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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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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台阶上,右手夹了根烟,仰头发愣地看着天空。今夜星辰依旧在燕坪灿若银河的灯火下失了颜色,也没有月亮。
我打了一个酒嗝,凉风一吹却觉得脑子意外清醒。
“安岩……”有人在轻喊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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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去体检,医生警告我说要戒烟酒。他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说一直到二十二岁我都住在通风极差的宿舍,没有抽烟的习惯。喝酒是早就有的,不过我很少喝烂醉。我小时候曾经看我爸喝断片了,吐干净胃水,躺在楼底草皮上不省人事。也就是自那之后,我再没见过我妈进我家的门,所以我很反感离不开酒的人。
再者,我在大排档喝醉了也没人扶我回家,还得自己爬回去。连在协会的庆功酒会上我都不敢喝太多。虽然周遭都是熟悉的哥们儿,有人照应,但是我有抹不开的心理阴影。
刚进协会的时候第一次酒宴,我醉成烂泥之后,被甩进密宇里受过一次训练。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肢体断裂的疼痛,也是我第一次感知到离死亡那么近,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体验。恐慌、绝望,像蜷盘在我影子上的火舌一样追着我的步伐,点燃了我殊死一搏的狂野,但也熔没了逃生应有的章法。最后我是怎么出来的我记不太清了,只回忆得起过度使用力量的身体像一个倒空内容物的破包一样,挂在了一张沉稳有力的背上。背的主人体温偏冷,对于降下暴走状态引出的热度有非常好的帮助。
他的冷,太特别了。直到冷冽的气场完全从我的胸口处离开,我才发觉这种气息很像一种叫费洛蒙的玩意,让我的意念不自觉地被勾附了过去。被甩进床里,一个人躺在被子底下,迷迷糊糊听着他皮靴踏在瓷砖上的足音渐响渐远,感到被遗弃似的孤独。
醒来第一件事是怒扇自己两巴掌,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爹妈陪着睡觉。再说就那张比我看上去还年轻的脸怎么可能是我爸?让他叫我爸爸还差不多,不对我也没那么老……
胡思乱想。对上了床边一双冷淡的玻璃色眼仁,脑回路开始噼里啪啦短路相互乱接。“你在这做什么?”我思维基本空白,就本能地这么问。
他默了一秒,说:“等你醒。”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白痴一样,言下之意他不是在等我醒来他是在干什么。一边暗自庆幸他肯定在担心我,一边又狠狠对自己说别逗了你想得太多。
然后他起身丢下一句“穿好衣服到外面来,新任务”,也没看我一眼,就走了。靴底敲在地板上铮铮清脆,仿佛在反复警告我,别逗了,你确实想得太多。他除了把你当作新人关照,别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你就是一个普通二货,对于他来说,什么人也不是。
我想因为对于人来说,伤痛比幸福更容易记得,所以这是关于那件事我至今能想起最清晰的片段。后来接的那次新任务是什么我已经想不起了,好像是去的埃及。那里干燥的沙漠味儿和当地粗糙的面包口感一样,让人没有尝试第二次的欲望。江小猪和贝爷倒是很喜欢埃及小店里制作的沙威玛,一种夹肉的汉堡式主食。当然贝爷也喜欢吃别的。具体是什么,我不想挖空心思去回忆,怕是回忆起让我不想吃晚饭的东西。
肚子适时地“咕”地叫了一声。我出了医院大门一看,天色都开始泛红了。今天晚饭懒得自己弄,想吃外食。我摸出手机,翻了翻通讯薄,发现想约着一起出去吃饭的人都不在。
他们人呢?我想问,声音却消散在了黄昏的阳光底下。脑海里冒出一句话,“不要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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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瑞秋一队,从西南方向离开。”他靠在岩壁上,语气一如既往没什么人味儿,像是提前录好的对白通过语音自助服务,机械地输出。
还把我当作那个任他揍成破包一个的人?“不行,”我说,“兹贝耳苏尔德的状态现在并不清楚,封印之弹肯定能派上作用,你们不能低估他的雷电灵甲能力。”
正在我翻找着水枪的补充剂的时候,旁边挤进来一个带酸味的音调:“你还嫌弃小秋秋的战力不成?”我回头一看是罗平,他斜靠在一堆土块上,很风骚地跷着腿,手搭在一边膝盖上,“她不嫌你拖后腿都是好的。”你说对吧?他丢给瑞秋一个风光无限的媚眼,瑞秋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下。
“要换组,我也不放心。”这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姑娘用难得一听的严厉语调说。
罗平往天上一叹。“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前后包抄,不然怎么完成得了任务?”他忽然把眼神收回来,从我们每个人脸上一一碾过去,最后停在瑞秋脸上,说,“快点行动,越耽搁越危险。”
情态已经刻不容缓。十个二人分队由四个不同方位进入色雷斯人墓中,包括老张、胖哥他们在内,已经有六组失联。还剩下的四组,除了神荼和我、罗平和瑞秋以外,不呼救支援已经是极限,没有再多的战力。协会这次严重低估了墓穴的难度,任务指示和细节情报大幅错漏。本来的难度划分只是一个S级秘境,为后续挖掘部队开辟新道路,没想到居然在主墓室的触动了失落之地的核心机密。这里的守墓人,“色雷斯的雷电之神”,竟然和人类历史中被“监测者”吞噬清除的片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乎可以说掌握了神之力的一半。
信息不足,装备不足,人力不足。THA的最精英十人及元老们都在这里,但是后勤辅助完全亏空,再怎么折腾都只是苟延残喘。现在神荼和罗平要去的方向是墓室核心,而我和瑞秋被指派的是完全相反的侧墓室方向。不用明说也知道这是要抛下我们两个累赘,自己去完成任务。
风险太大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去送死!
