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如歌》天涯菜刀

19、十八、荷塘月色

　　两人渐行渐远，树丛里忽传来轻微响动，石暄冷着脸从树丛里走出来。

　　他的身旁还站着身姿婀娜的胡姬，正是丽香，她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神情。石暄眼波扫她一眼，“笑什么，臭石头那么好笑吗？”

　　丽香轻咳一声，整肃表情，“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石暄踩着脚下的黄土，负手道：“这里埋的就是当年跟随高仙芝征讨昭姓石国的行军左司马王博彦？”

　　“没错，奴将他杀害后秘密埋在这里。”

　　“很好！”石暄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子里流露出似要毁天灭地的暴虐与仇恨，丽香悄悄地后退一步，静立在一旁。

　　石暄点燃三柱清香，蹲下身将香倒插在泥土里，大快人心地笑起来，嘴里碎碎念道：“王博彦啊王博彦，你可曾想到有今天？我就是要让你到了阴间都享不得香火，投不得胎，永远痛苦徘徊在修罗地狱里。”

　　“石爷，你相信这个汉女真的跟忠王李三有密切的关系？”丽香疑道。

　　石暄站起身子，淡淡说：“也许有又或许没有。”

　　“那该如何处置她？”

　　石暄道：“不要动她，可以给她自由，但不要让她逃走。我查了她的身世，她来自蜀地。一个半月前才刚到长安，虽然我目前还不确定她跟李三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交集，但如果能用她来胁迫李三这个堂堂大唐皇子的一举一动，那可就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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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子里摆着一口小缸。

　　缸里种着荷花，碧青的叶，粉色的瓣。一阵微风拂过满院幽香浮动。

　　陆孜盯了这两株荷花有好几天，等到花苞初绽时，白里透红的花瓣重重叠叠地堆累在一起，长势很好。

　　陆孜很欢喜，小茶却道：“这两株荷花顶多算是中品，我曾经看到长安城里有一处荷园，那里的千瓣莲长得才算好呢。据说荷种是倭国遣唐使晁衡从法隆寺带来的，每一朵荷花的花瓣都在千瓣左右，形态富丽，花色多样。”

　　“是吗？”陆孜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荷园在长安城的哪处，要是能取些莲种就好了？”

　　小茶面露为难，恼恨一时嘴快，解释道：“可是这个荷园是私人花苑，在皇城里，西接东宫北靠皇家林苑，我们是进不去的。”

　　陆孜转溜着乌黑的眼珠子，思考着说：“我们可以翻过山麓悄悄溜进荷园啊。”

　　“姐姐可别吓唬我，我胆儿小。”小茶连连摆手，“这山麓可是皇家狩猎场，外围有禁军把守，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怎么办啊？”陆孜苦恼地咬着手指头，忽然一拍手，乐呵呵道：“我有办法！”

　　“别别别…姐姐可别乱来。”小茶慌张退后几步，表示自己是宁死不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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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林苑始建于隋朝年间，那时划入禁苑的只有两座山头，因着隋帝杨坚兢兢业业，整日将精力放在处理大小政务上，十分难得才会去禁苑游猎。等到杨广继位时，他满心的心思都飘去了千里之外的江都，并不想长留北方这片使他压抑的土地。

　　直到唐朝，禁苑的规模大大扩大。李唐开国那几位哪个不是文治武功，骑马擅射的英主儿？

　　如今的禁苑可谓是地广林阔，珍禽繁多。除去三座高耸险峻的主山外，又有诸多奇峰秀脉，鸟瞰去可窥见壮观的琉璃大殿藏匿在山峰之间，主峰上那尤为恢弘的三层大殿便是华清宫了，圣上与贵妃缠绵享乐的人间天堂。

　　“哎，这鬼天气他妈热死了！”守卫在禁苑外围的其中一个士兵暴躁地朝地面啐了一口脏痰。

　　想想也对，时值毒夏，而这几个禁军却要穿着密不透风的盔甲在此处站岗。若是正恰躲在树荫下那还好说，要是正对着大太阳的毒照，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哎，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但俸禄实在少的可怜。小翠她娘一直不肯把女儿嫁给我，说是除非我能在长安外城购置一处屋产，简直是天方夜谭。”

　　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同伴说：“好歹现在是太平盛世还能安安稳稳谋一份职位。”

　　“切，鬼他妈知道以后的事。虽然现在陛下龙体尚且安康，但总有大逝的一天。到时候不知道又是谁接管大唐咯。”

　　“我觉得忠王不错，没有架子，待人虚心有礼。听禁军第二军的兄弟说，上次忠王还跟他们比试箭术呢，结果忠王输给了左校尉，他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还重重有赏，这样的胸襟真是难能可贵，颇有太宗之风呀。”

