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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r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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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公交车撞人了。
司机把头伸出窗外盯着飞出老远的那团影子,瞠目结舌地等了很久,发现那人没有再活动的迹象。他缩回来。
哦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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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广场上,美食城前面竖立的巨大时钟指针卡在整点的位置,下午五点钟,城市的人流高峰期。从地铁站出来的女孩马不停蹄地赶去补习班,路过广场花坛边缘的时候,她放慢脚步,扔了一枚硬币到乞丐的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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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一楼化妆品专柜,推开身边企图拦住自己的同事,染了一头红发的青年一把揪住胖女人的衣领,瞬间提到和自己差不多的高度,另一只手把桌上几瓶价格不菲的小玻璃瓶噼里啪啦地全扫到地上,他压着脸吼道:“他妈的少啰嗦,就你这张脸,把全世界的化妆品都倒上面也没救,你这粉掉的和死人妆一样满脸褶子夹死苍蝇的死老太婆!唧唧歪歪唧唧歪歪的有完没完?!涂上会怎么样又不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不想清楚会死吗?!是这个牌子好还是哪个牌子好他妈的不想清楚会死吗?!你是买?!还是不买?!买就掏钱!不买就挪开你的屁股马上给老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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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可以用两角和公式,把它拆分成COS和SIN的分解,再假设,COS角为X,SIN角为Y,两式联立,同理你们平时分解二次函数的步骤,这道应用题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啊,记得算出来答案之后带回原式验证,验证也有步骤分,别忘了。好了,还有谁不明白的吗?”胸前別着蓝色校牌的少年举起手,在老师指点他的同时,告知对方两角和公式的分解,正负符号全部写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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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一身米色风衣的青年拐进一家私人书店,后面跟着两个沉默的男人。书店老板从《牛津字典》后面微微抬脸,两只眼睛透过厚厚的瓶底镜片盯着他。青年朝他礼貌温和地问了声下午好,老板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茶和甜点款待了这个年轻的家族当家。之后他把他带到里面的房间,四壁通明,有着正规医院手术室的设备和规模,他们像老朋友似的聊了一会,这期间书店老板仔细地检查了对方下颚的愈合状况,最后他批准了青年拆线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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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总经理坐在办公室里听完人的汇报之后挥了挥手,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并没有太惊讶。他知道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有一就有二,更何况这个人的前例不只是一。一个月前他扇了一个女顾客的耳光,两个月前他把一个人妖揍进了医院,三个月前,感谢上帝三个月前他还不在这里。这一次他仅仅是恐吓,摔了几瓶化妆水和粉底液,这算不了什么——和之前相比这真的好太多了。他让一楼负责人把人叫过来。他觉得是时候该把这人开除了。等待的过程里他接到一个电话,他和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把电话放下。接着他立马站起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穿上就准备出去。红发的男人正巧门也不敲地闯了进来,一只脚踩在门框上拦住上司的去路,口气不善的问他要他赔多少钱。
“钱就算了,”总经理说,“你被炒了。”对方脸色一变。“不过,”他话锋一转,“正好有个新工作要给你。绝对称得上为你量身定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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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中学数学教师收拾了东西,顺便把改完的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就一个人先离开了。他在往旧居民区那条巷子的路上,看见了胸前別着蓝色校牌的少年,他没有马上叫住他。只见那孩子朝几个堵在巷子中间的人走去,颤颤巍巍的交出了几张鲜红的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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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又一次感冒了,距离她上一次感冒只有两天。她喉咙嘶哑地醒来,眼皮耷拉着摸进了厕所洗漱。她花了一段时间睡死在马桶上,等到她发现自己几乎迟到的事实,就没顾得上涂歪的口红和高低不平的眉毛。惨叫着摔门跑了。到了公交站,女人看也不看地,就那么一头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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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一直没问你,”书店老板推了推眼镜,“整个OS都是你的人,是谁不要命,还敢照着你的脸来这么一下?”
“啊,”青年咧了咧嘴,无奈地耸了下肩膀,“算得上是旧友了。不过,他好像并不打算心平气和地跟我当朋友。”
“你惹着他了?”
