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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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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大年初二,魏陈两国战事方歇又起。
在路上偶然听得御前宫女嘴碎,才知今日早朝太子萧裕与二皇子萧意又起争执。
说起这太子,不日即要即位为王,却于昨日派人刺杀赵硕,难道没有想过,赵硕一死,吴国必然出兵助魏,陈国岂不是以一敌二,任它陈国昔日繁华,如今却胜算难料。
愚蠢之极。
我稍理裙裳,去往清心殿。
暗杀之仇,岂能不报?
“公子。”我在殿门外敲门唤道。
“进来。”
我推门而入,眼掠周围,无人侍候。未曾料到赵硕在陈国的待遇竟至于此,殿前竟是连个传话的宫人也无。
“有事?”赵硕正负手站于皇舆图前紧缩眉头。
我低眉垂首,低低道:“暗杀一仇,于归可替公子报之。”
杀了萧裕,陈国上下必定大乱。
他侧首挑眉向我望来,略带了丝笑意:“可有妙计?”
我将计划大致说与他听,他听完笑着摇了摇头。
“为何?”
“一来,太子虽愚蠢,但还未到痴傻的地步,他知道身家性命最是重要,身边亦是高手跟随,那群人虽单打独斗或不及你,但四人群起而攻之,远在你一人之上;”
“二来,太子一死,陈国必拥立萧意为王,萧意虽是个难得的将才,却不属于这阴诡朝堂,陈国上下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彼时自然不攻自破,我又怎会让向桓赢得如此轻松。”
我略一思索,开口道:“平朔之行,公子不是已答应助向桓夺下陈国?当时我虽觉不妥,却也未敢多问。”
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一同看这江山舆图:“当然不妥,他若将陈国悉数吞入,我吴国岂不是唇亡齿寒?”
我皱了皱眉,越发不解起来:“于归不解何意。”
赵硕笑了笑:“我许诺要助他夺陈,可未曾许诺我吴国不会从中分一杯羹。”
他说完唇角未歇,眼底带了丝笑意向我望来,似在待我有何反应。
我猛然偏头望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终是一字也吐不出,又继续扭头去看那舆图。
“江山皇图,不外如是。”他淡淡道,顿了顿,又说:“向桓也早已知晓我不会全力助他,所以他只能防,防我这个渔翁让吴一举翻身。”
半晌,“这图,你且分析试试。”他说完静静看着我。
我垂首:“于归对舆图所知甚少,分析一事还需靠公子底下的能人志士。”
他低低笑开:“知之甚少还知此为舆图?还盯着这易守难攻的雪岭半晌?”
我一僵,未料赵硕察人之细竟至于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也不再刁难,沉了声音说道:“雪岭一役,魏国需胜。”
“魏国若得雪岭会离吴更近。”我回。
“更近将来战魏方更轻松。”
“何解?”
“我在雪岭魏军中已安插眼线,他们拿下雪岭,我可知晓雪岭布防。”
“将李将军调往雪岭即可。”
“李止必须在主战场平朔□□战局方能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份。”
“如此便派一得力将领暗中前往雪岭相助魏军,此人需是公子心腹,且从未被人识得其真面容方万无一失。”
“可有举荐之人?”赵硕慢慢地,一字一顿地,似笑非笑地问着我。
我此时才反应过来,他费尽周折,到最后顺水推舟,竟是让我“作茧自缚”,亲去雪岭。
可我于兵法一事上与白丁无异,又如何算得得力将领?