“前面走过的线路所有怪物都清剿了,瑞秋自己一个人出去没有问题!”我对着罗平压低声音道,“让我跟你们去!”
“但是协会也需要保存力量!”瑞秋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
我惊诧至极地转过头去看。与声音体现出的冷静果断截然相反,她的嘴唇被抿成了一条细线,看上去没有什么力量的手紧紧攥住背包带,已经攥出了清晰的骨节。
罗平忽然把我狠拽过去,扣着我的脖子强迫我弯腰低头,眼神集聚了全部的冷光,看着我的眼睛说:“活下去,保护好她。”然后他偏头看着神荼,继续说,“他不想你跟过来,你懂不懂?”
我甩开罗平钳制住我的手,后者无奈地摇头看着我往神荼的方向走过去。我走到神荼跟前,他还是用一双冷眼安静地看着我,眼神丝毫没有变化。“你和瑞秋一组,往西南方向离开。这是我说最后一遍了。”他开口,语气还是不容置疑。
“你做事能不能和人商量一次?如果我说一定要和你去呢!”我死死看着他,而他的眼神依旧延续着以往看我时居高临下的风格。就算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头没脑也没有战斗力的人,神荼看我的时候,还是很少用看一个平级队友的眼神。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冲着正在温柔地拍着瑞秋的头的罗平,说道:“快走,没时间了。”
“你还想再死几次?”我终于怒不可遏,把最后一点对他的耐心都甩开一炸,“这次耍帅耍脱了没有人能来救你!”
罗平已经快步走到他前面去,背冲着我们摆了摆手。神荼却突然停了下来,偏转头微顿,对我说了一句:“不要来救我。”
霎时五雷轰顶。我不知道我的预感竟然那么准确,一道千斤封墓石就在我们之间狂坠而下。我慌乱嘶吼了一声“神荼”,声音却完全埋没在了巨石轰隆震动的声响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而我竟然没有能跟他做一个面对面的正式道别。
两个小时之后,瑞秋拽着我从墓顶的通风口爬了出去。爬出去的时候一波剧烈的地震过去,我们两个差点就让碎石埋在了口子里。其实在逆境中,女人真的比男人要来得坚韧;我从平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感受着夜晚寒风刺骨,却看着瑞秋虽然一身灰土,仍笔直坚定地朝前走去。她知道我没有跟上,回转身盯了眼我的脚尖,说:“回总部请求支援,快。”
但我们都很清楚,刚刚的地震绝对是非自然原因引起的。主墓室最中心,此时很可能已经化作一团灰烬。
他们最终成功了,成功得潇洒磊落。
当晚在营地里,全身瘫软的我倒头闷睡了一觉。梦里一片黑暗,我在尸堆里仅仅依靠手上触感,哆哆嗦嗦地寻找一具戴了吊坠儿、手里握了短剑的尸体。里面的十数具遗体都焦化得太严重,一碰都成了炭灰尘呛进鼻子里。摸到明日天亮,眼睛倏地睁开,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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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协会后,没有往常的欢迎会开。新人都怯怯看着我和瑞秋凝重的神色,不敢作声。难得一见的是路易老头子出来见了我们,但是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握了我和瑞秋的手,对我说了两个字,“抱歉”。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淡然回了他一句“没关系”,瑞秋却垂眼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依旧睡到日上三竿,打开手机,没有人来电。瑞秋给我留了一条消息,“醒了就过来办公室”。我慢悠悠地洗漱了过去,走到她办公室的门口,听见里面窸窸窣窣像是在装东西的声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推门进去的时候咚地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但实际上我很迷糊。我以为我还没睡醒。
“你……要搬办公室了?”我愣愣地问。我的表情肯定傻透了,因为瑞秋看着我,微笑了一下说:“不是,我以后不在这里工作了。”
我脑袋卡得很,回味了半天才不敢置信地说:“你退出协会了?”
