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飞仙何来?人心可安? ...
-
陆小凤见过这个人两次,一次在李燕北的澡堂里,一次在酒楼上。
见场面大局已定,秦写月便带着花满楼走了。
撕去面具的这人身法怪异,陆小凤原就知道他绝不是特地到京城来为杜桐轩做保镖的。可是陆小凤也没有想到他竟做了叶孤城的替身。
月光虽皎洁,总不如灯火明亮,陆小凤又认为叶孤城身负重伤,必定面有病容,他和叶孤城见面的次数本不多,对叶孤城的声音笑貌并不熟悉。
叶孤城本就是初入中原,江湖中人见过他的本就没有几个。
若非如此,这黑衣人的易容纵然精妙,也万万逃不过这么多双锐利的眼睛。
唐天纵的眼睛已红了,吃惊的看着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叶孤城呢?”
这人张开嘴,想说话,舌头却已痉挛收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门的追魂毒砂,果然在顷刻间就能追魂夺命!
唐天纵忽然从身上拿出个木瓶,俯下身,将一瓶解药全都倒在这人嘴里,为了要查出叶孤城的下落,就一定要保住这人性命。
可惜还是太迟了,那毒太过厉害,假的叶孤城未能坚持到更久。这人张开嘴,想说话,舌头却已痉挛收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死去了。
陆小凤目中光芒闪动,忽然窜过去,指着魏子云道:“你知不知道宫里有个姓王的老太监?”
魏子云道:“王总管?”
陆小凤道:“就是他,他能不能将缎带盗出来?”
魏子云道:“太子还未即位时,他本是在南书房伴读的,大行皇帝去世,太子登基,他就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
陆小凤道:“我只问你,除了你们外,他是不是也能将缎带盗出来?”
魏子云道:“能呀!”
陆小凤眼睛更亮,忽然又问道:“现在皇上是不是已就寝了?”
魏子云道:“皇上励精图治,早朝从不间断,所以每天……每天都睡得很早。”
陆小凤道:“睡在哪里?”
魏子云道:“皇上登基虽已很久,却还是和做太子时一样读书不倦,除了太和殿,还是常歇在南书房。”
陆小凤道:“南书房在哪里呢?快快带我去!”
殷羡叫了起来,抢着道:“你要我们带你去见皇上?你疯了?”
陆小凤道:“我没有疯,可是你们若不肯带我去,你们就快疯了。”
殷羡皱眉道:“这人真的疯了,不但自己胡说八道,还想要我们脑袋搬家。”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想要你们脑袋搬家,是想保全你们的脑袋。”
魏子云眼睛里带着深思之色,忽然道:“我姑且再信你这一次。”
殷羡失声道:“你真的要带他去?”
魏子云点点头,道:“你们也全都跟着我来。”
忽然间,破空的刀剑声响起,在月色下反射出幽冷的光芒。
哪里来的刀剑?
是那多出来的十三四个人!他们在和大内侍卫打斗!
另外一群戴着帷帽的四个神秘人却不见了身影。
陆小凤转身看清后正欲开口质问,他身旁的殷羡和魏子云却连一句话都未说就返身跃上了那十几人所处的屋顶。竟然直接和他们打了起来。
陆小凤等一干人武林人士一时愣在了原地,原本想先发制人却反包围的紫衣人也惊呆了。
此时,那四个神秘人出现在了紫衣人身后,攻势迅猛,身法诡谲,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了五六个紫衣人。
不过片刻晃神之间,场面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那十几人站的极散,服饰虽然都是紫色,但毫无章法的站法也无法令旁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可现在显示,他们就是是一条路上的。
但更奇怪的是……殷羡和魏子云等身着大内侍卫服装的和扔掉帷帽的四个神秘人与他们缠斗在一起,面上毫无惊讶之色,手起刀落之间亦无半分手下留情之意。
他们竟然不要留活口,仿佛早就料到了紫衣人的出手。
还不待这下江湖高手出手帮忙,那剩下的几人就已经伏诛。
天街的月色凉如水,太和殿上的月色更幽冷了。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的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十三个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倒下,已不再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身份。
陆小凤与魏子云面色凝重地赶去见皇帝了,剩下的一干武林人士却不得不留在了原地——众多大内侍卫和数百弓箭手将他们围在原地,不许他们擅自行动。
##
九月十五,深夜,月圆如镜。
南书房内。
年轻的皇帝朱炘启衣衫整齐,面色如常,而眼中却是一片深沉。
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一样的英挺面容,一样的身材站姿,一样的黄色龙袍……
嗯……嗯???!!!!!
