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归》殁情

27、黄金销尽烛光泪

　　此言一出，原本就不甚热闹的大堂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文辉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兄台出的价钱不低，”文辉淡然地把双手举到眼前，“可夏某还是不想做这笔生意。十指各有分工，缺了哪只都很麻烦。”
　　“哼，夏文辉，对你这样的奸诈小人，别说砍去一根手指，就是碎尸万段也不过分！”一个身形高大的猛汉自角落拍案而起，声音大得令人头疼。周围的人纷纷对他应和，看来想要夏文辉一根手指，乃至一条命的人并不在少数。
　　“唉哟，夏哥哥不要误会，”红衣少年用一副近乎妩媚的声调，柔声说道，“话是那位大叔说的，可和我们兄弟无关。”
　　少年刻意强调了“哥哥”和“大叔”，惹得那猛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们想要的，是今天第一个对你不敬的人的手指。”少年的声音依然是甜甜的，语气轻松得好像是在谈论窗外的风景。
　　刚刚嘈杂起来的大厅又陷入了死寂，每个人的眼中都显露了杀机，有些脸上还隐隐渗出了汗水。文辉的表情也僵硬起来，似乎亦猜不透这对兄弟的用意。
　　青衫男子看出文辉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我们兄弟只是奉命行事。”
　　“哦？在下愚钝，倒不知这里的诸位刚巧都得罪了哪位大人？”文辉目光愈发阴寒，表情却更加放松。
　　“得罪谈不上，只是我家大人生平最讨厌多管闲事的手。”
　　青衫男子话声未落，周围已有几个沉不住气的亮了家伙。
　　文辉凝视着身边楚楚，绽出一记孩子般纯真的笑容，随后转向那对奇怪的兄弟，“我也最讨厌多管闲事的手，今天这生意我做定了。可不知这位大人喜欢什么样的货色。”
　　红衣少年盈盈笑道，“这个他倒没交代，不过我知道他讨厌漂亮的手。我家大人最满意自己的手，却从未被人称赞过，难免心怀嫉妒。别看他花钱大方，其实小气得很。”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楚终于也忍不住笑出来了，文辉自然笑得更加开心，连一直冷着脸的青衫男子也露出几分笑意。
　　有个人却再也笑不出来。他已年近五十，眼神中布满了世俗的沧桑，而一双手竟柔嫩细致得像个豆蔻少女。他的头发梳得光亮整齐，胡子也修理得同样精细，头戴金冠，衣着虽然随便，质料却很高贵。谁都看得出他的气派和权威。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要细细斟酌过，当他走到文辉眼前时，目光已变成兀鹰般冷酷。附近几桌人忽然间都散了开来，躲到远处。他并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但现在也只好出来了。刚刚那红衣少年的话明明就是在指他，他听得出，别人也听得出。他的手和他手里的剑都很出名，不仅美，而且快。
　　“你是段英？”文辉问道。
　　“正是。”
　　文辉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你来找我也是为替天行道？”
　　“正是。”
　　“只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已经答应这二位要做生意。”文辉的瞳孔收缩，突然冷笑，“既然如此，就麻烦你把东西送过来吧。”
　　段英双脚一跺，身子便如鬼魅般轻飘飘地飞起，扑向文辉。人未至，十道幽碧的寒光已爆射而出。这变化莫测的一剑，凌空而发，但见碧光漫天，直取文辉咽喉。
　　文辉的剑仍在桌上，从未出鞘，可段英的右手拇指已血淋淋地滚在桌上。
　　段英以左手掩住伤处，弓着身子猛退几步，直到被人扶住，他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的结局。夏文辉只是伸手一抓，单纯、没有变化，亦没有后招，准确的说那甚至不能算是一招，倒更像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但又是返璞归真，接近完全的一招。当他明白过来时，手已被按在桌上，剑已在对方手里。他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只是这代价付得未免高了些。
　　红衣少年从怀里掏出只精致小匣，麻利地将断指收入其中。与此同时，青衫男子把一箱金锭全数推到文辉面前。
　　没人想步段英的后尘，只好都眼睁睁看着那四人毫发无损地离开。文辉临走时还不忘把躲在柜台后的老板叫出来，大方地送上两枚金锭作为赔偿。
　　所谓替天行道，原来不过就是欺软怕硬。
　　明月高升，秋风瑟瑟。
　　黄花梨木的仿古琴架已摆在楚楚房中最显眼的地方，却无人问津。楚楚正一心一意看着文辉，看他摆弄那口红木小箱。
　　“今天那对兄弟是姓江吧？”文辉问道。
　　“嗯，哥哥叫江陵，弟弟叫江琪。”
　　“我还从未见过差距如此之大的兄弟，”文辉笑道，“我与他们并不认识，真想不出姐夫为什么要他们用这种方法来送信，难道就不怕我不买账？”
　　“这箱东西你不收也得收，只是那些人恐怕就都回不去了。”楚楚轻叹一声，坐到铜镜前，端详着围绕于自己颈间的璎珞，“这么馊的主意，除了江琪这个要命的小鬼绝没第二个人想得出来。”
　　文辉怔了怔，半晌没说出话来，大概很难把那张可爱的脸和满手血腥联系起来，心里不由涌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想法。
　　“林大人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告诉我一切都好。”文辉踱至窗前，凝神北望，“子卿的伤已无大碍，我就放心了。”
　　楚楚看了他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羞赧地低声道，“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世。”
　　“你说什么？”文辉惊愕地转过头来。
　　楚楚面色羞红如菡萏，“不管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到时自然知道。” 文辉故作神秘的一笑，“你肯定会喜欢的。”
　　媚眼睇落芳，念檀郎，费思量，银灯映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