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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凤来兮（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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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一个二货。”
那句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森森的寒意，看来白相大人这回真的是气得狠了。这几句话朕听得分外真切。朕毫不怀疑，若是这回被他逮着，一定还有几千遍三字经给朕抄，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能在皇宫里待下去还能混到掌事地位的一般都是聪明人，那个掌事太监的脸立刻绿了，表情惊恐而纠结，不敢再问下去了。朕猜他八成猜到白清宸咬牙切齿说的“二货”是指朕了，不过不管是追问下去二货是谁还是表现来出他得出了二货是朕这种结论，他都没胆量。
幸好白清宸的注意力也并不在他身上，只是自顾自抬手吩咐手下那些羽林卫将风烟阁包围起来搜人。
大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凝滞得可怕。有些年轻些的小沙弥没见过这等阵仗，已经露出了惊惶不安的表情，唯有站在最上头须眉尽白的澄空方丈依旧捻着佛珠笑眯眯的将白清宸望着，一言不发，显得分外高深莫测。
很快那些羽林卫就熟练的将各可能藏人的犄角旮旯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得到这个结果，负手站在那等结果白清宸显然有些意外。他微微蹙眉，似乎并不相信这个结果，又亲自去了几个角落搜了一下，还是没找到。他回过头，眉宇间神色微动，视线调转望向了殿内站着的一大群人。
此刻殿内这般凝重的气氛下谁都不敢动一下，皆木桩子一般杵着。白清宸缓步踱了过来，开始一个个检查殿内站着的人的长相。
朕的心微微悬了起来。
因为此时朕确实是在这大殿内混在人群中的，此时他离朕站的位置并不远，按照这个速度，他很快就会检查到朕这边。
不过，若此时轻举妄动，绝对会立刻被他逮个正着，倒不如破斧沉舟博得一线生机。何况朕此刻的打扮十分特别，乃是一般人无法想象。别说是白清宸了，估计朕自己站在镜子前也认不出来，他未必会想得到。
拿定主意，朕果断低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果然，白清宸走过朕身边时脚步没有分毫的停滞。
他又将剩下的侍卫太监们检查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在那里停了一下，眼底神色微微变换，跟身旁的心腹侍卫长怀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摆手示意那些羽林卫归了队，又向前头澄空方丈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带着人匆匆离去了。
朕站在澄空方丈身后那一大群的沙弥中看着他离开，竭力抑制住想要欢呼出来的欲望，暗暗握紧拳头。
蒙混过关了！耶！
“慧无啊……”
坐在摇摇晃晃出宫的马车内，澄空方丈盘膝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语重心长的开口。他已有八十岁高龄，慈眉善目，眼睛总是弯弯的，长着一张极其和气的脸，脸上是重重叠叠的皱纹，眉毛和胡须长长垂到肩头，皆是雪白的。身披着一件金纹红袈裟，头戴法帽，一手捻着佛珠竖掌坐着，不说话时倒颇有几分超脱的味道。
“朕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朕慧无！一听就像个笨蛋。”朕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上，有些不满的抱怨，“而且朕可是祁国的一国之君哎，你拿这么个小秃驴的名字叫朕合适么？”
慧无慧无，无慧可不就是笨么？
“佛门乃方外之地，入了佛门可就没什么王公贵族之分了，而且你是由老衲亲自剃度，老衲替你取个法号也是情理之中。”澄空方丈一本正经道，可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他更像一个老骗子。事实上，在这么多年相处中，朕觉得他就是一个顶着高僧名号坑蒙拐骗的老骗子。
“慧衣也好过慧无啊！”
澄空方丈果断摇头：“不行，慧衣已经有了，是老衲的第十八弟子。”