在扫视到如同镜中自身那人的下衫时,皇帝本该震惊的神色突然出现了几分微妙的……扭曲。
因为这人虽然身上穿着黄袍,下幅却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以及一双粉色绣鞋……
绣鞋……粉色的……
朱炘启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合着你是扮成女人混进宫的?用这张和朕一模一样的脸?
想到屏风后立着的几人,皇帝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甚至有种上前把这不伦不类的冒牌货打成猪头的冲动!
不行!朕要忍着!
站在冒牌货旁的王安浑然不知皇帝人的多辛苦,却还是及时将皇帝从愤怒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
这些朕早就知道了!就连他结交过哪些人物,有几房姬妾,上月在金陵新又纳入了哪位名妓,那位新宠又是谁培养的暗探都一清二楚!
但朱炘启还是假装忍不住打量了这年轻人两眼,沉着脸道:“你是奉诏入京的?”
南王世子垂下头,道:“不是。”
朱炘启道:“既未奉诏,就擅离封地,该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
南王世子头垂得更低。
朱炘启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朕纵然有心相护,只怕也……”
南王世子忽然抬起头,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名。”
这是和朕玩心机下套?
朱炘启心下了然,却装作松了口气,傲慢道:“不错。”
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为何还要犯法?”
唉!真嫩~!这都是朕玩剩下的~
朱炘启虽然心理活动很丰富,表情却十分到位,充分展示了自己应有的愤怒,急了呼吸道:“你……”
南王世子又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纵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就等你这句话了!
朱炘启继续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对朕如此无礼?”
南王世子道:“朕受命于天,奉诏于先帝,乃是当今天子。”
唔,其实气势不错,像了三分……
朱炘启不再说话了,静静看着冒牌货装逼。
南王世子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南王世子道:“先把这人押下去,黎明处决。”
真是迫不及待呀!
王安道:“是。”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将他的尸骨兼程送回南王府。”
王安道:“是。”
他用眼角瞟着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这是干什么呢?”
先是死无对证,然后再毁尸灭迹?皇帝冷笑。
王安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你既然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炘启道:“朕只有一句话。”
王安道:“你说,我在听。”
朱炘启道:“这种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你当全天下都是傻子啊?平南王亏你当年还在逆乱中保全了自身,怎么这会儿傻成这样了?装皇帝只靠脸就行了吗?那前朝的削骨易容术不就行了吗?当了皇帝就能坐稳了吗?前朝后宫的平衡有多难你造吗,就这夯货分分钟被坑死的节奏啊!平南王你果然老了啊,连带着儿子也和你一样智商不在线,难怪叶孤城都不屑和你们虚以委蛇……
在皇帝千言万语归于沉默的复杂眼神下,大太监王安眨了眨眼睛,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
朕也憋不住了!
朱炘启道:“你说。”
王安道:“老实告诉你,自从老王爷上次人京,发现你跟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就已经开始进行。”
朱炘启道:“他收买了你?”
