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谢小思（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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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休息日的早晨，无论我是多么无聊，我都不会想去睡觉，也许真的是老了吧，对于我，哪怕只是蹲在院子里嗅嗅风的味道也比睡觉对得起沙漏里溜走的时光。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在人生的早晨自杀。
杂货铺里现在坐着的那个女孩，就是前两天因为成绩不佳轻生，未遂被救，父母怕她还想不开，因此放在我这儿，让我开导开导她。
其实，我很不屑于去教育这种人，自私的近乎愚蠢，愿意死的人其实由他们去就好。
可是，那女孩苍白瘦削的脸，让我在一瞬间误以为那是小思。
“前两天在报纸上看了这么一句话：世界上满是得了病却挣扎着不想死的人，自杀的人太愚蠢了，这句话很适合你和小思。”
“谁？”女孩不解地问。
“小思，谢小思……”
一．谢小思
命运这种东西，其实有的时候，真由不得你不信。
信仰唯物主义的人高声呼喊着，“人生是由自己缔造的。”可是，当你努力了十二年，信心满满地要去接受人生第一个考验时，却接到了一张检查表，你得的病的名字连医生都背不下来，据说全世界也只有1000人得过这种病，治疗的方法也不明确，唯一确定的就是：剩下的日子，连小学生都可以计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你要如何缔造人生？
不必说前途就此暗淡无光，也不必说梦想从此漫无边际，就只是死亡的脚步如此渐进，就已经让人无法坦然面对了。
谁来告诉我，我要如何缔造人生？
我要如何面对我尴尬的人生？
“趁着现在还年轻，再去要个孩子吧。”主治医生以为我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对爸妈说。我听了之后心里突然一阵绞痛，咬住嘴唇强忍住眼泪。善良如父母，绝对不会这样做。因为那样就意味着彻底放弃我，他们想坚持，即使是徒劳。
可是，爸，妈，我想放弃。
我不想吃药！我不想打针！我不想努力着坚持着挣扎着，以为自己还有希望，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一样会死！爸，妈，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们还在坚持什么？
不要再哄骗我说什么我是坚强的孩子，只要乐观病就会好，我拥有的那些所谓坚强和乐观，只不过就是幸福时的镜像而已，经受不起一点梦魇的碰撞。在死亡的威胁下，我的理智已经彻底地崩溃了……
凌晨的时候，病又发作了。疼痛如浪潮一般一波一波地侵袭着我的身体，我甚至弄不清楚我到底哪里不痛。
两阵疼痛的间隙，我忽然头脑一片空白，潜意识里一个问题慢慢地变的很清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吗？”
一直不想去面对的东西都忽地堆在眼前：父母收入虽然丰厚，但是这并不意味他们可以一直支付我昂贵又毫无意义的医疗费；那些注入我身体的珍贵药材，如果给别人用，说不定会救活很多生命，而非像我这样苟延残喘；我这样的活下去还不就只是增加自己痛苦的回忆吗？
我艰难地立起身子，猛地一下拔掉了输氧管。
瞬间，冰冷的感觉汹涌地把我覆盖住了，血液似乎不再流动了，脑袋渐渐有麻痹的感觉，“我……死……吗？”意识突然一下子变的清晰了，“死……死亡……我不要……不要！”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砸响了警报。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越是自己讨厌的东西，就越想去尝试，明明讨厌虫子讨厌的要命，却在顽皮的男生抓到虫子后抢着去看，最后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明明极度的不想死，想活下去，却又做这种蠢事，而且是件一旦做成功就真的无法后悔的事。
在我被推出急救室的时候，我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我怕眼泪会冒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才十八岁！为什么要让我来抉择TO BE OR NOT TO BE？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吗？
我对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感觉是那么的依赖，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很快就会消失，就会无法用眼用手用心感知世界的事实。
我无法接受。所以，求求你，老天，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好吗？
我身体好转了一点后，父母，医生，护士，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在我的面前他们每个人都沉默地像冷枝上的枯蝉，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观察应付着我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惟恐再次触碰我的软肋。
他们大概不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的怕死。
在我住院的第十四天，我的邻病房里突然接接攘攘地来了很多人。
“小思，你也出去看一下吧。”年轻的小李护士匆匆忙忙跑进来对我说。
“诶？是什么啊？”
“张宇芪你认识吧，”小李护士红彤彤的脸浸满了笑，“就长的超帅的那个歌星。”
“噢，怎么了？”
“他住院了，就住你隔壁啊，快出去看吧！”小李护士拽着我往外走。
“算了，我不想去看。”
“啊呀！别任性了，这种场面很难得的。”