她点了点头。我才明白她刚刚对我的微笑,其实是苦笑的表现形式。
我彻底懵了,不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你想问为什么?”瑞秋一边收着她桌上的纸和笔,一边时不时抬头看我,“我需要自己的生活。”
“我就不要自己的生活了?”我反问她,而语气里免不了有些质问。我知道我不应该去搀和别人的私事,但是此时我真的没办法控制好我的情绪。
她突然用力把背包的拉链一拉,哧啦一声响。然后停下所有动作,垂手双手交叠放在面前,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我需要更安稳的生活,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孩子。”
我一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瑞秋和罗平虽然订婚,但还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这意味着她决定今后做一个没有名头的单身母亲。我正要再问她是不是已经真的决定好,她却用眼神阻止了我,然后道:“不用劝我,我没有关系。”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用她以前那样温软的语调说:“如果你那时抛下我去帮了他们,或许现在站在这里的会多出两个人。”
她轻轻问:“安岩,你有没有后悔?”
我哑然,心里一片透到背脊的冰凉。瑞秋看着此时的我,又是惨惨一笑,摇了摇头:“更有可能的是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没能再说什么,只听她最后很真诚地对我说了句,珍重。我意识到我其实并不认识她,她是个比柔软的外表坚固得多的现实主义者,能做到和过去的痛苦决裂得干干净净。
瑞秋走的时候,提着很重的背包,里面装着她和罗平的所有东西。就像她离开墓道通风口的时候一样,步伐坚定,方向笔直,决绝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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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办公室自今天起就只剩我一个人。除了我,其余九个人拖欠的工作报告都是我来写。当然也包括瑞秋的,所幸她比较敬业,只有最后的这一份没有完成。凌晨五点钟的时候路易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还没睡。我说老头子你跟我一样熬什么夜?他顿了一下,在电话那头回道,我起床晨练。
他跟我啰嗦了几句早上早起的好处,终于拐到正题,说:“你别忙活了。那些东西也不是非要你写,交给你管的新人练练手也好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了一下笔,说:“大早上的,浪费做广播体操的时间,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老头子终于放弃了。他说我比他想象的倔强得多。
挂了电话我继续埋头苦干。我正在写神荼欠的第十九份债,是去西伯利亚那一次的。神荼正式加进协会以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探险报告一份不写,搞得那批文职工作者非常头疼。他们隔三差五就到我耳朵边磨磨唧唧,好像把我耳根子讲软了,神荼就会舍得动他那双金贵的手去写写字一样。
你大爷的,最后还不是我在累死累活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我七点就自然醒了,胡乱抹两把脸,跑到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看上一天。八小时日制工作主动加班两小时,一天写将近二十份报告。除此之外,还要帮我自己和其他几位精英之前带的新人安排当日的训练和日常任务。等一天下来所有电话和邮件都消停了,拿起笔准备签完当天最后一个批准计划书。一看时间,哎哟,凌晨五时。要不然,还是在书桌前面睡上两个小时吧。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周左右,我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精神。推开路易办公室门的时候神采飞扬,兴奋地说:“老头子,这下你可没话说了。我连神荼那个大债主的报告都快写完了!就差最后这一份啦!”