　　“但陛下最宠爱的并不是忠王而是寿王李瑁，虽说忠王乃长子，但陛下的龙椅还不是从大哥手里夺来的，我看忠王的机会渺茫。”

　　喋喋不休议论着的两人忽然都闭了口，原来是听到前面有动静传来，武官私议朝堂可是要重重处罚的。

　　砸砸的车轮声荡在山坡，两个年迈佝偻的老妪推着木车朝坡上行去，车板上装着一个大木桶，水声晃荡作响。

　　她们马上被禁军拦了下来。

　　“冰镇可口的酸梅汤啊酸梅汤，大热天的各位军爷赏个脸吧，来尝一尝老婆子的手艺。”这老妪低声恳求道。

　　“去去去——这里可是皇家禁苑，快滚。”士兵们厉声呵斥。

　　老妪苦口婆心道：“我们没想进禁苑啊，只是看天气炎热，各位军爷想必也口渴了吧。不如喝我一碗酸梅汤，很解渴的。只要一文钱，各位就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吧。”

　　其中一大汉抹了抹脖子里的汗，“看这天气热的，不如就来一碗，一文钱而已。”说罢毫不犹豫的上前舀了一碗酸梅汤，咕隆咕隆一口喝下，果然痛快解渴。众人看得眼馋，也都纷纷上前喝酸梅汤来解馋。

　　哐当几声脆响——瓷碗滚在泥土地里，几个禁卫军应声倒地。

　　老妪踢了踢地上的几具‘尸体’，除了鼾声四起并没有别的反应。亲手配置的迷药就是要比市面上的成分好，老妪除下毡帽，抹去脸上的妆容，瓷白年轻的皮肤渐渐隐现出来。

　　原来竟是个年轻俏丽的姑娘。

　　陆孜小声说：“成了，他们都睡死过去了。我们把两个人拖到草丛里，然后换上他们的行装。”

　　“这…不妥…吧…”小茶心有胆怯，毕竟她从没做过像这样大胆刺激的事。
　　陆孜拍了拍腰间鼓鼓的荷包，信誓旦旦说：“别怕，我带了毒粉，万一遇到甚么突发情况也能帮助我们脱身的。”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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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换上禁军着装，一路上果然畅通无阻，翻过了山麓潜入了荷园。

　　这荷园幽深似海，曲径折转，屋舍精美。建筑格局十分考究，一一应对了瀛洲，蓬莱，方丈等仙岛的布局，荷园主人不是极有权就是极有钱。

　　换上婢女服饰的两人在荷园里转悠了很久，还没有找到传说中那个开满千瓣莲的荷花池塘。

　　不知不觉来到一座错落有致的假山前，只见假山前面有一座石亭，石亭中立着两个人，距离太遥远，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陆孜正想凑到小茶耳边说悄悄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叱：“尽知道偷懒，还不快把茶水给我端到亭子里去！”

　　两人冷不防被吓唬了一跳，只见一个穿着和她们一样服饰的长婢站在面前，柳眉高挑起，脸上尽是倨傲之色。大概是看她们两个小婢好欺负，明明是自己的工作也要推给别人来做。

　　陆孜接过茶水，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姐姐这就交给我吧，我马上给您送去。”“恩。”长婢睥睨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快去，陆孜只好硬着头皮往石亭走去，长婢这才放心离去。

　　陆孜低头看着地面，快步走进石亭，将茶水摆放在石桌上，打算就此离去。突然一声怒叱响起，“蠢婢傻了吗，不知道倒茶给三哥喝？！”

　　绕是她的心理素质好，被这男人雷霆万怒般的一吼也是浑身不由一颤。主子们真是难伺候，尤其这些权贵们特爱虚张声势，显摆天威，吓唬做奴才的。

　　哎，这做奴才的可容易么？不仅要被前辈欺侮还要遭受主人的恫吓。

　　陆孜小心倒好茶递给一旁的客人，客人点头说了声多谢，伸手去接瓷杯。描绘了千瓣莲的素白瓷胚，映着他修长有力的手。

　　这个客人看去气度非凡，却是谦和有礼的，一点儿都不摆架子。这勾起了她想看看客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兴趣。她小心地抬起头来，用余光去瞥正在品茶的客人。

　　他今日戴了通天冠，头发梳得光泽发亮，看得出来是个注重修饰的人。眸光缓缓下移的同时正恰他也挪开了茶盏，她看到了锋如刀削的浓眉，还有那双——幽深无光的眼睛，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