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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霍格莫德 ...

  •   我死了,被我母亲安排的相亲对象一刀割喉,事实上,类似这样的事在当月已经发生了三起,男生表白失败泼硫酸浇汽油点火把女生毁容什么的,我甚至听过女生拒绝求爱就被对方一口咬下鼻子这种匪夷所思的新闻,当然我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男人,啧……怪道女人宁可单身搞蕾丝也不愿结婚。
      一不留神就会被杀了呢!
      时间久远,回想起当日已没什么感觉,真同情我的母亲,出了这种事她一定内疚得要死了。中国的家长就是这样,别人家的孩子是同性恋无所谓,但这种事落到自家身上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天要塌啦!
      这一世我有了新的母亲,她的毛皮如月华般清濯纯洁,翡翠色的双眸,九条尾巴妖娆而华美,人形更是呼应了传说对她的描述。是的,她是狐妖,几近完美的女人,眉目和顾盼间的神情与我前世的母亲有点像。
      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她突然想做母亲了,于是挑了某个异性来了段露水姻缘,那一定是个极端出色的异性吧,但不会是人类,妈妈说漂亮高贵的天仙女妖压根不会看上凡间男子,他们往往狡诈而残忍,古代的穷书生在灯下写下这些不可能的故事,聊以慰藉他们在长夜中荒芜漫延的内心。
      当然啦,对女妖来说,他们的肉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他呀,是个神明呢。”在我的纠缠下,妈妈告诉我,“日本横滨市的一个少年河神,穿改良过的,很轻便的白色狩衣,碧绿的眼睛,墨绿的头发,发型是日本传统里常见的童发,就是这样。”她把日本百鬼画集翻到座敷童子那页,指着上面的俊秀少年道,“横滨城市规划,他的河流被填掉了,失去了本体,他法力低微,只能被巫女安置在神社的小池塘里,但对于只能在活水里生存的水系神明来说,那样等同慢性自杀啊,所以……”她耸耸肩,我们各取所需喽。”
      原来是“双修”啊,我坏笑。
      我刚想问名字,妈妈却警告我:“别问我名字,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最好别去找他哦,免得给双方带来困扰。”
      我泄气:“知道啦知道啦,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确实有点好奇,但不至于只身跑去日本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神明“父亲”。
      妈妈再接再厉地吓唬我:“千万别去,日本有很多恐怖的女鬼哦。”
      我不以为然:我可是九尾狐和神明的后代,怕那种魑魅魍魉也太可笑了。
      “还有好色的酒吞童子,最喜欢你这种……”
      “玉米,玉米!”一只漆黑的渡鸦扑棱棱落在我们身边的窗台上,羽毛在阳光下发亮,“玉米,玉米!”它不依不饶地叫着。
      我滑下椅子,穿上拖鞋跑去厨房,当我拿着一小碟玉米回来时,妈妈在阅读羊皮纸信件上的花体英文,都什么年代还用这么古老的通讯方式,想当然是……
      渡鸦不再喊玉米,我把小碟子摆在圆桌上让它啄食。
      “夏尔,你想去英国吗?
      我的名字是夏尔,英文名就是Shire,这个名字和《黑执事》没有半点关系,是妈妈的女朋友取自《魔戒》中那个如诗如画的霍比特故乡,汉语英语都能轻松地读出来。
      “当然想啦!”我把玉米粒抛到空中,渡鸦展开翅膀闪电般叼住。
      “你愿意和莉莉丝阿姨住在一起吗,作为家人?”妈妈拈着羊皮纸认真地凝视我。
      渡鸦仰着脖子学舌:“家人,家人!”
