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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一恨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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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恨幽
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卷了床前幔帐,蹟着鞋缓步走向窗棂。路经室内另一侧的软塌,借着隐约月光,仍可见那及华正蜷在榻上酣眠,面容恬静,忍不住在他身畔驻足,帮他掩好踢翻的被子,理顺稚嫩面庞上凌乱发丝,不禁无声轻叹。
推开窗棂,夜凉如水,星河远挂,深吸一口气,秋朝颜思虑起伏。明月相似,世事不同。前生已逝,今世穷途,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抓紧窗框,暗生心恨。是的,她心底有恨,回首前生旧事,她不甘的。
前生她相貌普通,家境平常,是家中长女,下只有一妹。她自幼乖巧,从不忍辜负父母所望。长大后工作婚姻,无不以父母之意为先。婚后亦是夫唱妇随,从无悖逆。有时候她亦觉得对亲人顺从过甚,却总是下意识的回避矛盾,总是不忍。是的,不忍,她的前生终是毁在一个不忍上。旧友亦曾说过她太待人过善,她当时一笑置之,依然故我。
魂归黄泉后,回首前世,一生枉然可笑。一心孝顺的父母,只爱高学历好工作的幼妹,而从不曾以她为傲,只因她为早点补贴家用而放弃了学业;一心体贴的丈夫厌倦她的顺从娴静,移情于事业有成干练的女白领。
可笑,一生可笑。她为之付出一世的东西,竟然是虚妄如斯。她竟为这虚妄的幻想而枉费一生!可笑至极,她的一世不忍啊,不过是个笑话,说到底又有谁在乎呢?她不甘的。
茫茫然领了轮回签,无奈便想喝了孟婆汤,忘了前尘旧事投胎转世算了。却又生异变,糊里糊涂的借尸还魂,入了一局困棋。
说实话,她是羡慕那人的。那人一生风起云涌、挥洒写意、爱恨交织、跌宕起伏,昂然世间,尽显真我风流。她是羡慕的。她何尝活过那么自我?她总是将自我缩在最小的角落,父母、丈夫、妹妹、友人各个都排在这个自我的前面。她总将自我掩盖填埋,任它委靡干枯,而从不敢肆意而为。、
低头冷笑,也许不是因为善,也许不是因为不忍,不过是因为她的胆怯罢了。是的,她胆怯。她害怕失去父母的关爱,害怕父母脸上失望的神情,害怕妹妹的不满,害怕丈夫的埋怨……因为怕而隐藏起自我的主张。她,不过是做了一世的窝囊废。她不甘的。
她想要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活出真我的人生,方才不枉为人。
遥望明月暗下心思,定要挣出这困局去,她感觉月光如水般流淌在她面颊上,竟隐约温暖,嘴角不由的浮现丝微笑意。掩了窗棂,想回榻上休息,毕竟明日约了梁子贵、郑铿等人,又是一番煎熬,今晚还是养精蓄锐为上。
方待转身,却隐约感觉到空气异样流动,一种突如其来的直觉告诉她,室内另有旁人。她镇定了下心神,缓缓回了身,利眸环视了一下屋内。她现在眼力远胜寻常人等,轻而易举便发觉到幔帐处的阴影处隐隐便是一个人矗立。
她心下犹豫,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还没决定是大叫出声好,还是低声盘问来的恰当之时,那人影已经上前几步,屈身跪倒,低声道:“主上,属下来迟,还请主上责罚。”
那人行罢礼,便抬起头来,借着月光,秋朝颜这次发现来人竟是“她”的旧部叶航。叶航竟没有死么?她搜索记忆,叶航是“她”麾下风隐部头目,本是直系亲信。在“她”遇袭前,为探听情报率部众深入南昆部族,其后便音信全无。她也曾思量过,风隐部经验老到、身手狠辣,端不是能被人轻易剪除的,但是久久没有消息,也就断了心思。毕竟连她这般的主帅尚且会遭遇背叛埋伏,何况其他了。却没想到,叶航竟在这深夜时分潜入,不禁亦喜亦忧。喜的是那人的力量毕竟没有全毁,忧的是这叶航忠诚与否实是难料。
秋朝颜思想起伏,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低声道,“叶航……你起来罢……”
叶航却直直跪着,不肯起身,只直勾勾的看着秋朝颜,明锐双眸渐渐凝聚起水意,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面庞上流露出深深关切,低声道,“主上的伤势可是大好了?这些日子以来,属下们千方百计想要入府探视主上情况。无奈这里守卫森严,兼怕打草惊蛇,故始终不得入其门。所幸这几日守卫松懈了下来,属下这才有机会潜入。”
秋朝颜细查他脸上神色,见他虽言语沉稳却隐约流露出难以隐藏的欣喜,实在不似作伪。转念间又想,自己作困局中身无长物,他人纵有所图,亦有何可惧,倒不如放开胸怀,且看局势如何演变便是。当然她心中始终是隐隐存着希望,期望能得到些助力,只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把那急切隐忍了下去。
上前扶起叶航,道,“我原道那一役,是把风隐部都尽折了的。真没想到还能有这重逢之日。”一边略带不安的瞥向及华的睡榻。
叶航自知其意,道,“属下已经点了那位公子的睡穴,周围十丈内并无人活动。”秋朝颜这才放下心来。
叶航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短笺,“属下不能久留,这是参军孟夕大人给主上的信。”
秋朝颜接过短笺,惊道,“孟夕?莫非她没有…?”
“正是,那日属下得到消息,率部驰救,却终是晚了。所幸是救起了负伤而落荒藏遁的孟夕大人,这才得知始末。也是,孟夕大人率我等迂回山林,隐遁实力。”
秋朝颜攥紧双手,抓皱了手中短笺,原来“她”的实力还尚有残留,也许,也许她便脱身有望了。
叶航见时辰已不早,向秋朝颜报了联络方式和暗号等,便自遁去。
秋朝颜呆立了一会,方展开手中短笺,借月光看去。隐约记得正是孟夕的笔体,上边寥寥数字,“林庆率部已据中州,十日便至樊州。主上当于沙场寻隙而脱,吾等当为侧应。提防身畔人。”提防身畔人,她冷冷一笑,是叫她提防枕边人吧。在烛火上焚了短笺,将灰烬小心吹散毁尸灭迹。方才吹了灯盏,躺下休息,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未几竟已经鸡鸣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