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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5 物还是人已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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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手轻脚起身,没有吵醒还在熟睡的林夕。林夕朝我空出来的地方翻了个身,光洁地露出大半个背。我锁门的动作停下来,确定她没有醒,才继续将门掩上。到大宝住处的时候,他正杀的使劲,勾着背盘腿蜷缩在椅子上双眼赤红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活跃跳动。我看了看桌子上满满烟屁股的烟灰缸,就知道他准是一宿没睡。
我很生气,却平静地说:“别玩了,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带了面。”我们相对而坐低头不语,只是“滋溜溜”地吸面条。吃完了我才说:“你不会忘了今天的……”大宝似乎是等着我的发问,话还没说完,他便抢先道:“不去了。”干脆利落坚定不移。
“为什么不去?”我喂了一颗烟在嘴里,两下没打着火,把烟从嘴里抽出来夹在耳朵上:“你怎么老这样一副稀泥巴扶不上墙的样子?”
大宝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说:“老子一晚上没睡觉,没状态,不想去。再说了,你凭什么管我,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你凭什么说教我?”我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把兜里的钱和银行卡摔在他面前,愤懑不已:“五六年的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放在我这里的钱我一分没动。没错,这两天你是请我吃了不少饭、抽了不少烟,也不是我死皮赖脸求你的。我没你有钱,没你大方,是爱占些小便宜,但决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秦风竹。”大宝站起来和我齐头:“我没有钱的话,你还会跟我做兄弟吗?”从大宝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我很失望,“你……就是个渣渣!”我气得发抖:“虽然我也没什么出息,但我起码知道孝顺。你妈妈那么辛苦,供你高中,供你考驾照。可你除了赌博就是玩物丧志,图自己快活。我去你家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你妈妈过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你对得起她吗?”
大宝被刺激,狠狠推了我一把:“不用你提醒我没有爸爸了,从小到大我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有钱。我爸出事故后,家道中落,大不如从前,也没有人管我。可我用不着谁可怜,谁也别想管我,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比任何人都优越。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我老爸教训我?只有他能教训我,我也只听他一个人。连我妈都管不住我,你凭什么?!”大宝哽咽道:“……我爸爸死后,一些狼子野心的所谓亲人假作好人想要管我,他们只不过见我孤儿寡母好欺负,欺负我母亲女流之辈、欺负我毛头小子,他们不是真正的关心,关心的是我老爸留下来的遗产和赔偿款。每个人都想乘机分一杯羹,要不是我爸的钱,我们母子俩早就被弃之不顾了。我知道我现在所有的朋友基础都很脆弱,偌大的朋友圈基本上是酒肉朋友,我用钱拓展人脉,一旦没钱,我什么都不是。早晚……”两行眼泪从大宝的眼眶中滚落下来,他胡乱抹了一把推我出门:“我也知道自己没出息,用不着你提醒。我心情不好,今天不去考试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房门轰然闭合。
大宝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他所表现出来的快乐都是强颜欢笑,他不想被人看扁、被可怜,在光鲜的表面下独自背负隐藏。大宝以过世的父亲作为榜样,努力成为像他一样爷们儿。可是大宝太年轻了,他无法过早地背负这些,给予自己太多的压力对应的更多是一事无成。沉迷赌博以洗刷冲淡至亲过世的悲伤,高中辍学务工挣钱以减轻家庭负担,然后学车以一技之长傍身。然而却是,赌博使他破财,辍学后工作也没干成,学车学到现在毫无起色。大宝不断堕落悲伤,成为众人眼中不听话的野孩子。大宝曾经也是我的标榜,现在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自己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他现在要么坚强的厉害,要么脆弱的要命。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兄弟。
有两三天,我没去大宝家,闲着没事送林夕去上班后就游魂野鬼似的到处瞎逛。难得雪姬打来电话,说在车上看到一个人很像我,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广场呢,肯德基门口。”雪姬在电话里兴奋地大叫:“好啊好啊,没错了,肯定就是你。不要乱动,在原地等我哦。”我挂了电话,横穿马路走到另一边,坐在公交站长椅上往对面看。我想,若是雪姬的未婚夫一起来了,我就溜走。
没多久,雪姬果然来了,只有她和番茄。她俩四处张望,搜寻着我的身影。我在这一边隔着车水马龙的一条马路默默地看,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等看他未婚夫真的有没有来?抑或只是缺乏见面的勇气?
雪姬拨通了我的电话:“你在哪儿呢?”我透过车流看着左顾右盼的她:“不好意思,我临时走开一会儿,马上就到。你们在哪儿呢?”雪姬在电话里回道:“我们就在肯德基。”番茄在一旁焦急地大叫:“老大你死哪儿去了,快点,热死了。”
突然出现在雪姬身后,吓了她一跳:“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张开双臂:“好久不见,来,抱一下。”雪姬撅撅嘴,大方地和我草草抱了抱。
番茄撒开双臂凑过来:“我也要。”我推着她的头:“你就别抱了,请你吃冰激凌算赔罪。”
我们三个人各自拿了一个甜筒,并肩而行。大多数都没什么话,好像之前在一起玩的时候把话都说完了,这会儿已经没有可聊的话题。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抵挡着炎炎夏日,在人行道上投下一溜阴影,走累了就像三个小孩子抱着膝盖并排坐在台阶上。马路对面是商业大厦、品牌专卖店、金店,人群匆匆熙熙攘攘,一只孤独的鸽子划过楼群之间。我们身后是一排过时的老式电话亭,橘色的电话孤零零挂在墙上,落上一层寂寞的灰。
我突然说道:“奇怪,怎么跟你们在一起就会有流浪的感觉?”雪姬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好像我们就是三个在这座城市没有家或者不想回家的流浪者,对这座城市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有我们的足迹。我们知道哪家的酸辣粉、麻辣烫、烧烤、面条好吃,哪家的奶茶、奶昔、米酒好喝,哪家的衣服打折,哪家的老板娘买鞋会送袜子。即使一些走过几百遍的街道,每次都觉得新鲜期待。我喜欢这座城市,更喜欢和你们在一起。”
雪姬指着马路对面:“记得那一家鞋店吗,有一次你买鞋老板算错了钱你提着鞋就赶紧跑,回去一看才发现拎错了,抱回来一双女式的。”我也回想起那次搞笑的经历:“可不是,我没法穿最后还不是送给了你。”雪姬说:“那么大,我哪儿穿的了?我又送别人了。”我问道:“你送给谁了?”雪姬想了想说:“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你们经常叫苍老师的学姐。”我一咧嘴:“那个**娃娃脸?”雪姬点点头:“你那三九的鞋也就她能穿。”我啧了一声:“胸大脚也大,的确是陈博中意的类型。”“呵呵呵呵……”我们都轻松地笑。
“你女朋友呢,不是说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吗?”雪姬问我,见我遮遮掩掩,晃动着我的胳膊:“你还不好意思?”
番茄也打热闹:“对啊对啊,把嫂子带给我们看看呗,有没有照片?”
我推诿:“她上班,很忙。”雪姬说:“没关系,我们这两天都在市里,等你女朋友晚上下班一起吃个饭。你答应我一顿饭,别耍赖。”我咬了咬嘴唇:“不耍赖,好,今天晚上见。”
送走了雪姬和番茄,我拨通了大宝的电话:“还生我气呢,半天才接电话……没什么,就是晚上叫你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