“算不上,”他微笑,“只是不小心,和他那个宠上天的妹妹交往了。”
“啊…”
“然后又把她甩了。”
*
他扔下公文包,一拳照着其中一个混混的面门揍过去,又转过身来,干脆利落地掀翻了另一个。出手之前他把平光眼镜摘下来,塞给了少年拿着,他让他站得远一点,以免会有人误伤了他。这些人不是领导阶层,只不过是暂时脱离出来四处游荡,靠着恐吓学生来压榨一些零花钱的渣滓。他那几下揍得得心应手,颇有泄愤之感,他想起来晚自习上自己改的那些错的一塌糊涂的数学作业,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拳头下去的就更有力道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当的理由。放学时间,没人的巷子里,E组的几个小鬼对着一个高一的学生恐吓勒索。身为那孩子的老师,自己学生被欺负他是必须得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而身为R组的二把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E组这些新来的小子们好好地上一堂礼仪规范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两边都得遵守的规矩。平日里,两派结下的梁子已经够多了,不过他不介意再多那么几个,他觉得老大也不会介意。
他抹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点,俯身从少年手里拿起眼镜戴上。
“好了,老师送你回家吧。”他说。
*
红发青年走到马路口,手里拿着写着联系电话、地址与E组当家名字的便签,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瞥着那几行字,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准备过到对面去。恰巧这个时候他抬起头。看到了马路对面穿着米色风衣的青年。两人相视,互相对着□□半晌。
“嗨。”
“嗨…个屁啊。”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上一次把你的下巴揍开花还没有爽到,这回我想换个方式,把你全身骨头每一根都砸烂怎么样?”
——喂喂…算了吧..我不想跟你打啊….
——那你就到我妹妹面前给她跪下来舔她的鞋子道歉。
——她怀疑我和你有暧昧为什么错全在我身上….
——你是想说我他妈的也有错?!
——…暧昧这个词….是在主体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情况下才会进行…
砰。
青年偏头躲过一部砸来的手机。
——….我说,动不动就砸手机这习惯,你还是改一改的好….毕竟你还没有富有到每隔两三天就换一部手机的地步….
——你死了我就可以省下不少买手机的钱了。
他扔下那句话朝对方冲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他被右侧猛然逼近的怪力撞了出去。
*
乞丐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的准备起身,看见一个人走到他面前停住。商场总经理一脸阴霾地俯视着他。最后一言不发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谢啦,老哥。”乞丐说。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回家…”
“家里有你这一个顶梁柱就够了。老头子本来也对我没什么指望。我一个人也活的自在。”乞丐说着拨了拨脏兮兮的头发,露出一张灿烂的年轻人的笑脸。
旁边人叹了口气。
“诶?”
年轻人拿着杯子抖了抖。里面传出硬币哐啷作响的声音。
“怎么了?”
“哥,你看。”
他把杯子递过去。脸色有些惊愕。
“这个杯子里的硬币,都变成金币了。”
不仅如此,连杯子底部,还有杯壁的一部分也成了黄金。
两人面面相觑。
“是真的。”年轻人说,声音有些激动,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那个传言,是真的。
*
——司机先生,请问您有热点吗?
——什么东西?
——在无线局域网的范畴是指“无线相容性认证”,实质上是一种商业认证,同时也是一种无线联网的技术,以前通过网线连接电脑,而现在则是通过无线电波来连网;常见的就是一个无线路由器…
——喂喂等等等等….说人话啊….
——啊…就是WI-FI啦。
——没有。
——……哦。
“这一站是临江大道——临江大道——有在临江大道下车的乘客请注意携带好随身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从后门啊——”
车又开动起来。
——司机先生,请问您有移动电源吗?
——啊?!
——我手机没电了….
——喂喂…你当我是什么啊….怎么可能会带那种东西啊…
——可..可是…没有手机的话,万一下一秒出了车祸怎么办,没有人打电话求救怎么办,中了大奖却打不通电话错过了怎么办,万一你的哪一个朋友正好快死了你的手机是他打出的最后一个号码怎么办…
——你想太多了…到后面去扶好…
“这一站是民主路——民主路——请听清楚这是民主路不是什么民生路也不是民权路——要下车的乘客请注意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请注意是后门——后门——….这位大爷我说的是后门请您现在一百八十度转身向后转,前门是用来上的,不能随便用上的地方来下,也不能随便用下的地方来上啊您知道吗大爷…..?”
男人站起来,伸出手把后视镜调了调,又坐回去,发动车子。
——司机先生….
——…。又怎么了….
——我…我好像有点感冒…..
——…。
——我…那个,就..就是….啊、啊、阿嚏!
