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凉云蝉寂不及你

27、（二十七）

　　那一天叶子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钟以辰在家陪了冉冉一天，叶子曦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小姑娘正依偎在钟以辰的怀里，脑袋枕在男人的胳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叶子曦不免有些意外，要知道自己如果不在身边，冉冉是绝对睡不着的。
　　连荣谦陪着她都要哭闹，这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
　　这一天来，他是不是把小女儿照顾得很好？
　　其实他会不会是个好父亲？
　　看着大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叶子曦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冉冉。钟以辰。
　　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丈夫。
　　刚刚在父亲的坟前，所有的恨意一股脑儿涌上来，可当她看到这样一副画面时，好像所有的恨意又都被窗外的雨洗刷而去了。
　　钟以辰似乎也睡着了。叶子曦不想吵醒睡得正香的父女两人，拿了衣服睡在客房里，她把脚步放得很轻，虽然仅仅只有一点点动静，但钟以辰还是醒了。
　　他习惯了浅眠，加上心里还惦记着这没回家的人，一丁点的声音就足以让他清醒。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叶子曦，轻轻坐起来，被一直压着的手臂有些发麻。
　　钟以辰替冉冉重新把已经散乱了的被子盖好，对叶子曦道：“你就陪她睡这儿吧，我去睡外面。”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在狭小的过道里，行动并没有经过大脑的控制，叶子曦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钟以辰的脚步一顿，侧过头去，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叶子曦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好像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却异常干涩，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缓缓松开手。

