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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云未央流素节 ...

  •   我抱紧自己的琴,跟在他的身后默默的走着,方才沁出的汗在春夜中透着凉意。一路无言,甚至因为廊下的红绒毯格外的厚实,连脚步声都没有了,唯有泠泠的铃声,那是我足下踩着的绣鞋,素锦山雀纹的鞋面,鞋尖上缀着玲珑的铜铃,那是红浥闲时绣得的物什儿。我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期望这一路可以走很久很久。可是宜春苑这样的小,又能走多久。

      不消一会儿,他便停了下来,伫立在一间厢房前。转身,看见了离他半尺远的我。他一时愣住,随后笑意从他好看的眼角溢出,他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雕花木门,道:“在下想问清婉姑娘讨杯水,不知姑娘允否。”

      “那公子方才怎么不喝,巴巴的来讨我的。”

      “在下方才也说过,烹茶论琴,”他指了指我怀中的琴,“好茶自然要和好琴相配不是吗?”

      我不禁失笑,谁道我有好茶了,妈妈今日待客的茶水是苑中一等一的好,今日侍茶的几位,也是颇得眼缘的,若真要喝茶,哪用的着寻我。于是我道:“公子抬举了,清婉哪有什么好茶,公子若真想要喝茶,底下厅堂中倒可如意。现下,清婉可是要叫公子失望了。”

      他不置可否,只是用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扣着门,道:“姑娘聪慧,在下确实意不在茶。只是关心姑娘的手伤。虽不过小伤,但若因那伤毁了姑娘的一手好琴,在下的罪过可救大了。”

      我未曾料到他会这样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我用左手环住琴,摊开右手,上头都是一些细碎的伤口,已是结痂,也没什么感觉,唯掌心的那一道,兴许是因为那时晃了神的缘故,这道伤口虽也结痂了却还有些痛痒。他见我看的仔细,也不说什么。只是托住我的古琴,微微用力,便使我脱了手,随后将其搁置在一旁。做完这些,他走到我面前,从怀间取出一块绢子,附在我手腕上,后隔着那一层锦绢,握住我的手腕,拉了过去。我一时羞赧不已,挣扎了想要把手抽回来,却不料想他力气这么大。他稳稳的扣着我的手腕,也不抬头,只道:“清婉姑娘别急,在下只看看姑娘的伤,有帕子隔着,不会扰了姑娘清誉。”

      “公子这下倒讲究起来,白日里公子在庙前硬要给小女绾发,那时公子怎不考虑这些?”

      他不答,却是眉头微皱:“掌心的那道伤口可还疼着吗?”我恼他顾左右而言他,便不理他,却听见耳畔传来了轻笑声。

      “那时看姑娘长发飘飘,宛若天人,私心想要独享而罢。”

      这一席话说的是亲密至极的,我语塞。过了许久,我才道:“烟花之人,何有清誉,公子恤问。”此时他已经看完我手上的伤口,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清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身处烟花之所又何妨?莲之至纯至清为世人所道,却无人在乎其下为何物。姑娘虽身处烟花之中,却不沾染分毫,何必将自己归于其中呢?。”

      “公子谬赞。”我自觉脸颊发烫,许久才干巴巴的回了寥寥数字,因着窘迫,我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白芙蓉,触及其柔软的花瓣,才略略的觉得心安。

      “姑娘的芙蓉看着太过素净了些,若用那春杜若,定是能锦上添花些。”

      春杜若?那样少见,怎得能用来簪发,更何况杜若是悲情的花,只怕锦上添花还未添成,增了几分薄愁倒是真的。我拔下发间那芙蓉,握在手里把玩,柔白娇嫩的花瓣到底禁不住时间的摧残,就那么一会便已泛黄,心下有几丝伤情,我轻声道:“这簪花不过是小女的一时兴起,哪里用的着杜若这样少见的花,更何况杜若总是悲情的,与今日的盛宴真真是不符。”

      “是在下唐突了。”他顿了一顿,从怀间掏出一只掌心大的描金花黑漆木钵,递给我。见我不接,又道“姑娘的伤口看着还有些红肿,想必是还没有好全,这是着人去制的伤药,一点歉意,姑娘不会不收吧。”言毕,不等我有所反应便塞到我手中。我细细的摩这那漆木的表面,手指腻的像是要握不住那只木钵。这是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扣着,用力抽回。这次他没有用力,也少了一些挣扎,只是那块附在我手腕上的绢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见状,我顾不上旁的,俯身便要行李,却被他伸手制止了:“不过是块帕子,姑娘要是不嫌弃,洗净了还我可好?”
      “公子要是不嫌麻烦,过几日来取,这些事小女总还是会做的。”

      “自然不麻烦,姑娘也不忙,待手好了再洗也不迟。”

      “公子的那块帕子也很是别致,那绣工不像是燕京城里的手艺。”

      “那是我再蜀地偶得的,总统没几块,倒是大半都用在姑娘身上了。”

      “那小女的那只簪子,总统才一支,一见公子便没了。”

      “口齿怎的这样伶俐,方才还真没看出。”

      “公子,听闻蜀地为凄凉地,怎会有这样好的绣工?”

      “姑娘也觉得那绣工好吗?在下今日真是遇见知己了。蜀地比起燕京自然是凄凉地,可那里的山好水好,别有一番韵味。而那帕子上头的绣花,是蜀绣的技法。这样的栩栩如生,自然与燕京的华美不同。”

      话起了头,便再也止不住了。站在那扇雕花木门的前面,我静静的听他说丝竹画舫,帘卷香风,听他说岸芷汀兰,芳草萋萋,听他说遍天下。那些在燕京以外的故事,那样的旖旎,那样的动人。我与他靠的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着的深衣襟上繁复的刺绣,他温润的声音和他身上透出的隐隐香气,编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挡住了初春夜晚的寒意。而我与他的影子在廊上烛光的中被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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