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决战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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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日，夜，戌时。
秋日易晚，明月早早地在天空中显出了身影，不过一刻钟，便已光华如水。
戌时末的时候，陆小凤才至。
陆小凤已得知了郑放死前和谁接触过，现在决战将近，也意味着这一切的谜题终会在今夜解开。
一切，但愿还不会晚。
金銮殿居于紫禁城内城之正中，从地基到檐顶，高达百尺，当真是檐牙高啄，飞阙入云。也因此，若要掠上这百尺殿宇，没有绝顶的轻功是万万不可能上去的。
陆小凤刚刚跃上屋顶时，险些出了个丑。好在他惯会应付这些有损形象的差池，即使察觉到了屋顶上其他人的存在，所以他只是微小地滑了一下，便及时地站在了瓦缝交界处，立稳了身子。
但他还是在心里纳了个闷。
大殿顶上铺满了黄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黄金世界。本来站在这皇家的屋顶上是一件极其有成就感的事，然而若是不必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从光滑的琉璃瓦上摔下去，那真真是极好的。
这是拜皇帝陛下所赐，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命人将太和殿洗刷地干干净净，又在三日前专门让御前侍卫将太和殿极其附属殿群的琉璃瓦打上了极厚极均匀的蜡，重点关注殿脊这些制高点。所以各位前来观战的江湖豪侠，今儿是免不了小心翼翼些了。
然而现在，陆小凤却惊讶的不是这个，他第一次觉得这世界还是挺玄幻的。
这上面本来应该只有五个人，可是他一眼看过去，就已看见十三四个，每个人身上都有条变色的缎带，其中还不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五个人，老实和尚还在殿脊另一边。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人的脸，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人窜过来，脸色苍白，面带冷笑，正是大内四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敖冷笑道：“我正想问你。”
陆小凤道：“问我？”
丁敖道：“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
呵呵~~怪我喽？听着丁敖和殷羡的质问，陆小凤在心底比他们更想弄个明白。然而现在人既然已经放了进来，依照凭绸带入城的规则，那些‘多’出来的人是不可能退出的。
忙着和魏子云他们打交道，又一边观察这到场之人，不知不觉已到了亥时。
“陆小凤！”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陆小凤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秦写月和花满楼。然而奇怪的是，秦写月和花满楼没有半点打滑的迹象，竟是十分平稳地在屋脊上落下。
“你们竟然也来了？”陆小凤迎了过去，惊讶问道。
“不过是两条绸带，你既然不给我们，还不许我自己想办法？”秦写月道。
“可是方才魏子云已经命人封锁了四门，你们又是如何进来的？”陆小凤疑惑道。
“笨！我们早早就进来了，西门庄主他们子时才开始决战，我们难道会傻站在这里喝冷风吗？”秦写月嗤道。
陆小凤气得瞪圆了眼。
“陆兄勿怪，我与写月的确是早已进城，写月在这里有相熟之人，还是可以有歇息之地的。”花满楼含笑道。
“哼，阿楼你别老护着他，要我看，陆小凤非但是个笨蛋，还是个蒙了眼的瞎子。”秦写月愤愤不平。
“诶，写月，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秦写月冷冷道：“十二日那晚是谁不辞而别，又惹了薛姐姐伤心？十三日那天又是谁中了毒到春华楼等解药，我和阿楼就在三楼都没发现？昨天又是谁查案险些害死了我手下的掌柜？而且……”
“而且什么……”陆小凤被他这一通说法搞得有点蒙，却也不认为只是能够令秦写月讽刺他的原因。
“陆兄今日面色不大好，想是近日未曾好好歇息吧？”花满楼温声道。
陆小凤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花满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花满楼，你……你看得见了？”
花满楼蕴着笑意的眼睛眨了眨，默认了这句话。
陆小凤已惊的说不了话，或许更多的是喜悦冲击了他的内心。看着那双如水晶般剔透澄澈的眸子清晰地倒影着光影，不再笼罩着空茫的烟雾，反而比这夜晚的星辰更加明亮璀璨。陆小凤高兴地眼角发红，他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不轻不重地捶了花满楼肩膀一下。
他本来还想抱抱花满楼的，然而一只手臂横亘过来，又将他推开，险些让他再次滑倒。
“激动一会就行了，一个大男人还抱什么？你不矫情吗？”秦写月寒声道。
陆小凤揉了揉被秦写月暗劲推疼的胸部，心里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麻蛋，秦写月你到底怎么了？你翩翩如玉的君子之风呢？
