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终将圆满》乘凉树下

4、第 4 章

　　日子又恢复了平常，当初那么激烈的不舍，也不过一场无用的眼泪，蒸发了，便什么也没有了，只是……林初寒望着身上的衣服，这是他那天带着他亲自去选的，他不安地出来的时候，他还揉着他的脑袋说好看，他牵着他的手，他带他吃最好吃的冰激凌，他给他夹菜，他抱着他睡觉，有最安心的温暖，最好闻的味道……
　　擦掉眼泪，林初寒又认真地听起课来，忽然教室外面一阵车响，引起一阵骚动。是他吗？他又回来了？不对，这是拖拉机的声音，他的车不是这样的，知道不是他，强忍着心中的失落，林初寒又埋头看起书来，可老师却把大家都叫出去了。
　　一位开拖拉机的师傅正从车上搬东西下来，是一箱一箱的牛奶，给每个人都发了几瓶，然后拉过林初寒，将一箱的牛奶还有一大包的东西都塞给他说
　　“这是你陆叔叔临走前买了叫我送给你的，他说，等他明年来的时候，要看到你长的高高的”
　　林初寒抱着一大包东西，就那么呆在了那里，自他走后长久不安的心，就这样落下了地.他没有忘了他，他不是随口说会来看他的，他记得他，他还会来的，他说要他长高一些，他说要他好好学习，哈，哈哈，他会来的，他还会来的……
　　后来，那位开拖拉机的师傅每半个月会来一次，每次都带着好多东西分给同学，但他的总是额外的一包，里面有时是牛奶，有时是文具，有时是袜子，有时是棉被，有时，是没见过的零食。每一样，都是他的温柔牵挂，每一样，都像是他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温柔地拂过他的苦涩心酸.他将这些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放好，半夜惊醒的时候，吃一个他送的糖，接下来的梦都是甜的。
　　再过三天，陆祎就走了一个月了，别人或许没什么特别，但林初寒却天天都盼着，因为他说，他会写信给他，他不会骗他的。过了两天，开拖拉机的师傅果然又来了，这次带来的不仅有牛奶，还有一封陆祎的信。林初寒接过信，连东西都来不及拿，就匆匆地一个人跑去了一块石头上急切地打开信封。
　　“初寒”他这样叫他，透过那俊秀的字迹，就像在他耳边一样
　　“牛奶有乖乖喝吗？”有啊有啊，我乖乖地喝牛奶，我认真的读书，上次考试我考了100分，我每天都跑步，我会长高，我会听话，我都会的……
　　“你要好好读书，多喝牛奶，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的，我会的……
　　“有事就给我写信或是打电话啊……”那……我想你呢……
　　……
　　……
　　信里还有一张照片，是走之前，陆祎和他照的，镜头前，陆祎轻轻地揽着他，他靠在陆祎的胸口，就这样定格成，仿佛永远都不会分离的瞬间。这是小孩最重视珍惜的东西,它不能吃,也不能用,但它却可以熨平他心里每个角落,抵挡这清寒四壁的寂寥孤苦,捂暖那长久以来的凄冷心酸.他偷偷地将它压在他的枕头下面，在每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抱着这张照片，一遍遍回忆，陆祎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跳动，然后，他浑身都会热起来，就像躺在他的怀里一样，连脚尖都暖起来。
　　每个月的10号，成了林初寒最期盼的日子，上课的时候就支着耳朵听，一下了课就站在校门口的石头上望着远处的路，仿佛他长长的一个月，都只为这一天的到来，都只为那洁白的信纸上，开头那一句，用笔写成的叮咛“初寒……”
　　信里的内容大都是相似的，不过都是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好好读书，但林初寒却依然视若珍宝，连同那张被他摩挲了多遍的照片一起，仔细地压在枕头底下，一直压到了十一封。
　　十一封，快一年了。上一封信如期到来，但字里行间却没有他会回来的信息，那一天，林初寒捧着那封信，在校门口的石头上沉默着坐了一整天。
　　再次来到这座落后的山村，依然是山路难行，依然是颠簸难当，但陆祎的心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绪，每次看到小孩用工整清秀的字迹一遍一遍地说自己有好好读书，自己有好好喝牛奶，末了，还在信的末尾小心翼翼地添上一句要他也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心里总会漫过不自觉的心疼和想念，一年不见，不知道小孩有没有长高一些，不知道还认不认得自己呢？
　　来到学校，陆祎刚下车，就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小孩长高一些了，看来那些牛奶没有白喝，恩，脸色也好了很多，陆祎微笑着张开双手，对着远处那个安静的孩子，轻笑地喊着“初寒……”
　　小孩马上跑了过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叔叔……”
　　“恩……”
　　“叔叔……”
　　“恩……”
　　“叔叔……”
　　“我在呢……”陆祎哭笑不得，将埋在他胸口的那颗小小脑袋抬起来，抹掉他的眼泪“怎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
　　小孩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定定地望着他，生怕他会忽然消失一样。
　　“初寒……”陆祎抚过他的头发“叔叔来了……”
　　“恩……”小孩的眼泪又悄悄地掉了下来
　　“初寒长高了呢”陆祎故意转移话题
　　果然，小孩马上抬起来头说“恩，我有天天喝牛奶”
　　“恩，身上的肉也多了一点”陆祎掐掐小孩的腰，脸带笑意地说，却不想小孩马上惊跳了一下，挡着自己的腰咯咯地笑起来，原来小孩怕痒啊，陆祎故意一把搂过小孩，按着小孩，在腰侧捏了几下，终于让小孩止住了泪，笑倒在他怀里。
　　将东西分发给孩子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换来一片笑声。下午的时候，陆祎和林初寒一起往家里走。陆祎这次给老人也买了一些东西，几件厚一些的衣物，以及一些保健品，老人感激的一个劲地说谢谢。
　　晚饭是小孩做的，陆祎吃了一口，就夸奖说初寒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夸的小孩脸都红起来。
