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色》芙小仙

28、相见陌路

　　夏末最初的惊诧之后，很快恢复平静。她在门口站定，轻笑：“是的，很久不见。”她并没有停顿，紧接着说：“这么晚来打扰，本意一是想认识一下新邻居；二是对姬先生这几天纵容我家小离在贵府的顽皮表示感谢；三是告知姬先生，我会好好跟小离说，以后不会再来无故占用姬先生的时间。”

　　她低头看看装有蒸蒸糕的保鲜盒：“这一点小谢礼，恐怕姬先生也看不上眼，我就拿回去了。”
　　姬辰枫却不等她转身，便伸出手来：“既然是谢礼，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夏末怔了一下：“既如此，姬先生请笑纳。”把保鲜盒放在了客厅里的茶几上，无视姬辰枫伸着的手。

　　姬辰枫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她，她比从前略瘦了些，没了婴儿肥。举手投足，少了先前少女的稚气，多了几分母性的柔和，却更显得眉目生动，光彩照人。他见她直起身来，便知晓她接下来要说告辞的话，便抢先说：“吃完我会把盒子给你送过去的。”

　　“这不打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夏末客客气气地说，“打扰姬先生这么多天，真是抱歉，以后我会让人管束着他。”

　　姬辰枫脱口道：“其实这些玩具本来就给小离准备的。”

　　夏末抬手掠掠鬓发，笑了笑：“我想我有必要告知姬先生一声，小离跟姬先生并没有半点关系。”

　　姬辰枫盯着她，慢慢道：“夏夏，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因为当年的事而恨我。”

　　夏末笑着摇头：“不，姬先生，我一点也不恨你。你自有你的立场，换个角度，你那么做也无可厚非。而我，后来也想明白了。为什么我们都要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或许就是为了对前世的事做一个了结。四年前的结局，无疑就是最好的了结。所以，我并不恨你，姬先生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表情平静，语气疏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这与姬辰枫曾无数次设想过的两人再见的情形完全不同。他以为她会嘲讽他，怒斥他，恨他，甚至是像前世一样执了凶器来杀他，唯独没有想到她这般的风轻云淡，轻描淡写。

　　从前的夏末，或是前世的姬夏夏，曾爱他爱得浓如酒，烈如火。

　　到如今，甚至没有一句决绝的话语，只有陌路人一般的品评。

　　而他，就在刚才，曾一度因为即将真正面对她的忐忑在这一刻显得是多么可笑和多余！

　　在这一瞬间，姬辰枫胸中似乎涌上千言万语，但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夏末转身离去，娉婷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姬辰枫才发出一声轻笑：“夏夏，如果我说，那并不是真正的结局呢？”

　　他想起那个三月初春的傍晚，只是车中不经意的一瞥，却一眼便看见坐在广场花坛边的女孩子。
　　四年了，他不再去想前世，不再去想那个叫夏末的小姑娘，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硬如铁。但在这一天，他才发现唯有眼前这个蓦然闯进视线里的女孩子，还是那样鲜活地存在于骨血里。

　　如果不再遇见，他将永远不会再去想她。

　　一旦遇见，便是毁灭般的沉沦。

　　夏末却感觉很好，面对那个男人，她的心再也没有跳乱过一次，她现在心里满满的，就只有自己的夏离。

　　她的夏离，会用软乎乎的小胳膊抱着她，说：“妈妈，我爱你。”

　　她的夏离，永远都只是她的夏离。

　　第二天夏末特意等到汪南来上班。对于汪南之前隐瞒的行为，夏末予以指责，并强调：“汪先生，我不希望今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汪南面对夏末的指责并无愧疚之色，安安静静地等她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并不认为我有做错的地方。之前在给夏小姐的计划书里，我就提到‘鼓励小离与家人之外的人接触’一项。姬先生喜欢小离，小离也喜欢和姬先生一起玩耍，这是在与他人接触的范围之内。当然，如果夏小姐觉得我事后没跟你汇报，下次我会注意。但不允许小离不再与姬先生相处，夏小姐难道不觉得过激？”

　　面对汪南的质疑，夏末无从分辩，但心里还是不悦。她放淡语气：“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汪先生不会是要我必须给一个理由吧？”

　　汪南彬彬有礼地回答：“不敢。倘若夏小姐执意这么做，我自然会服从，不再带小离去找姬先生。”

　　这回答让夏末觉得自己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意思，但总比自找麻烦的好。

　　到下午放学回家，夏末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内疚错了，也真正理解到汪南所说的“不再带小离去找姬先生”是什么意思。因为姬先生亲自来找夏离，堂而皇之登门入室。

　　夏末真正有些头疼。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夏离又一直黏着姬辰枫，总不好出口赶人。可是放任姬辰枫呆在自己家，又实在不合适。