王安道:“我不但喜欢赌钱,而且还喜欢嫖。”
说到“嫖”字,他一张干瘪的老脸,忽然变得容光焕发,得意洋洋。
皇帝陛下被他那猥琐的表情恶心地想吐……
那边王安故意叹了口气,还想接着说下去,朱炘启面无表情地别过头,突然道:“出来吧。”
在王安和平南王世子的惊愕中,丞相言曰则,大理寺卿花满轩,三位内阁大臣,定北侯,枢密院正院史等共七位举足轻重的大臣从白玉紫檀屏风后走出来了。
哦,还有四个身高不及三尺,身材、容貌、服装、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从四面的木柱暗门里闪出,十二个黑衣暗卫从梁上,暗角,书桌下,床侧帷帐等乱七八糟的地方显身。
这十六人站成一个大阵法,将方才急速退后的皇帝和七位大臣们护卫地严严实实。
王安和平南王世子:“……”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们,轻轻吐出一个字:“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子和王安。
是天下闻名的飞鱼七星剑!
王安居然面色不变。
南王世子已挥手低叱道:“破。”
叱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惟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
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鱼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了下去。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的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可是这个人却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
他身畔的言曰则却敏锐地听出了皇帝陛下平淡语气中好奇。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
皇帝眼睛亮了亮,道:“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
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眼睛转了转,突然飘飘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你够了!
言曰则简直想扶额!
这个时候还调戏人家,你平时的正经样呢?简直……胡闹!
可惜这时候身边还有大臣在,不能坏了皇帝陛下的面子。
言曰则暗中还是扯了扯皇帝陛下的袖子。
当事人叶孤城面色无波无澜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被言曰则分了心,随口接道:“贼就是贼。”
叶孤城冷笑,平剑当胸,冷冷道:“请。”
皇帝道:“请?”
剧本上说了要打架么?
叶孤城冷冷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陛下若人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中。”
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叶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
皇帝眼睛闪了闪道:“好一个强者为胜。”
就在这时,朱炘启身后的定北侯动了。
他猛然一掌拍向朱炘启后心,十二位暗卫中的一人攻向阵法中巽门的暗卫,一击不成竟借势反刺向言曰则身旁的内阁首辅,花满轩急忙挡住。
言曰则早有防备,袖口一晃闪出一柄短剑,截住了定北侯的突击。
可是那生变的暗卫却不止一人,趁花满轩被方才的暗卫缠住,一柄短刺直向言曰则后心。
前有定北侯,后有暗杀者。言曰则瞳孔一缩,却不得躲闪,因为朱炘启就在他身旁,他不敢!
暗杀者和定北侯看出他的顾虑,攻击越发狠戾了起来。
终于,暗杀者的短刺快要刺进言曰则的胸口了。
“丞相!”花满轩大惊,几次摆脱叛变的暗卫不得的他只能瞪大了眼,心急如焚。
朱炘启一直未动,从言曰则挡住定北侯的杀招后他一直未曾动手,就连暗卫突然叛出的暗杀者都未激起他的半分动摇。
他一直冷冷看着,好似不在乎言曰则的生死一般。
而那些剩下的暗卫也并未再出乱子,他们护住了其他五位大臣,除了暗卫首领一直跟在皇帝身侧,其余的几个也几乎没有变动自己位置半分。
然而无论皇帝还是暗卫,都未曾出手帮言曰则解困。唯一和言曰则交好的花满轩因为被缠住,虽未受伤,却也腾不出手来救援。
即便,言曰则是在对皇帝以命相护!
眼看言曰则将要遭遇致命一击,朱炘启紧紧握住双拳,嘴角抿直,似是压抑着什么将要出口的不忍,却最终还是狠狠闭了眼未曾说出。
可叶孤城动了,轻若秋风,迅如闪电。
一剑,光寒冷冽。
暗杀者尚且来不及感觉到右手被砍断的疼痛,他的心口就穿进一柄利剑,几乎和手同时受创!