“花兄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复明这么大的喜事竟不早些告诉我，枉费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陆小凤说完又斜了眼暗自骄傲的秦写月，好笑道：“行了，小月子。是我没眼力劲，竟然没有早些发现。不过写月你也不通知我让我帮帮忙，也让我这个朋友尽份心呀。”
“在下看你日理万机，不敢劳烦。”秦写月得了夸，却还是损道。
“啧啧~这性格越发不可爱了。花兄，你还吃得消吗？”陆小凤打趣道。
秦写月龇牙：“陆！小！凤！”
花满楼赶紧拍了怕秦写月的肩膀，打圆场道：“写月很好。”
他的语气认真又温柔，秦写月的眼睛已笑成了月牙。陆小凤暗自翻了个白眼，突然觉得孤家寡人好没人权……
“对了，写月你可知这多出来的绸带从哪里来的？”插科打诨完 ，陆小凤赶紧向情报组织老大秦写月问道。
他们现在站在太和殿的西北方向的侧殿上，因着是下风向，又隔得远，因此只要说话声不太大，旁人还是听不到的。
秦写月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却不能说。
“黑市上出售的，按拍卖可竞得，现在五万两银子一条。”
既然是黑市，那自然是找不到卖主。陆小凤失望了，方才听到好友复明的喜悦也冲淡了。
秦写月却在心里想着：这皇帝陛下挺有经商才华的，居然知道利用拍卖绸带来赚钱。只这一日就已经转了一百五十多万，实在是很奸诈，哦不，很厉害！虽说皇帝算计江湖人这事不怎么厚道，可江湖人借他老人家的屋顶打架，他收点租金算什么？还能安插人到这群江湖人中，与暗卫相辅相成，真是一举两得。况且此事除了自己和曰则，谁知道呢？
时间在等待中渐渐过去，月已中天。
殿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那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以及另外一群戴着帷帽的四个江湖人，还有老实和尚、司空摘星、木道人、唐天纵、卜巨、柳余镜、古松居士以及陆小凤三人，以及七位都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的风采。
陆小凤正在向司空摘星套消息，他现在已经笑不出来了。殷羡忽然又从飞檐下出现，道：“白云城主来了。”
月光下果然出现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竟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叶孤城也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眼睛里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吐出口气，带着笑道：“轻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飞仙’？”
可他心里还是担心的，极为叶孤城那不确定的伤势，又为了西门吹雪有了变化的剑法。
在月光下看来，这位叶孤城脸上是全无血色的，而他对面的西门吹雪的脸虽然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就连秦写月，在这一刻也险些以为：这人就是真正的叶孤城。
可是他知道叶孤城并没有受伤，而且面前场中的叶孤城的气质也与昨日的他有些违和。
西门吹雪也显然察觉到了几分不同，然而昨日他并未看到叶孤城的正脸，也不认为叶孤城会让人冒充，况且叶孤城的剑还是昨日那把。所以他没有丝毫怀疑。
——这就是要与他决战的叶孤城，他果然守诺。西门吹雪此刻的内心是快慰的的，甚至隐隐兴奋的。
叶孤城忽然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叶孤城道：“旧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力。”
西门吹雪道：“是。”
叶孤城道：“很好。”
他说话的声音本已显得中气不足，说了两句话后，竟似已在喘息。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拔剑的动作，也是剑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魏子云突然要求两位剑客验剑。这一举动虽有不妥，却也缓和了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一鼓作气再而衰的道理，看来曰则运用的很是娴熟。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约而同把验剑的人选定为陆小凤。
陆小凤笑了笑，大步走出去，先走到西门吹雪面前，接过他的剑，回头就走，又去接下叶孤城的剑，将两柄剑放在手里，喃喃道：“果然都是好剑。”
花满楼对秦写月轻声道：“陆小凤现在心里很不痛快。”秦写月点头以示认同。
魏子云道：“这就请陆大侠将这两柄剑让他们两位交换，过一过目。”
陆小凤道：“你要我把西门吹雪的剑交给叶孤城，把叶孤城的剑交给西门吹雪么？”
魏子云道：“不错。”
陆小凤道：“不行。”
魏子云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行？”
陆小凤忽然道：“这么好的两口剑，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舍得再送出去？”
魏子云怔住。
陆小凤把剑鞘夹在胁下，手腕一反，两剑全都出鞘，剑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的一轮圆月都似已失去了颜色。
陆小凤又道：“利器神物惟有德者居之，这句话各位听说过没有？”