　　夏离一见夏末，便像往常一样飞奔过来粘在她身上。大概是记起夏末昨晚教训他不许再去打扰邻居的事，赶紧先分辩：“小离没去找叔叔，是叔叔来找的小离。”

　　乔嫂在一旁也帮腔：“是啊，姬先生特别客气，不但给小离买了礼物，连我跟陈嫂都有份。”

　　夏末自然不好说什么，对着乔嫂笑笑，又温言对夏离说道：“妈妈知道。”

　　一旁的乔嫂又啰啰嗦嗦说了经过。原来姬辰枫拿了夏末昨晚装蒸蒸糕的保鲜盒过来还，还给小离带了礼物以及给陈嫂乔嫂的礼物，算是初次拜访邻居的礼节。他长相出众，谈吐得体，当得知蒸蒸糕是陈嫂做的，还极力夸赞好吃，又不忘提乔嫂把夏离带得可爱又懂事。哄得陈嫂乔嫂两个人一提起他就极力说他如何有礼如何难得。

　　夏末唯有对着姬辰枫点头致意，客气几句。

　　夏离又不忘向姬辰枫炫耀：“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昨晚夏末去见姬辰枫的事，夏离还不知道。

　　姬辰枫一本正经地回答：“小离的妈妈自然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妈妈。”

　　夏离对这回答既满意又骄傲。

　　姬辰枫看向夏末：“夏夏，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夏末被这四个字弄得有些懵。

　　什么叫我回来了？

　　难道姬辰枫还当他是胡国的国君，把这里当成是他王宫的后宫，想起她来，便说来就来？

　　夏末气极而笑，不用看也知道陈嫂和乔嫂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鸡蛋，她温声让乔嫂把夏离带去一边玩，然后对姬辰枫道：“姬先生，我们谈谈。”

　　也不管姬辰枫如何回答，率先去了一旁的小客厅。

　　姬辰枫不以为忤，笑了笑，对有些不太情愿，噘着嘴的夏离道：“小离还记不记得和叔叔第一次见面时叔叔说什么了？”

　　夏离当然记得：“叔叔在等宝宝和宝宝的妈妈。”

　　姬辰枫唇角微翘：“现在，叔叔等到了。”

　　夏离有点小小的失落：“那宝宝的妈妈不生气了吧。”以后，他就再也不能去像童话一样的房子里玩了吧。

　　“不管妈妈还生不生气，爸爸都再也不会离开宝宝和妈妈了。”姬辰枫用力抱了抱夏离，也不管夏离能不能听懂，便大步朝小客厅走去。

　　夏末没有让陈嫂给姬辰枫上茶，她也的确没必要把姬辰枫当客人招待，说话更是开门见山：“姬先生，我想昨晚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姬先生不懂，我可以再说一遍。小离，是我的儿子，跟姬先生没有一点关系。”

　　姬辰枫静静地看着她：“夏夏，我还是不明白。”

　　夏末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点波动：“小离是弃婴。”

　　姬辰枫连眉毛也没动一下，还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夏夏，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连说谎也不会。先不论小离的五官有多少和我想像，就说这一段时间小离和我在一起，喝过水的杯子，吃点心用过的勺子叉子，擦过汗的毛巾……如果你非得一口咬定小离是你捡的，我也不介意把那些东西送去DNA鉴定中心。”

　　夏末双手紧握，转头看向窗外。是啊，姬辰枫是谁？前世是一国之君，这一世，是姬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姬卫国与郑氏离婚后与尹氏再婚，又得一子。据传姬卫国很是疼爱小儿子姬辰星，但姬辰枫却依然在短短时间内便赢得姬氏集团第一继承人的位置，可见他手腕非凡。在事实面前，她的确是连谎话也不会编。

　　她把头又转回来，看向姬辰枫，脸上缓缓绽开笑容，笑得灿烂而又不带任何情愫，仿佛姬辰枫真的不过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温和又得体：“就算我撒谎，姬先生也应该明白我撒谎的缘由。坦白说，我不想小离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因为我和小离过得很好，我不需要，小离更不需要你的到来。”

　　虽然早就知道，但听夏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姬辰枫的心还是抽搐了一下，然而这么多年的隐忍，已让他比前世更能掩饰自己的内心。姬辰枫只是平静无澜地直视夏末：“那汪南算什么？”
　　“不过是保姆而已。”

　　“那为什么必须得找个男保姆？据我所知，乔嫂可是小离从出生起的保姆。”

　　“我家里的人事变动，有必要跟姬先生汇报吗？”夏末语气冷淡，“姬先生只需知道，我这个家，并不欢迎姬先生。姬先生，你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