往回赶。
　　小辣椒亲自带着人重新盖房子搭桥，坝子山上一片热闹。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是欣欣向荣，胡文翰一个人在老树下晒太阳，玉麒麟的事也没了音信，小辣椒又对自己不冷不热，都说吃着不如吃不着，果然自己也中了招，自从上次被小辣椒嫌弃，心中反而时刻想起她来。

　　胡文翰知道他在担心，兄弟们在这猫不长的。
　　“你怎么出来了？”
　　“帮你出谋划策啊。”
　　“谋划什么？”
　　“这山啊，就跟军队一样，这人呢，也跟士兵一样，这个我懂一点，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我？自己才刚会打枪，还说当过兵。”虽然这样问，小辣椒还是忍不住开心。
　　胡文翰又喝一口酒“这个书上有写啊，孙子曰，夫将者，智信仁勇严……”
　　“又来……”小辣椒推他，不让他说。
　　“哈哈……”胡文翰一下倒在地上，唱起了糖官常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