“方丈你都有那么多徒弟了，还揪着朕做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澄空方丈就一有机会就想把朕渡到佛门里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澄空方丈朝朕挤挤眼睛，一个得道高僧居然朝人挤眼睛！
“慧无你的身份比较特别。”
“好哇你这个老骗子！你不是才说佛门没什么王公贵族之分么？”
“非也非也，是慧无你误会了。”
“……”
朕摸了摸自己如今同外面那些沙弥们一样锃光瓦亮的脑门，依旧有些悻悻。
“你们佛家不是最讲究六根清净不近女色么？朕也是女的，你怎么就真下得去手给朕剃度了？”这手下得当真干脆利落，那叫一个狠，都没给朕后悔的机会就已经秀发去无踪了。
澄空方丈捻着佛珠笑眯眯：“若当真是六根清净，又有什么男女之分呢？何况剃度此事慧无你不是自己提出来的么？慧无是女中豪杰，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
“朕那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真想出家。”朕嘀咕道。脑门感觉凉飕飕的，那可是陪了朕十几年的头发，说不心疼是假的，朕这次为了溜出宫当真是豁出去了。
为了不被白清宸抓出来，朕特地找澄空方丈替朕剃光了头发混进他手下的沙弥队伍里。果然虽然这个办法剑走偏锋了些，白清宸却并没有想到这点。所以他在搜查时将殿内所有有头发的人全都检查了个遍，却忽视了那一排排锃光瓦亮无比晃眼睛的脑门。
朕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想想已经告别了自己的头发，心情依旧有些沮丧“方丈，朕可不是真想当秃驴啊，你有经验，给朕说说，朕这头发大概还要多久才能长出来啊？”
澄空方丈闻言，转头看朕脑袋一眼。
“一两载吧。”
“啊？这么久啊！”朕猛地跳起来，开始有些后悔了。
澄空方丈却只是语重心长的安慰，明明一个得道高僧微微眯着眼为什么会那么像老狐狸：“慧无啊，身为一个出家人你应当对这种东西看开些。”
……出家人你妹夫！
朕捂着脑门瞪他。
他继续笑着捻着佛珠，无视掉了朕哀怨的眼神：“慧无你是有慧根的，既然都已经剃度了，真的不要跟老衲回寺里修炼么？”
朕辛辛苦苦逃出来可不是为了去庙里当尼姑的！朕果断默默去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了那顶早就已经备好了的质量有绝对保障的假发往头上一套，然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不了，朕已经还俗了，方丈你还是去找别的师太去陪你吧，等到下一个路口朕就下车。”
澄空方丈只得遗憾的摇头叹息了一声。
马车停下，朕立刻利索的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一溜小跑，无视掉澄空方丈在后头马车内追着探出头中气十足的叮嘱。
“……慧无啊，你在外面可要多加小心呐！”
“知道了知道了，再磨叽等清宸追过来了逮着朕了的话，找起麻烦来连方丈你也别想摘出去了！方丈你不用担心朕！朕自有分寸！”朕头也不回，只扬起手朝后面随手挥挥。
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精神。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了，橘色的夕阳洒在街头巷角，将来往的行人影子拉得很长。有返家的小贩们推着空了的板车从巷角拐出来，朕回头看一眼已经在很远之外的皇宫那反射着夕阳余晖而显得璀璨夺目的琉璃瓦屋顶，白清宸八成还在里面四处寻朕，想到这点，朕就有些心虚和感叹。
清宸啊清宸，虽然很对不起你，但这回就当是朕胡闹一次，你先撑着，等过几个月朕玩够了就回来了。
极力让自己忘掉等回去时会被白清宸怎么收拾的事情，朕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那沐浴在夕阳中一片金色的、不知通向何方的都城大道。
江湖啊江湖！朕来了！
哦对了，这会在外面不能自称朕了。
江湖啊江湖！我来了！
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顾自笑了一下。一抬起头，就看见面前一家门面颇宽的店铺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龙飞凤舞书着几个大字：风来客栈。
江湖指南上说过，虽然行走江湖少不得需要餐风露宿，但是入夜之后若有条件还是找家客栈休息为良策。
朕又笑了笑，拍拍自己随身的行囊和里面藏着的荷包，底气十足的迈脚跨进客栈门槛，自觉颇为豪迈洒脱的朝里面喊了一声。
“小二，来间上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