      莉莉丝阿姨就是给我取名的那个人,享乐主义者,这点让她在追求之路上走得有点辛苦,妈妈认为隔三差五地开派对不利于小孩成长,而且,莉莉丝那些正邪难分的同类让她很不放心。
      为抱得美人归,莉莉丝总得做出些牺牲,收敛玩性,她在英国霍格莫德开了家书店,摆出安心过日子的姿态。
      妈妈也曾有过传奇浪漫的岁月,但现在已静下心来,她在葡萄架下讲述唐宋元明清的故事,伴我度过宁静而孤独的童年。
      我们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于凌晨一点走出家门,万籁俱寂,唯有虫鸣喈喈,一条鱼儿冷不丁跃出水面,搅碎了月影,波光潋滟,我们的鞋子踏在更深露重的青石板街上,发出“卜,卜”的声响。
      “人类一定想不到现在有两个真正的狐狸妖精经过他们门前吧?”我高兴地仰起头,看着妈妈在月光下仙子般的侧面。
      “我能不能去作弄他们啊,这户人家的小子,脾气坏得不得了,我要给他一个教训!”日本的怪谈里有许多狐精狸猫精作弄人的故事,比如站在河边哭泣,路过的人自然上前劝慰,却看到背影撩人的姑娘转过来是一张光溜如鸡蛋,没有五官的面孔,把人吓得够呛。
      哎呀,我想想也有点害怕。
      妈妈用力攥紧我的手:“别去干这种无聊的事!”然后,她说,“到了霍格莫德,你可以交到许多英国小朋友,那个村子里都是巫师,没人会把你当怪人的。”
      我的眼睛是和妈妈一样的碧色,在这个闭塞的江南水乡,90年代的中国,还是显得颇为怪异,我们喜欢这里的景色和空气,但不喜欢这里的人,大人狡诈而多疑,他们教养出的小孩眉宇间也透着诡谲的味道,这个地方曾有拿处女献祭河神的传统,我怀疑这种残酷行为的血腥余音已经渗透了此地的土与水。
      妈妈在月下变成庞大的九尾狐,让我骑到她身上,并嘱咐我睡一会儿,她分出两条尾巴缠住我的身躯,以防我在风驰电掣的行进中被丢掉——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
      一个眯缝眼的功夫,我们到达了上海浦东张江一所废弃的教堂前,周遭长满了半人高的茅草,还有许多蚊子。这里是银河铁道列车的中国站,只有非人和拥有非凡力量的人类——西方一律统称为巫师,才能看到那扇门,穿越空间登上异域的月台。
      那扇门在破旧额的教堂深处,是墙壁上的一个金色矩形,妈妈触碰它,矩形荡开水漾的波纹,把我们吸了进去。
      除了月台上的一杆路灯,周遭俱是视线无法穿透的浓黑,与我们一同等车的还有个头身不成比例的老太婆,一身维多利亚风格的华丽裙装,浓妆艳抹,膨胀高耸的银色发髻,皱巴巴的脸上长着一对鼓凸的大眼睛和极具侵略意味的鹰钩鼻,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怕。
      我们都沉默着。
      当我靠在妈妈身上又快睡着时,两道粗大的白光刺破黑暗,环球列车迅速而安静地驶到月台边,它酷似银色的子弹头地铁,优美的流线型车身发出淡淡的银光——糅合了魔法与科技的超时代外观。
      我们所在的车厢还有三个乘客,他们俱穿着黑色大衣,脚下摆着看起来很重的大行李箱,帽檐压低,垂着脑袋,似乎在打瞌睡。
      妈妈依旧让我睡一会儿。
      我不舍得睡,据说银河铁道列车能在水中行驶,我们去往英国会途径海洋。
      妈妈答应列车入海会叫醒我。
      我一入睡便开始做梦,梦中妈妈和莉莉丝阿姨结婚了,一个白衣一个红裙,宾客乱七八糟——狐妖、女鬼、座敷童子、酒吞童子、吸血鬼、狼人、霍比特人、巫师、炼金术士、德鲁伊、召唤师、弓箭手、手工业者……这都啥玩意儿!
      大群渡鸦遮天蔽日,一齐唱着《结婚进行曲》。
      我被妈妈叫醒时,列车刚好停住,机械女音用多种语言报站,反反复复说着“英国霍格莫德”,到最后让人无比厌烦。
      我很伤心。
      “我有叫你,但你死也不肯醒啊。”母亲大人撇撇嘴。
      我沮丧地跟在她后头下车,回想着那个乱七八糟的梦,直到被等候多时的莉莉丝抱起转了一圈,对着我叭叭叭一通亲。
      “哦——小美人儿!想死妈咪了!”她一口几百年也改不过来的美式发音让四周的巫师们皱起了眉头。
      很好,我开始用英语思考,我妈要和她组成家庭,莉莉丝也确实是我的“妈咪”。
      她们礼节性地互吻对方,场景赏心悦目,毋庸置疑,莉莉丝也是个大美人,她高挑性感,红裙似火,波浪长发黑如渡鸦之翼,碧色的眸子微微泛红——还有那两片烈焰红唇。
      我抬起手背抹了几把,不意外地看到鲜红的唇彩。
      妈妈是娇小的东方女子,在莉莉丝面前,很小鸟很依人。
      我很喜欢莉莉丝,上辈子我幻想过热情火辣的洋妞,可惜俺是个没钱出国的穷鬼。
      “我们的店就在蜂蜜公爵的隔壁,”莉莉丝的语气极具诱惑力,“今后想吃多少巧克力都行!”
      我神游天外:我的女朋友,要黑色的头发,翡翠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一口标准的伦敦腔……
      “你不要带坏小孩子啦,别以为她是……就不会蛀牙!”妈妈给我擦去脸颊上的唇印。
      “走吧亲爱的,还赶得及下午茶。”莉莉丝牵起我的手,“现在村庄里有些讨厌的东西,不过于我们无碍。”
      我看到了她口中的“讨厌的东西”,一个灰黑色的“破布口袋”缓缓飘过街道上空,留下一股寒气久久未散。
      一个女巫把自家面色不佳的孩子搂在怀里,高声诅咒:“该死的摄魂怪!”

  • 作者有话要说:  浦东张江的那个教堂是真实存在的,看过照片,感觉不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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