我没能挣脱出她的手，被她硬生生地拉出了门。一出门口，仿佛刹那间换了个世界，平时安静以至于发冷的医院走廊此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小思，你快看啊，那个就是啊！好帅啊！”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那个正在给FANS签名的张宇芪。的确，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本人是比电视上的还要耀眼。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阳光般的笑脸却让我心里变的无比烦躁。
周围一堆人挤来挤去，我被夹在中间险些窒息，一来二去，我竟被挤到张宇芪的面前。
“你好啊。”他笑着和我打招呼。
“非要在这里开你的签名会吗？”我缓缓地说道。
张宇芪愣了一下，表情很奇怪地看着我。
周围一瞬间变的安静了，人潮外的小李护士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参观够了，就请赶快离开。”我一字一顿地说，“医院，不是你作秀的地方。”
我不及他反应过来就急急拐进了自己的病房。躺倒在病床上，心里还是一点一点的在抽痛：这种人真讨厌，拿自己绚烂的人生在别人面前显摆些什么呀？
十五岁的时候，曾经因为减肥三天没有吃饭最后被送抬进了医院；
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次演讲比赛失败一天都没有说话；
十七岁的时候，曾经因为第一次恋爱失败而气急败坏地摔了屋子里所有能摔的东西；
十八岁的时候，我接到了死亡通知书……
过往人生中的那些焦虑紧张痛苦和压抑在我夭折的青春面前，什么都不算。
什么都不算。什么都没有。
在病房里闷的无聊就开始胡思乱想的谢小思，决定趁小李护士不注意偷溜出来，走走停停间就转到了后院。然后谢小思吓了一跳。
不愧是市里最好的医院，后院就像公园一样漂亮。
我扶着扶手一阶一阶地踏上后院小山上的天梯，看着那一步一步走过的台阶，就仿佛是我一秒一秒流失的人生。
包容一切的天，承载一切的地，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正常活下去呢？
想着想着，胸口好象被猛击了一下，呼吸变的急促而吃力，身体又开始无目的地剧烈疼痛，我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自己的感觉，还好，是那种挺挺就会过去的痛。我望了一眼走过的台阶，呵，估计那是无论是滚还是爬，都下不去的高度啊。索性不再挣扎，顺着栏杆跌坐在地上。疼痛其实并不是件坏事——反正比死强。冷汗从毛孔一点一点地钻了出来，我的意识渐渐淡去……
“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我竭力睁开眼睛，看见张宇芪单腿半跪在我面前，慢慢地将我抱起。“哦，身体这么差啊。”
那声音似乎离我很远，而且越来越远……
“啊！小思，你也真是的！你要出去跟我说一声啊！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要是你有意外，我多有负罪感啊！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呢！这次多亏了张……宇芪啊。”小护士似乎才想到她的偶像就在这个房间里，声音骤然变低。
“谢谢你。”我转身对张宇芪说。
“你身体这么不好啊，怎么还走那么远啊？”
“太闷了。”
“恩……那么，上次是因为这个，所以讨厌我在这里给FANS签名吗？”
“上次的事情，真对不起。”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会那样子发泄的。”
“你怎么知道？拜托你不要自以为是，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我的表情开始变冷。
“因为我也……因为我是天才啊，”张宇芪笑了一下，“而且我也得过病啊。”
“你也，得过病？”我冷笑着说，“我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很清楚，你这样说，就像在一个饥饿得快昏厥的人面前抱怨饭菜不好吃一样……”
“即使身体不好，人生也不该这样过的。”他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我怔怔地看着他那突然变的深邃的眼神。
“得了很严重的病的话，本来就比别人少活了中年和晚年，如果再像你这样这么糟蹋自己仅有的那么一点青年的话，你不就比别人少得更多了吗？”张宇芪顿了顿，“因此，就算是明天要面对死亡，今天的你还是应该该怎么活就怎么活的。”
这样的话，我也会说，可是我做不到。算了，自己的痛苦自己来忍受就好，何苦增加别人的烦恼，况且他本是好意。
我没有再顶嘴，只是微微一笑。
“怎么样？现在不讨厌我了吧？”
“谁说的，还是很讨厌。”我的声音很轻，自从住院起，我自觉地减少一切能量支出。
“哦？”张宇芪愣了一下，“谢小思小姐，是我把你从后院抱到这的。你知道你有多重吗？”
“就算救了我，也还是很讨厌你。”我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我现在就是中了铅箭的达夫妮，就算是光芒四射的阿波罗，也一样讨厌。”
“咳咳，我倒是不否认我和阿波罗有些相似点，但是，你自比达夫妮好像有点……"张宇芪的语气里充满了揶揄。
我佯装生气地拿枕头打他，谁知竟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摇摇欲坠。
张宇芪忽地站了起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我，另一只手扶住了同样摇摇欲坠的掉瓶架。“小心点。”他轻轻地抱怨。
我抬头，目光遇上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想起刚刚的揶揄，便就势打了他一下。
他见我坐稳，也不还手，只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张宇芪，如果我不是我，”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样的话，能认识你会有多幸福啊。”
只可惜，我就是我，就是那个只能躺在病床上，倒计着自己的生命。命运让这样的我遇见你，我一点都不感谢她，我只恨她。
我好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谢小思（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