　　吃完饭，三人围在火坑边，陆祎说出了他这次来的打算
　　“初寒初三了，按他的成绩，应该也能上高中，但如果转去县里的学校读一年，他应该能考上县一中”
　　县一中是他们县最好的高中，不管是师资，学习氛围，还是升学率都比其他的高中好很多，如果能进那里，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老人枯褐的手不安地搓着，陆祎的好意她当然感激，也知道孙子如果能进那里是天大的好事，可是……
　　老人的顾虑陆祎当然知道，他拿出早准备好的5000块钱放在老人的手里“学校我已经联系好，学费我也帮他交好了，初寒只要转过去安安心心读书就好了”
　　老人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蹒跚着站起来就要给陆祎跪下，陆祎忙拉住老人，好容易才劝住。
　　“陆先生，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啊”老人颤抖着，干枯的脸上老泪纵横，一遍一遍地说着心里说不尽的感谢.要不是他，小孩连一套能过冬的衣服都不会有；要不是他，他们过年连一顿像样的菜都买不起；要不是他给的那些救命钱，她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还瘫在床上还是已经在哪里了啊？她这么大年纪，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是，可是她这孤苦无依的孙子，到时，可怎么办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依然是陆祎和小孩挤在那张小床上,小孩尽量地往边上让,被陆祎一把拉回怀里
　　“再退就要掉下去了”陆祎拉过小孩,塞好被子
　　“不会的……”
　　“没事,叔叔不挤……”
　　“哦……”小孩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又传来小孩的声音“叔叔……”
　　“恩？”
　　“我会努力读书，以后挣很多钱的……”
　　“呵呵，好，挣钱了好养你奶奶”陆祎摸了摸小孩的发顶，真是懂事的孩子。
　　“我也会养叔叔的！”小孩郑重地说
　　“叔叔不用你养，你只要乖乖读书就行了……”
　　“可是，我也想照顾叔叔……”
　　“恩……那初寒就努力读书，等叔叔老了就照顾叔叔吧……”
　　“恩”小孩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磕在陆祎胸口.
　　我老了你都不知道在哪儿逗孙子呢，陆祎想着，马上又想到如今这安静乖巧的小孩忽然变成一个满堂儿女儿孙的老头，忍不住又笑起来，还真是别扭啊，还是这个样子可爱。拢拢漏风的被子，揣着满脑子奇怪的想法，终于还是累得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陆祎就带着林初寒来到了县里的学校。提着新买的被子来到新寝室，再一一铺好，已经是下午3点。
　　“初寒，饿了吗？”
　　“恩，没有……”
　　“撒谎”陆祎点点小孩的鼻尖，牵着他来到校门口的一家小餐馆。
　　“青椒炒肉？”
　　“恩……”
　　“虾仁滑蛋？”
　　“好……”
　　“再来一个孜然牛肉和玉米排骨汤吧”
　　“好……”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林初寒又在后面急急地加了一句“阿姨，辣椒不要放很多”
　　陆祎听了，心里不禁一片柔软。
　　撑着肚皮逛完一圈，回到宾馆，已是晚上七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正要吹头，小孩却早已拿着吹风机候在一旁
　　“你是要以后一直给我吹头吗？”陆祎还记得去年小孩也帮他吹头的情景，见他这样，不禁想取笑他。谁知小孩居然抬头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厄……你还要上课啊……”其实不上课也不能一直给他吹头吧，陆祎没反应过来，不过小孩的声音已经明显的低落了一些。
　　“附近的路都记得了吗？”不想小孩低落着，陆祎岔开话题。
　　“恩……”
　　“刚来没多久,如果要出去的话叫上同学一起,免得找不到路”虽然今天已经带着小孩走了好几遍,但小孩对这里终究还是不熟.
　　“恩……”因着陆祎的关心,小孩的情绪又一点点晴朗起来.他是一个贫穷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哪怕一点点温暖,也足够他怀着感恩的心去铭记,去珍藏.
　　半夜的时候,外面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应和着秋风,一遍遍地冲刷地面,泥土,树叶,但我却在这里,躺在舒适的床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被人,拥在温暖的怀里.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幸运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
　　第二天醒来,雨还没停.以往,林初寒是不喜欢下雨的,一下雨,便意味着漏水的屋顶,淋湿的床铺,满鞋子的水,以及从脚底漫上来的止也止不住的冷.但今天,林初寒却很高兴,因为今天,他再不是一脚浸在寒冷的雨水里,却只能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孩子,他的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用他有力的双手牢牢地牵着他,只要他稍稍抬头,便能看见他宽厚的肩膀,坚毅的侧脸,以及那方,黑色的,将风雨隔绝的伞顶.他甚至有心情,去用手接住那从伞沿边滴下的珠子一样的雨水,感受它不同以往的不再寒冷的样子.
　　因为是插班过来,班上已经没了空位,班主任看林初寒的个子实在太小,所以给他在讲台下方安排了个位置.陆祎站在门口,看着小孩拘谨地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然后乖乖地落座在位子上,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