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归》殁情

21、惊梦

　　文辉呆呆地躺在床上，没有人会责怪他，除了他自己。如果他早有所表示，晴儿就不会留下，她不留下就不会死。他把手按在胸前的香囊上，随着他的呼吸幽幽异香袅袅而起，香未消，人已殁。
　　他忘不了薛晴死时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还夹杂着对人世的不舍。她还小，像支含苞的鲜花，还未来得及绽放就凋零了。
　　他望着漆黑的窗外，期盼着光明。
　　薛晴的尸体已被火化，骨灰被薛寒紧紧抱在怀里。离薛晴去世已经过了五天，大家仍是一无所获。她和金永年都是被人以银针毙命，不同的是，她所中的是七针，刚且针上还淬了剧毒。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敌人会留下薛骞的命而她非死不可？
　　薛寒的脸色一天沉比一天，时而还会透出以往从没有过的阴骛，整日也说不出几个字来。文辉能理解他的心情，亲人横死任谁也不能冷静的，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薛寒对薛骞的态度变了。不仅没了从前的亲热，无人时他的眼神中还会流露出强烈的怨毒，兴许是在责怪他没有照顾好晴儿。
　　莫愁回去时，出来开门的是薛骞，随后莫愁进去和薛晴说话，薛骞在外面等着，等莫愁出来后，薛骞又进去和薛晴说了几句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喝了杯茶，之后就不省人事了。但楼下的客人都可以证明，没人进去过薛骞和薛晴的房间。
　　没有人看见并不等于没有人进去，人的眼睛经常会忽略最明显的事物。
　　又到寒夜，文辉躺在床上依旧难以入睡。他想起金永年所说过的十日，如今已过去八日，他们不光一无所获还搭上了薛晴一条性命。
　　他把玩着姐夫差人送来的戒指，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莫妄情，莫多情。花若痴情早凋零……”文辉仿佛听到耳边有女子幽怨的低诉，骤然惊醒。黝暗的房间里一片死寂，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可他总觉得这屋里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是谁，快出来！”文辉叫道，声音又小又闷，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看来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想有人真的出来。他希望只是个梦，呆会闭上眼就都过去了。
　　“我在这。”幽怨的女声自他身后想起。
　　文辉敏捷的靠住墙，以保背后安全，随后定了定神，看清了那女人的面貌，“晴儿……”文辉一把拉过被子裹住自己，他身上已被汗水浸湿，冷得要命。
　　“文辉哥，”一袭白衣薛晴站在床前，“快走吧，什么都不要管了……”
　　冷风掠过，素白的身影似要被吹走一般。文辉揽衣推枕正下床，只觉得身子一空，直栽了下去。
　　文辉醒来时，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床外，一只手正撑在地上。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抹抹额上的冷汗，回忆起刚刚的梦境。他惊魂未定，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会敲门的肯定不是死人，死人无需敲门，然而文辉还是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屋外站的是活人，可脸色却比死人还难看。
　　子卿无言的立在门口，只有薛寒跟着文辉进了屋。
　　文辉正要点灯，就被薛寒止住，薛寒的手冰凉，竟像个死人。文辉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头发紧吐不出一个字来。他从未见过薛寒此时的模样，寒如冷月，冷得骇人。
　　“大哥他不在了。”
　　文辉想要问是哪种“不在”，可话到嘴边又难以出口。
　　“这些天来在我们身边的不过是个冒牌货，”薛寒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硬的很，“晴儿之所以会死说不定正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秘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没有死。”
　　容易的诡计往往都很难被人发现，聪明的贼人经常会躲在最明显，却最不起眼的地方，等人花了无数心力，却猛然发现凶手就在自己身后。
　　“证据呢？”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薛寒的嘴角绽出凄绝的笑意，“你可知道我大哥身上最特别的痕迹是什么？”
　　文辉左思右想，忽然记起了件多年前的往事，“他的手小时候被晴儿打伤过，虽然伤势不重，总应该还能留下些痕迹的。”
　　“没错，他的左手小指外侧至今还留着当年的疤痕，这个冒牌货却没有。”薛寒一只手死死按在桌上，几乎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都要压在上面，“那个位置，本来就不易被人察觉，再加上这些年的恢复，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晴儿死的太过蹊跷，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观察，越看越觉得那个人不对劲。”
　　文辉自然知道“那个人”是指谁，“你认为晴儿是因为发现了他的手上没有痕迹所以才被灭口？”
　　“没错，晴儿这丫头从小没心没肺，估计是说出什么惊了他。”薛寒叹了口气，“只可怜她到死还不明白，从小最疼爱她的大哥怎么会突然痛下杀手。”
　　文辉心中一颤，想到晴儿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和莫愁诉说着心事，后一刻就挥手别红尘，只觉得鼻子泛酸，视线也模糊了。
　　“莫愁那天扶回来的就应该已是掉过包的了。莫愁与薛骞不熟，根本不可能分出真假。他怕和我们太过接近被发觉，所以才装出对莫愁的一见倾心的样子，来转移大家的注意。”文辉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杀了那冷血的冒牌货，不光害死薛晴还欺骗了莫愁。以莫愁那争强好胜的性子，要知道自己只是这骗局中的一粒棋子会怎样？
　　薛寒情绪太过激动，已有些站不稳，只好坐到文辉床上，“我开始也奇怪，以大哥的性子怎么也学人家一见钟情了，可奇怪归奇怪，还是挺高兴的。”他苦笑一声，“不曾想竟是这般结果。”
　　“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薛寒道，“你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文辉走到桌前拔出佩剑，声如龙吟轻啸，“看来不需要了。”
　　“那好，就明天吧。”薛骞走到门前刚要出去，突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多加小心，我已失去了大哥和晴儿，不想再失去你这个朋友。”
　　“放心吧，我的命一向很硬。”文辉淡然的笑着。
　　子卿守在门口，直到薛寒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比平日更细心的看了看文辉，天知道他们的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兴许明日一过他们兄弟也会天人永隔。
　　夜已经深沉，过不了几个时辰又会是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