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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心生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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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蓁出了庐州城,往北疾行五里,来到一处村庄。
庄里人家不多,贺蓁藏于一棵大树上,远远观察半晌,也只见三两妇人从中走过。又过片刻,待村中道上再不见人影,贺蓁跳下树来,往村口靠近。
村口竖着一座桃木牌坊,上书“逢源村”三字。贺蓁站在牌坊前,往上看了一眼,提步进村。
牌坊一角,不打眼的地方,一小枝白色小花在风中摇曳。
不远处的河塘里,几只鸭子“嘎嘎”叫着,徐徐游过。贺蓁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道上有人行来,他便隐于角落避上一避,等人走过,方再出来。
步过几户人家,眨眼来到村尾,贺蓁望着村尾最后一户人家,踌躇一霎,终是迈步上前。来到门前,就见门檐上插着一支与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的白色小花,花枝入木三分。贺蓁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他抬手去推门,却没推开。他蹙了蹙眉,后退两步,左右一看,四下里无人,纵身跃过墙头,落入院内。
他脚刚沾地,就见一个耄耋老媪坐在屋前,正朝这边望。贺蓁一顿,屏息静待片刻,却见那老媪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他迟疑着走近两步,唤了一声,那老媪依然没有反应。若不是见那老媪胸口微微起伏,贺蓁真要以为是谁搬了庙里泥人放在这处了。贺蓁心中疑惑,又细细瞧去,这才见那老媪双目浑浊无神,便即恍然,“原来是个耳聋眼瞎的婆子。”当下迈开步子,绕过老媪,进了屋去。
这户人家院子不大,前后共三间屋子。贺蓁在前面两间屋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影,便往后面那间小屋寻去。
小屋与前面两间屋子隔着几步路,贺蓁还没走到门前,那屋门“嘎吱”一声,无人自开。贺蓁也不犹疑,直接跨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上。
屋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关得严严实实,待门一关,屋内昏暗无光,叫人看不分明。贺蓁停伫门口,等得双目稍适,向里看去。屋子深处,一人盘坐于稻草之上。
缁衣帷帽,正是秦柚花。
秦柚花这段时日一直躲在此处,这户人家中只住着一个耳聋眼瞎的老媪,秦柚花同她共住这许久,竟是无人察觉。
贺蓁上前,恭身一揖,唤道:“娘。”他一音未落,忽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瞬息间,人已被掀了出去。贺蓁跌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来。他擦了擦嘴角,立时翻身跪好,又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娘。”
“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嘶哑的声音带着怒气从暗处传来,“你之前与那三人在做些什么?”贺蓁勾结未庄算计鬼凤一事,他并未告诉秦柚花。秦柚花今日潜进城去,却正巧撞见贺蓁同三个男人纠纠缠缠进入一间破屋,不知做些什么,不由怒从心起,她恐在城中被人发现,不敢闹出动静,便忍怒将人招来此地。贺蓁跪在地上,额头贴地,不知如何答她。秦柚花见他低头不语,怒火更盛,手臂一挥,又是一掌隔空打去。
她这一掌力道不小,贺蓁被打得滚出几步远,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哆哆嗦嗦撑起身子,跪着往回爬去,没爬出两步,又是一道劲风袭来。贺蓁如同脱了线的纸鸢,直飞出去,砸在丈远外的门板上“哐啷”一响,坠落在地,咳出几口血来。
“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忘到天外去了吗?”秦柚花喝道:“你个腌臜东西倒是舒服,天天吃好睡好,还有闲情去外面勾引男人了,啊?”她说罢又打出一掌。
如此连挨几掌,贺蓁着实有些受不住了,抖着身子爬到秦柚花面前,求饶道:“娘,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娘交代的事,我一刻都没敢忘记。九、九重阁里我这几日又好好细搜过,还是没、没有找到鸳鸯决。子白哥那边又忙得不见人影,我怕缠得太紧,惹他生疑,这才没敢妄动。”他涕泪满面,好不凄惨。
“没用的废物!”秦柚花反手就是一巴掌抽来,打得贺蓁脸偏向一侧,面颊登时肿了起来。提起书子白,秦柚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问道:“我那日让你去探书子白用的何种兵刃,你可有探出?”