一包纸巾举到了女人面前,公交司机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啊..谢..谢谢。
对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缓缓地问了一句话。
——都快到终点站了….你..到底是在哪一站下车啊….?
——啊…这个…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死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坐过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刚才那一站就是刚才那一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喂你别跳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疯女人快回来!!!!!!
——司机先生!!!停车!!!停车啊!!!!越来越远了啊!!!!!
——喂这可是在马路中央啊你让我怎么….啊啊啊啊你别抢方向盘啊喂!!!!!!!
公交车以S形的路线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期间驾驶座上惨叫声接连不断。坐在后座的婆婆默默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听见了砰地一声。
司机把头伸出窗外盯着飞出老远的那团影子,瞠目结舌地等了很久,发现那人没有再活动的迹象。他缩回来。
哦操。他说。
司机在当上公交车司机之前还不是司机,他是个开着赛车绕着环山公路,练就一手好漂移的车手。而就因为这样的优势,他给R组的当家当司机也是轻车熟路地,在各个场合里,自家或对方的金库,自家或对方的军火库,漂移着进去,漂移着出来。
所以当他下车,看见倒在地上人的那头红发,又看见唯一一个坐自己车没吐过的人站在街边上。一时间明白过来。
“老大,你们又杠上了?”
青年朝他摆摆手:“不是。”
“这回没打起来啊?”
“我下巴才拆线,打起来,一不小心又得回去缝针。我不烦,缝的人都烦了。”
“那他死了没?”
“你见过他哪一次死了?”
“还没有。”
“上一次他从长江大桥上掉下去,一头把桥墩撞裂,他死了没?”
“没有。”
青年说那就行了,走吧走吧。
经过公交车的时候他抬起头和车里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下次上班别迟到了啊,我就批准你一天病假好了。”
女人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用力地点点头。
【传言是从三年以前开始。真正沸沸扬扬地传开,是近几个月的事情。和所有不切实际的事情一样,这样的传言也有着无法令人信服的成分。但无可否认的是,人们对于传言的热衷,永远都是放在无法令人信服却又乐于去相信这样的矛盾循环上。】
*
赛马场内人声喧哗,橘色卷发的青年整个脑袋所在兜帽衫里,脖子上架着宽大的耳机,有以下没一下地点头睡着。有人在他旁边坐下来,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醒过来,缓缓直起身睡眼惺忪地和女孩打了个招呼。
“我发誓再也不赌深夜场了….这种时候我的全身上下的生物钟都在告诉我我应该在床上…”
女孩把书包放下来,搁在腿上抱着。
“你补习班下课了?今天比以前早啊…”
“我上了半节课。”
“就是说翘课了?”青年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可不行啊,我这个做哥哥完全把你带坏了啊优等生。”
“不用学的很多,也可以学得很好。”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给你的那张□□似乎没有被发现啊?”
女孩点点头。
“他们只是看了一下,就放我进来了。”
说着她又把视线转回到赛场上。
“你知道了吗?”她问。
“嗯。我提前把现金转交给了下注台,在开场前十五分钟我会打电话把号码报给他们。当然现在就可以,不过我想试着拖到最后一秒,这样比较好玩。”
“是哪几个?”
“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青年笑了笑,“有孖宝,也有三宝和六环彩。”
“都是很难猜到的注啊。”
“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哪一次你试着输一下就好了。”
青年哈哈地笑起来。
“我不是个喜欢让自己输的人。就算输了有好处,我也不想。我要的是那种赢的快感,和钱多钱少没有关系。”他支着下颚,看着赛马场上明亮的灯光,“而且只要有你在的话,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不是吗。”
少女沉默地看着青年的侧脸。没有说什么。最后她不动声色地从袖口里探出手指,摸出口袋里的一枚硬币,在指尖把玩着。
【点石成金。
被成为“活的贤人石”的人。
贪婪的代言,玛门的主人。
祂在这里。
两个月前一座金色的塑像被放置在海关钟楼最高的地方。
那是一个人。从内到外,从皮肤到血肉,统统成为了黄金。
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以纯金的待遇被给予了永恒。
有人觉得“活的贤人石”是在制裁恶人;有人觉得是在赞扬恶人。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女孩把硬币向上空抛起,又合掌接下。
她低着头,在黑暗里缓缓摊开双手。
一枚金色的硬币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END
*oro在意大利语里代表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