言曰则反应极快,他本就打算以两败俱伤之法击毙定北侯,因而即便自身防守不得,却还是杀了定北侯。
此时定北侯的身躯一倒,他就看清了身后急忙奔来的秦写月。
“曰则,你无事吧?”秦写月呼吸不稳,神色惊慌而担忧。
“无碍。”言曰则淡淡摇了摇头,侧身向叶孤城颔首致谢:“多谢城主相助。”
叶孤城未语,反而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帝王,眼中隐隐有几分担忧,轻声道:“事情恐怕有变。”
言曰则却仿佛不知道方才帝王对他困境的视若无睹,很是淡定地从地上暗杀者的尸体上抽回秦写月的归墟剑,又递给秦写月,眸光沉静道:“询之,无论如何,保重自身。”
秦写月方才将剑掷出,虽是救了他,但现在……在这时却是极为不安全的。即便,这柄剑原本是为了保护皇帝而带入宫中。
“……是,师兄。”秦写月联想方才情景,心内冰凉,已然从帝王的无视中看出了言曰则的困境。
果然天威难测啊!
但无论如何,他要保护言曰则!
“叶孤城你————”南王世子自是看清了方才叶孤城对言丞相的出手相助,方才叶孤城与皇帝的针锋相对居然是激出定北侯!他哪会不知道定北侯的死对他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不明白……
“……你竟然背叛我们的计划!”南王世子脸上阵青阵白,愤然指责道。
言曰则倏然地转身,沉声斥道:“南王世子以下犯上,图谋不轨,妄想篡夺圣上皇位,行李代桃僵之逆端,实在罪无可恕!
幸陛下圣明,又有白云城主相助,令尔等阴谋难成,今有诸位大臣亲眼见证,如今证据确凿,从犯定北侯及宫中其余叛乱者皆已伏诛,尔等还不速速跪下认罪,安敢再嚣张言语?”
急忙赶来的陆小凤和魏子云惊呆了——这和他们想的的不一样嘛!
但是他们也安心了,看来皇帝陛下无碍,大局已定了。
王安在听到言曰则的话时已经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磕头求饶道:“皇上,老奴知罪,老奴知罪,求陛下看在老奴多年伺候陛下的份上饶了老奴一命吧。老奴只是一时糊涂啊!皇上……”
南王世子忍无可忍,一脚踹晕了这个老东西。他抽出腰间软剑意图殊死一搏……
魏子云上前三两招制住了他,但南王世子还可以开口,他开始叫骂:“叶孤城,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敢骗——唔……”
秦写月一掌拍晕了他,冷声道:“聒噪!”
皇帝:“……”
言曰则:“……”
陆小凤并一干众人:“……”
那张脸是皇帝(朕)的呀!#他与你没仇没怨啊!#他说的是叶孤城不是你呀!#你下那么重手没事吗?#你太抢戏了!——by众人。
叶孤城也很是无语,但他今夜的重点并不在此,他对平南王这对奇葩父子早就没有耐心了。
只是……
叶孤城看向皇帝,问道:“不知陛下可认同言丞相的话?”
想到言曰则方才先发制人说出的叶孤城救驾,皇帝心内苦笑了下,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沉稳道:“城主对朕有救驾之恩,朕自是不会糊涂。白云城主忍辱负重,先是亲涉平南王父子阴谋,揭露其狼子野心,后又助朕平叛,明日朕自会昭告天下,为城主正名。”
听到‘救驾之恩’四字,叶孤城眼神晃了晃,却也不反驳。虽与目的不同,然而这是言曰则此刻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毕竟…这位帝王的确是治世明君,虽然他与言曰则都看错了他的心机,此刻…言曰则恐自身难保,而白云城………
若是大庆皇帝都如这位帝王一般狠辣,即便他规划好了一切,日后恐怕也难逃覆灭。好在叶氏一族嫡系血脉只余自己,其他子弟也已退隐四海,血脉当是不会断绝。
他已经倾尽心力筹谋好了一切,至于天意如何,已经与自己不相干了。现在……
“多谢陛下。”叶孤城难得恭敬地对帝王揖了一礼,然后转身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决战继续,可愿带路?”叶孤城问道。
陆小凤虽然一头雾水,但见皇帝与叶孤城之间的和睦气氛,心下担忧惊惧散去,此刻心思放空,猛然听到叶孤城说的‘决战’之上。于是下意识回道
“好。”
等他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
这……叶孤城还是要和西门决战啊!