无奈只好答道:“于归对行军打仗一事实是一窍不通,愧对公子抬爱。”
赵硕恍若未闻我话里的拒绝,直接道:“我要你夜袭陈营,取二皇子萧意首级。”
“萧意将赴雪岭?”我又惊又喜,萧意有将才之名,本以为他会赴平朔统领全局,没想到竟被调往雪岭这种无法施展抱负的地方,看来陈国之战已悉数被赵硕掌握。
“今晨太子与萧意争论的便是此事。”他解释道。
“萧意定是想去平朔的,可惜太子却怕萧意一战成名,居功至伟,危及自己的地位。”想一个皇室兄弟竟不如一个外姓将军来得信任,何其可悲!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叹口气,只凭这一点,陈国颓势,便已成定局。
“可还答应?”赵硕突然问道。
我反应过来,夜袭刺杀一事,确是我所长,方垂首行礼:“于归愿往之。”
“还有一事,雪岭之役,我已告知向桓会派人助他,所以向桓会亲去督战,以免我从中作梗。”
过了半晌,他又有些犹豫地开口:“你是女儿身,此次行动,可能多有不便,你……”
“于归知晓分寸。”我接下他的话。
“嗯,下去吧。”
当晚,陈国太子为二皇子萧意设宴践行,众臣举杯,无不畅饮。
我也于当晚收拾行囊,奔赴雪岭魏军所驻营地。
在马上赶了三日的路,终抵达雪岭。
雪岭在陈国最北,气候终年寒冷,由此得名。如今又正值正月新年,更是天寒地冻,天地间茫茫一片白色,昏暗天色中只能依稀看见松树高挺的褐色枝干。
我裹紧身上棉服,鼻腔正喘着白雾,便看见向桓一袭朱红狐领披风,头戴赤金镶玉金冠,足踏玄色刺金圆履,手中依旧松松握着一把折扇,却不知是否仍是上次那把了。
向桓见我下马,步履匆匆向我走来,一双桃花眼如沐春风,上挑得好不得意,“于归,竟是你来助我,赵硕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他双手微张,眼中带了丝急切,我连忙下跪行礼,堪堪避过他的触碰。
他手一僵,看似自然地拢起手指,不露声色地背在身后,“于归何需行如此大礼,免了免了!”
“谢三皇子。”我起身拍了拍粘在膝上的雪屑。
向桓许是见我发梢上都有了些许白意,瞅了瞅身边的人,命令道:“把你的披风脱下了给于姑娘穿!”
“是。”
“于归,快些进营帐来。”话语中带着拳拳关切。
“是。”
帐中生了火盆,我随意坐下,将披风搁在一旁,冻僵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按向桓的意思,刺杀萧意一事越快越好,最好明晚他一到雪岭时就行动,令陈军措手不及,胜算更大。
我却觉得向桓只是想速战速决,节约粮草与兵力,好去应付其他战局。依我之见,不若先查探敌军情形,再周密部署,可保万无一失,一击而中。
我二人意见不合,向桓未有丝毫退让,最后只能不欢而散,等到明日再做决议。
及到就寝时分,我为难起来,这行军打仗,处处都是男儿,这几日可该如何就寝?
正当我站在帐外望着茫茫暗雪,拧眉愁思时,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措不及防地揽住了我的腰。
我一惊,条件反射般,立马反手一拧,将这只胳膊压在了它的主人背上,耳边传来向桓漫不经心的哎呦声:“好于归,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晚上同我一帐便可,怎生如此待我!”
我看清是他,卸了力,淡淡说道:“多谢三皇子好意,于归自有办法,不敢劳烦三皇子。”
“有办法?有何办法,说来听听?”向桓轻笑。
去睡伙房倒也不错。
正当我愣怔间,向桓已是不由分说地把我一把扯进了帐中,随即朝外喊道:“打两盆热水来!”手上还不忘压制着我的双手。
我怒瞪他一眼就要转身,他却忽然松了手。我略有疑惑,但还是向外走去。没走两步,忽觉颈侧一阵钝痛,随即晕了过去。
醒来时,周围漆黑一片,仔细分辨一番后,大致判断这应是军中营帐,时辰大概刚过三更。
躺在床上,床褥厚实,双手没有被缚,身上还是来时所穿衣物,但是少了外衣,足衣也不在了。
我一摸腰间,匕首还在,缓慢翻身坐起。内力未失,想是未被喂食药物。
看管俘虏竟如此大意,我无声冷笑。
刚一下床,脚却碰到一个温软的东西,立马缩回,匕首正要刺下,却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再联通方才情形,莫不是,向桓打晕我,竟只是想留我于他帐中歇息?
借着月光,我仔细看了看脚下的物什——正是向桓无疑。
我松一口气,收起匕首,抿了抿唇,有些愧疚地望了他一眼。
向桓怎的睡如此深,我这许多动作他竟毫无醒来之意?
我坐在床上思虑一番,未果,困意渐起,复又悄悄躺下,拢了拢布衾,闭眼睡了过去。
朦胧中,不知是梦里抑或是现实,总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眸光深晦,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