秦柚花那晚险些被书子白削掉一条手臂,急瞥之下,也没瞧清书子白使得何种兵刃,回来后终是惶惶不安,便让贺蓁去探寻清楚,以免日后交手吃大亏。
“子白哥平素并未有何兵刃傍身,我见他与人交手也从未使过兵器。”贺蓁额上冷汗湿地,胆颤答道:“娘、娘您那晚是不是……弄错了?”他声音颤抖,说到最后已细如蚊蝇。
“混账!我险些被他废去右臂,怎会弄错!”秦柚花一脚踹在贺蓁肩上,将他踹出许远,犹不解恨,又上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嘴里骂道:“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我养你何用?还不如养条狗来,懂得讨人欢心。”
贺蓁双臂抱头,缩在地上任她打骂,只是那一双隐在双臂之间的眼里,恨意丛生。
等秦柚花放他出来,贺蓁已有些站不稳了,他扶着墙壁艰难地行出逢源村,走到一处偏僻地方,靠着一棵大树滑坐在地。他抬头看了眼日头,想着离鬼凤体内散功丸药性过去还有些时候,闭上眼,欲休息片刻再走。哪知一放松,浑身疲痛如猛浪一般席卷而来,终是支持不住,昏睡过去。
这里鸟鸣风轻,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不猛不烈,叫人寐不能醒。贺蓁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乍一惊醒,忙抬头去看,日头当顶。他心道不好,撑着树干站起身来,忍着不适往城中赶去。
他紧赶慢赶,等到废屋时,还是过了时辰。他躲在对面房子的屋脊上朝废屋望去,却见废屋屋门大敞,门框上空空如也,门板竟是不知去向,不由大骇。心想:莫不是鬼凤药效已过,逃了出去?转念又觉不对,心道:即便散功丸的药效过去,他被那三只肥猪一番折腾下来,不死也该没多少气了才是。他在此处也瞧不见屋中情形,又探伺片晌,翻身跃入废屋院中。
霎时,一股血腥味直入鼻端。贺蓁心下一紧,惶恐不安地靠近两步,细听屋中阒静无声,遂大着胆子上前。到了门边,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框向里窥探。窥得屋中并无人影,抹了一把脸上滚落的汗珠,稍自平息,跨入屋内。下一瞬,却被屋内景象震在当下,半晌动弹不得。
屋内地上、墙上满是腥红,浓臭的血腥味驱之不散,床前三具无头尸身赫然在目,离尸身不远处,三颗头颅静静地排放在血泊中,仔细看去,那三颗头颅上的眼珠子竟被人挖去,露出六个黑洞洞的窟窿。再往上看,床头一侧的墙上,六只肥厚的手掌排成两排,被几块破碎的木板死死钉在墙上。
只是,这满屋肮脏腥臭,却独独不见鬼凤身影。
贺蓁捂住嘴,干呕两声,双腿已有些站立不住。他扶住桌子,跌坐在凳上,心中惶惶。他不知是鬼凤药性过后将人斩杀,还是有人来杀了这三人后将他救走,但不论哪种,只这般手段,就让他惊惧不已。
他正自惴惴,眼角余光忽捕一抹暗光。抬眼去看,便见门框之上一张黑色面具深深嵌在墙中。遽然看去,仿佛正盯着他瞧一般。贺蓁惊叫一声,滚落在地,其间带倒桌椅,响声一片。
这张面具贺蓁虽只在月下匆匆见过一次,却记忆犹新。他恍如又置身在那夜的滔天杀意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影杀,竟是影杀吗?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瞬间袭向头顶,贺蓁大喘几口气,试图止住浑身颤栗。他咬牙憋住一口气,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甫一出门,便再忍不住,扶着墙根,呕出几口秽物。
烈阳照在身上,却压不住他身体里的寒意。他心知鬼凤被救,他今日所为必会被书子白知晓,想及此,心中不禁涩苦,眼中泪水涌出。贺蓁靠在墙上,等气力回身,擦去眼泪,转身往城外逃去。
九重阁,却是再也不敢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