我嘴快什么啊?!
叶孤城看着陆小凤愁眉苦脸,嘴角轻微柔和了弧线。转身已经大步跨出了门槛。
他想,今夜之后,前尘过往,是非恩怨都与他无关了。
这浮华三千世事,己身已然亲历,足矣,亦无悔矣。
(二)人心不可伤
叶孤城走了,南书房内的风云却未停止波动。
在场的都是人精,见到方才言丞相孤立无援的艰难,自然看出了皇帝的冷漠。他们不会天真地认为皇帝是贪生怕死才不肯施以援手,亦不会想不到暗卫生变会没有皇帝的手笔,至于其中隐晦如何,又与今夜南王世子谋乱之事牵扯几分……简直…细思恐极!
然而言曰则却恍若不觉,他依旧态度恭敬礼数周到安排严谨,执礼向皇上请道:
“皇上,如今南王世子已经擒下,定北侯伏诛,大局安定。请问陛下可要就寝,臣等先且退下。”
皇帝看着言曰则那双黑色眼中如海一般的深沉,嘴角嗫嚅这想要说什么,却心口滞涩难言,他掩下那百般复杂的思绪,最后只得点头示允。
罢了!
早在言曰则开口时他就已经输了,又或者在看到这人危险时心中那几乎压制不住的惶恐不忍时他就已经明白,自己输了——他的心早就输在了他身上。
而现在……皇帝抚上闷闷阵痛的心口,无声地问着:我是不是连你也输了,曰则?或者,戚长溦?
可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坦白你的身份呢?
而我……又在奢望什么?
呵呵……
退出南书房后,秦写月看着言曰则镇静从容地挡回各位大臣的试探或担忧,最后自己却呆立着不动的孤独恍然,终于忍不住把他拉到一旁,告诉他:
“师兄 ,皇帝想杀你,他想杀了你!”
言曰则并不看他,他凝望着南书房的窗口,似乎能望见窗后重重帷幔隔绝后的那人,听到那人的喃喃自语。
“……曰则,你清醒点!他不信你,他要杀你,他根本不爱你……”
秦写月激动地想要揭开事实,而言曰则却打断了他,只三个字就堵回了秦写月所有的愤怒埋怨。
他说:“我知道……”
本就是我一厢情愿,那人恐怕自始至终都防备着他,甚至…未曾心动半分。这场爱恋来的太热烈,太迅猛,是我没看清,是我自以为是,也是我咎由自取……
“询之,”言曰则掩下眼中酸涩,突然开口道。
“我在,师兄。”秦写月也恢复了平静。
“…你回去后将沧海飞尘楼转向地下,今后沧海飞尘楼只得设立一位楼主,将我的权力收回,不要再和我联系了。不过如今你的身份皇帝已知,恐怕日后会受我牵连,但没有沧海飞尘楼我担心你无法抵挡危险,况且……你日后恐怕得隐姓埋名一段时日了,增强自身实力为重。
至于花家,满轩深得陛下器重,花家底蕴深厚,你倒不必烦忧,只是祁月山庄秦景乐的身份再不能恢复了。你别怨我……”言曰则一如往昔般筹谋缜密,好似交代的不是身后事般态度从容。
他依旧是那位袖中十里乾坤,胸怀万里山川的言曰则!
可秦写月却觉得碍眼至极。
“师兄!你这是要牺牲自己保全沧海飞尘楼吗?你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师弟,沧海飞尘楼是为谁而建,我决不答应你以身犯险。况且,即便我答应了,楼中兄弟姐妹也不会答应的!