　　之后的日子还是那样，平淡无常，却泛着淡淡的苦，就像一杯掺了药的白开水。
　　叶子曦一直待在家，写写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非必要，就不踏出房门一步。钟以辰也和她一样，躲在书房里，把枯燥的英文翻译成一个个漂亮的文字。只是有的时候想起叶子曦就坐在旁边的房间里，两人又疏远地如同陌生人一样，会突然觉得气压低了不少，变得极其不自在起来，于是，他最近去公司工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然而麻烦便接踵而至。
　　出版社不知什么时候又新来了一个翻译，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钟以辰起初并没有太在意这么个人，毕竟并不影响自己什么，但是因为苏越的一句话，他突然有了戒心。
　　苏越说：“钟以辰，我觉得那姑娘对你图谋不轨。”
　　然后钟以辰就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怪怪的。
　　虽然心里觉得厌烦，但人家没有明说，钟以辰毕竟不好做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当做毫不知情。
　　后来，她有一次还壮着胆子来约钟以辰吃饭，钟以辰蹙眉，当机立断拒绝了她的邀请，用冷冰冰地口气说：“不了，忙。”
　　他本以为这样冷漠的态度能令对方好自为之地知难而退，没料到，她却并不死心，反而变本加厉。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以工作缘由晚上打电话给钟以辰，彻底扰乱了他的生活。
　　她暗恋钟以辰的事情渐渐地就变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钟以辰只觉得越来越烦，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对她说：“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那姑娘愣了一愣，随即冷笑一声，道：“你别骗我了！你都没有戴戒指，哪里来的结婚？”
　　钟以辰下意识垂眸看自己的左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空空如也。
　　人家都说戒指是拒绝追求者的最好证据，可是钟以辰的无名指上却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摆明了给别人接近的机会？
　　他觉得懊恼，是啊，真糟糕。他跟叶子曦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会连戒指都没有？
　　可是，她叶子曦会愿意戴上吗？
　　结婚戒指是爱情的象征，同时也是自由的枷锁。
　　她根本就不爱自己了，怎么会愿意戴上这种东西呢？
　　钟以辰在买和不买之间挣扎犹豫，独自一人在商场里没头没脑地逛着，正漫无目的地不知走向何处时，后背被人冷不丁地拍了一下。
　　他诧异地回头，看清来者时甜美的女声也一同滑过耳畔：“钟云？这么巧？”
　　妹妹和男朋友出去潇洒了，言依一个人没事做，就跑来商场闲逛，没想到却意外地看到这熟悉的男人，不禁有些意外：“你一个人啊？来买什么？”
　　“我……”钟以辰摸了摸鼻尖，不知如何作答。只身来买结婚戒指，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但言依知道他们的一切故事，又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也没必要隐瞒或撒谎。顿了顿，他说：“我想买戒指。”
　　言依脸上本来笑意盈盈的表情明显僵了僵，兴奋的语气好像被失望有所掩埋：“哦。怪不得一直在珠宝店附近兜来兜去。”
　　钟以辰一心想着戒指的事，并没有察觉到女孩情绪上的变化，似乎有点没眼力见地问：“你说我该不该买？”
　　“买啊，干吗不买。”言依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都结婚了，怎么能没戒指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单身呢，给了其他女生多少遐想空间啊。”
　　钟以辰想了想，她最后那一句话实在在理，不管叶子曦戴不戴，他自己总要给别人一个警醒，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不然真的一点结婚了的感觉都没有。于是他点点头：“好，你陪我去挑一对吧？”
　　言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十足老朋友的姿态：“这才像话。”
　　然而，言依表面上落得轻松，其实她那一颗不算坚强的心脏已经犹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了。她会这么说，其实也是在逼自己。
　　她想退出，早就想了。
　　钟以辰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真的会忍不住多想的。
　　她舍不得放手，却不得不。
　　她不想伤害叶子曦，也不想继续伤害自己。
　　以朋友的身份爱着一个人，真的很疼，很疼。
　　钟以辰对她的感情不知丝毫，他可以坦然面对她，而她只能假装坦然。
　　如果钟以辰可以带着那一枚戒指，那么当她面对他的时候，那枚戒指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是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他已经是别人的了。
　　现在入了秋，高档的商场里已经开了些暖气。钟以辰微微觉得有些闷热，脱下了黑色风衣，挂在胳膊上，贴身的白衬衫显得他的躯干出奇的劲瘦挺拔，因为稍微有点紧身，便把他精壮的肌肉线条勾勒得一览无余。
　　这样长得英俊且气质不凡的男人，肯定是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年轻女人们的目光的。言依待在他的身边，自然是受到了无数女人钦羡的眼神洗礼，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拉着钟以辰就急匆匆跑进一家珠宝店里。
　　珠宝店里没有什么人，而在柜台旁立着的女店员似乎早就瞄准了他们，正在等着他们的到来一般，当两人刚迈进店门的时候，那女店员立马走上前去，冲他们鞠了一躬：“欢迎光临，两位是要来看戒指的吧？”
　　看看那女店员的架势与口气，同为女人的言依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暧昧。八成以为他们是准备结婚的小情侣了吧。言依尴尬地笑笑，指着钟以辰说：“是啊，我陪他来看看，出出意见。”
　　店员明显怔了怔，连忙改口：“哦，这样啊。那先生小姐快请进，我给你们介绍。”
　　她领着他们走到一排玻璃柜台前，里面摆放着的戒指琳琅满目，个个都闪耀着璀璨耀眼的星芒，好比天上的繁星，落入人间。
　　“真美啊。”言依的眼睛都看得发直，打从心里感叹道。其实每个女孩子都渴望着未来有这么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走到自己面前，替自己戴上一枚熠熠生辉的美丽钻戒，许下永恒的誓言。
　　这么想着，她便不由自主地偷偷抬眸瞟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只见他微微俯下修长的身躯，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一排排对戒，对那些闪耀的钻石，仔仔细细打量着。
　　钟以辰极其认真地望着这几款戒指。他一个个看过去，摆在右上角的一款银戒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款非常简单的戒指，刻着几根弯曲的线条，女款上镶嵌了一点点碎钻，远远地看过去，像晶莹剔透的溪水。
　　他指指那款戒指，非常礼貌且绅士地说：“麻烦这款给我看一下。”
　　店员忙不迭拿出那枚戒指，介绍道：“先生眼光真好，这一款可是我们的新款。你看，它虽然样式简单，但其实它代表着平凡却又朴实的爱情。那上面的流线型图案，又寓意着细水长流。”
　　“细水长流？”言依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真适合你们，你们也很多年了呢。”
　　钟以辰并没有回答，只是捏着那枚戒指，仔细端详着。这枚戒指的确非常漂亮，看上去十分干净清爽，一点都不华而不实。
　　他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竟然正好。
　　“真好看。”言依说：“跟你很般配，跟子曦也很般配。”
　　的确，钟以辰和叶子曦的性格都安安静静的，不适合太过张扬的东西。而他们两人的审美也非常接近，都不喜欢过于华丽的物品，然而这枚戒指虽然普通，却不失独特的美。
　　钟以辰盯着这枚戒指看了良久，实在是越看越喜欢，心底里也滋生出别样的幸福情绪。最近烦恼了这么久，好像终于有一缕阳光带给了他希望。他真的有这样一种感觉，只要叶子曦也带上这枚戒指，那么他们，就真的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