花满楼和秦写月同时叹了口气。
那边陆小凤继续道：“这句话我听说过，我也看出了这两柄剑上没有花样。”
这句话说完，剑已入鞘，他忽然抬起手，将一柄剑抛给了西门吹雪，一柄剑抛给了叶孤城，就扬长走了回去。
这下大家全都怔住。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下次再有这种事，千万莫要找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已不想再管这种无聊的事。”
秦写月看见陆小凤紧锁眉头，然后道：“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
“呵~陆小凤，我觉得你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秦写月难得对他说了句好话。
可这江湖上本来就是这样。若是没有了无聊的人做无聊的事，又或者少些没事找事的心态，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是非纠葛了。常年混在江湖的人谁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也放不下江湖的诱惑。
决战即将开始。
叶孤城已经说了很多拖延时间的话，在众人耐心快要转为焦躁的时候，他终于说道“请。”
一阵微风刮过他们的衣角，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花满楼也突然对陆小凤道：“陆小凤，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陆小凤一怔，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掏出一个密封好的纸包问：“你快闻闻是否与这胭脂一个味道？”
那边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西门吹雪道：“等伤口不再流血。”
花满楼嗅了嗅陆小凤打开的胭脂，点头道：“虽然浓郁了许多，但也确实是这个味道。”
陆小凤转头盯着场中的叶孤城，目光深沉而灼烈。
场中的叶孤城道：“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叶孤城吐出口气，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膛，身子忽然像是摇摇欲倒。
大家跟着他看过去，才发现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退缩半步。大家如是想到。
陆小凤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峭的弧度。
场中的西门吹雪也冷笑道：“我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从不杀一心要来求死的人。”他忽然转过身，凌空一掠，没入飞檐下。
叶孤城想追过去，大喝道：“你……”
一个字刚说出，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支持不住了。
这是……无疾而终了？，大家怔怔地看着闹剧一般的发展，花了几万两银子买条缎带的人都在心里默默咬牙。
秦写月突然想知道这扮演“叶孤城”的人是谁，然而他还没有走过去，形势就发生了变化……
唐天纵已窜到叶孤城身后，双手飞扬，发出了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本已连站都站不稳的叶孤城，一惊之下，竟凌空掠起，鹞子翻身，动作轻灵矫捷，一点也不像身负重伤的样子。
只可惜他也迟了一步。
唐门子弟的毒药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何况唐天纵早已蓄势待发，出手时选择的时候、部位，都令人防不胜防。
只听一声惨呼，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来，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乌云。
这正是唐家见血封喉的追魂砂，在距离较近时，威力远比毒蒺藜更可怕。
江湖中人都知道，这种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脸上，就得把半边脸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只手割下去。
叶孤城身上中的毒砂，已连数都数不清了，忽然滚到唐天纵脚下，嘶声叫道：“解药，快拿解药来！”
唐天纵咬着牙，冷冷道：“我大哥二哥都伤在你剑下，不死也成残废，你跟我们唐家仇深如海，你还想要我的解药？”
叶孤城道：“那……那是叶孤城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唐天纵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挣扎着摇了摇头，忽然伸出手，用力在自己脸上一抹一扯，脸上竟有层皮被他扯了下来，却是个制作得极其精妙的人皮面具。
他自己的脸枯瘦丑陋，一双眼睛深深下陷，赫然竟是替杜桐轩做过保镖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是春华楼出现的血煞组织之人，秦写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决战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