再说……曰则,你又并非没有一搏的机会,你真的甘心被欺骗,被践踏,最后被朱炘启忘记吗?”
秦写月紧紧盯着言曰则,似要勾出言曰则心中沉沉酝酿了十余年又被百姓责任桎梏着的的仇恨不甘来;似要打破那层优容沉静表面,露出里面刻骨的痛苦伤疤来……
“曰则,朱炘启本就是你的仇人之子,你原本就站在他的对立面的,若非你十余年来的辅佐护佑,他安得今日地位权势?你何曾有半分对他不起?
现在,他欺骗你的真心,利用你的感情,无视你的心血,践踏你的忠诚,你却还要拿性命铺垫他的帝王之路,这算什么?你呢?你的风骨呢?你的骄傲呢?你就把自己放得那么低下吗?
你难道……难道疯魔了不成?”
“我未……谁?!出来!”
言曰则正欲辩驳什么,却看到秦写月身后一道影子,不知待在这里多久,立即叱道。
一道浅色身影慢慢从檐下踱了出来,眉目温润。竟是花满楼!
“阿楼,我——”秦写月惊慌不已,方才如刀剑般锐利的言语顷刻失了踪迹,木讷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
紧张的气氛已然不复,然而言曰则看着自家师弟那副无措不安的神情却没有半分轻松之感,他突然觉得——心好累……
师弟,你敢不敢有骨气点!
你的骄傲呢?你的风骨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边两个人一个心虚难言一个心累无语,倒是花满楼先开了口。
“在下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心忧丞相,失礼了。”
“……无碍,”言曰则瞅了一眼绷紧了脊背的秦写月,扯了扯秦写月袖角,无奈道:“你别怪询之,他只是担心我,绝非大奸大恶之人。”
花满楼面色毫无半分介怀,恍若清风般含笑道:“花某自是了解他的。只是在下有一言相告丞相,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着面前清朗男子的温厚笑容,言曰则觉得心也没那么累了,至少……询之的爱人是真心之人,性格么……恰好以柔克刚,压得住秦写月的意气锋芒。
花满楼道:“依在下看,陛下并非绝情寡义之人。自古身处高位者难免多疑,若是有心人利用……恐怕不免妄生诸多龃龉。若是丞相察觉其中曲直根源解释,误会自当迎刃而解,若是情深障目,为免因爱生忧生惧,坦诚相告便可。呵……花某交浅言深,丞相勿怪。”
言曰则目色深沉地看着花满楼,心下且喜且惊,实在为此人的通透明澈感慨不已。
“花公子□□通达,此番善意相告,本…言某叹服,在此多谢了。”
见言曰则再无死志,反而已得灵窍。秦写月也不着急了,他相信,只要言曰则自己振作,那便是任何人都欺负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花满楼。
还是我家阿楼聪明!
(#秦写月你够了,你的设定不是痴汉啊!#)
……
言曰则最后转身回了南书房,至于最后与皇帝是否和好,今夜暂且不得知了。
秦写月揣着那安定了半颗的心跟着花满楼去找陆小凤了,因为今夜的大事,还有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战。
身为一名剑客,秦写月自是不愿错过的。
“阿楼,谢谢你。”
“无妨,你今夜一直神思不安,想必也是担心丞相之故吧?”
“…也不全是,只是我一向预感极准,今日突觉烦乱,一半也是担忧西门庄主与叶城主。”
“既是如此,决战在前,你我便一同去看看吧。”
“好。”
秦写月与花满楼到时,正是西叶二人对决之始。
此时,月已西沉,晓雾渐起。
此刻,白衣执剑,心无旁骛。
决战,将始……
(作者手机流量发的,绝对不能嫌弃我短慢卡!人家家里是真的没有网路啊……嘤QT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