路易背这手,看着落地窗外面。THA主楼的视野很高,能看到远处瓮山湖的边界。老头子转过来,脸上沾点阳光,冲我点头。他一向说话直来直往,也没跟我绕弯子。他说,他这几天就打算离开THA了。
“十年前在东非的任务里,我把我的妻子赔了进去,”他脸色很深沉,“上一周在希腊,是我的女儿。我已经老了,今后协会的工作,全权交给你来吧。”
我一愣,指头一抽筋,手里的资料没捏稳全散在了地上。路易已经拉开抽屉,拿出一大串钥匙往桌上一扔,哗啦一声响。接着整个四十分钟里,他把主楼每一处锁放纸质资料的标记图,和主席专用的机密文件资料库电脑系统,全部给我浏览了一遍。
“刚才跟你说的这些,以后能帮上你。”最后一个动作是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从贴身钱包里摸出了一张照片,放在办公桌上。
路易离开了之后,门很快咔嗒一声合上。我走过去拿起照片一看,是一张黑白照,我们十一个人的合影。我,路易,瑞秋,还有笑得阳光灿烂的他们。
十一个人,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脑袋就快要过载爆炸。七天以来的疲惫终于一涌而来,我倒进办公室的皮椅里,取下眼镜丢上书桌,什么也不想再思考。突然很想发泄却又发泄不出来,一口闷气硬生生憋回了肺里。
你们要走,可以。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全部这么一窝蜂跑了,自己舒坦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死撑着,耗着自己的身体和精力过活。这两周,每送走一趟故人,就让我觉得老了几十岁。
闷在椅子里被一群不能跟我吵架的人气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妥协了。我就是这个命,再怎么难的苦头,为了朋友、为了必须要做的一切事情我也舍得吃。瑞秋可以为了她的亲人选择回避,路易可以没了年少激情悄声退出,我却没有资格任性。
离开办公室,给手下所有能联络到的老猎人一一电话,告诉他们晚上任务后回总部,加开一场会议。站在会议台上我能想象底下的同级们有多么怨声载道,但是当他们被告知前任主席辞职、由我来接手一切大小事务,协会将会面临一次换血重组的时候,他们的表情终于转成了肃穆中带点讶异。
当晚我把我之前写好的所有材料全部处理进了垃圾堆。这些东西不用留着,因为再也没人需要看了。神荼的最后一份材料,也就是十人精英组的最后一份探境材料,我留在了抽屉最下层。我没打算再去写这个无用的东西,但是我不想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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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伤痛我最近记得越来越清楚。近几天的梦,从神荼第一次看我的冰冷眼神,到他某次负伤坠崖、生死未卜,到他某次带着一身流淌的赤红归来、意识差点断没,到他最后一次侧脸回头对我说,不要去救他。反反复复在夜晚播放着他对我的推拒,他对我有心无意的疏离,和他始终抢夺着我注意力的孤高冰寒。我觉得我在用剩下的生命翻录和他在一起的每个场景,无端地自我折磨。
烟和酒,用来惩治我自己,惩罚我不能堵上心里那口仍渗透私心念想的深井。每一次对着镜子,看嘴里忽明忽暗的火星,我又知自己在妄想从他那里得到不能求的东西。不出所料的是,奢求永远只能是奢求,这堵冰墙,我再也没有机会去融破它了。
今天我想找的一起吃饭的人,一个也没在。我翻着电话簿一个一个数着——江小猪是个有着开朗川音的小青年,胖哥一嘴粗话却胆大心细,老张在玄学之术方面等于智慧锦囊,贝爷誓要尝尽天下美食,罗平、瑞秋这对欢喜冤家本应折腾到老,路易的浪漫诗歌原应在很多无人的荒径被歌唱。
他们人呢?我想。
他们都走了。我说。
然后我退出这个“老”分组,选了一个“新”分组进入。里面满满当当百余号号码,就是我现在拥有的全部。协会重组,我把不愿意留下的人全部放走了。剩下的人全是些和我一样的狂热信徒,坚信人类没有极限,笃信同伴的力量坚不可摧,执着确定历史的断章将会在协会的调查中复现于世,而我们,将会解决人类近未来潜伏最深的根源危机。
从哪里跌倒,就要接着从哪里往前爬。之前折了十八名精英的秘境,我已经带着新人声势浩大地筹备了半年,准备整装重去。这一次人数清点足够,后备储备、信息通讯都达到了最饱和的状态。我要不费一条兄弟的命,挺直腰板进去,潇洒磊落出来,把这个地方查个天翻地覆。
目标是,发掘失落之地线索,取得雷神秘宝,并把六月前未能带还的故人带回来。
今天是出发前最后一晚,我包了酒楼让手下那群混小子喝了个大彻大悟般的开心。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年轻小伙子们全部倒了个七七八八,醉姿四仰八叉堪比我当年酒后撒泼,看得我哈哈大笑。等他们个个没了声,我红着猴屁股脸站起来,去酒楼大门的台阶上点了一根烟,想人。
半年以前的日子,出发前和我一起吃饭的不过八九人,但给我的快活和热闹感比现在要真实得多。我还记得胖哥催我再吹一瓶老啤酒我不干,非要灌神荼一瓶二两的二锅头。他劈手夺过瓶子,脸色很嫌弃地仰脖喝了两口,剩下的不顾我强力反抗硬塞进我背包里,喷着丝丝酒气冷淡地说,我又不是你的水枪。
那你是谁?我把手绕过他肩膀,搭在他身后靠椅上,凑到他脸旁边,半撒酒疯地乐呵呵问。
他环抱起手臂乜斜凤眼看我,瘪了一下薄细的嘴皮,如玉的齿间吐露出我还记忆犹新的那一句。
“神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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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老大?”从酒楼里出来看我的是手下的新人乐天派,他喝得少,可能担心我是不是醉疯了躺大街中央去了,跟着我出来看看。我冲他摆了下手,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咬着烟身用力抽了一下,肺里涌进一股呛味儿:“我没事。”
说真的,哪怕我将来哪天都搞不动,卸任了,THA还可以有很多个。
但是他们再也没有了。
神荼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