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一》泓爱

22、二十二 、踏上各自的道路

　　下山游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再次登上楼船起锚回程时，小小的少年就这样扶着船栏远望那逐渐化作小点的洛山镇。
　　他想，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短短的几天了，这充满了危机，充满了痛楚，却也……充满了快乐的时光。
　　一只手，轻轻拍在了他的头上，少年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揉了揉双眼，身后揉着他头的师兄微笑道：
　　“别哭啊，傻小子～”
　　声音含着哽咽，奕天抬起头去，鼻头又是一涩却认真道：
　　“我才没有，不过是海风太大了……”
　　游小真笑了笑，他收回手来，突然敛了神色站在师弟身侧遥遥远目，那黑色的小点在渐渐消失着，海风，拍在他年少却坚毅的面容上，突然他鼻息间也有些发涩了，游小真伸出手去揉了揉鼻子笑道：
　　“还蛮好玩的，是不？”
　　奕天没回头，只是极轻极浅地“恩”了一声。
　　轻轻搂上了师弟的肩头，游小真含着微笑缓缓道：
　　“我们会回来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认真道：
　　“届时，莫说这小小的洛山镇，我要这整个天下，都知道我游小真的名字！”
　　奕天许久没有答话，他只是轻轻，轻轻地点了点头。
　　“呼啦”一声海风卷入天际，你可知道，他日再临故地，荡起的，又怎是九天的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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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一行回了山，日子便又回到了下山前的模样。
　　奕天与三师哥景云一同修习仙法之道，他虽资质不好，但之前的万抵楼一行偶获机缘，更兼他性子倔强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是以修法一道日渐精纯，隐隐竟是有后来居上超越老三之势。
　　景云性子敦厚，原本是山下一村落中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十二三岁那年，村中突遭瘟疫，全村数百口人尽数死在了瘟疫之中。亏得景云体内有与生俱来的仙法根力才逃得一难。
　　然而这般可在凡间引以为傲的根力，上至仙门却又平平无奇了。
　　景云依稀还记得，游小真约晚他两年上山，每日玩玩闹闹只用半年便修完了他两年内的功课，所幸景云性子使然，倒也不急不躁，依旧坚持修仙道至今。
　　然而如今，看着这近乎小他六岁的孩子极速成长着，这青年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了。
　　这一日晚课后，苏萧焕看着连续几天都明显心不在焉的三弟子蹙紧了眉头唤道：
　　“老三。”
　　“啊？”
　　背着仙法的景云愣了下，下半刻憨憨应道：
　　“是，师父。”
　　苏萧焕又皱了皱眉，道：
　　“你随为师来。”
　　景云不由一应，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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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进了精厉堂，男人落座在上首蹙眉看着堂中的三弟子道：
　　“你有心事？”
　　景云愣了愣，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道：
　　“是……师父。”
　　苏萧焕兀自倒了杯茶一边小酌了一口一边淡淡道：
　　“说来听听。”
　　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景云才缓缓道：
　　“弟子愚笨，在这仙法一途上已许久没有精益了，所以……弟子——”
　　苏萧焕点了点头，淡淡道：
　　“人各有命，有些事强求不来，这道理可是那时你失去家人时讲给为师的。功法一事构不成理由，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都一并说来吧。”
　　景云垂着首，许久之后才重重跪了下来憨声道：
　　“弟子……弟子不肖，近些时日来，师父讲仙法一途，弟子却满脑子都是仙丹的配方，弟，弟子不肖。”
　　他似乎一时有些想不到其他的词，只得重重又在地上叩了一首。
　　上首的男人蹙了蹙眉，许久之后才蹙着眉缓缓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
　　景云神色黯然，答：
　　“师父四人下山这些日子，弟子闲来无事，去打扫神农堂时看到了师娘写的书，就……就——”
　　景云面露为难之色，显然心里也是两难得很。
　　轻轻叹了口气，男人摇了摇头道：
　　“你起来吧，说到底是为师疏忽了。”
　　景云一愣，却见男人负着手缓缓起身走了下来道：
　　“为师本该问过你们心中所想，老四也好你也好，都是在为师不在山上的日子里发现了喜欢的事。”
　　男人叹了口气，道：
　　“老三啊，你这倒是给为师好好上了一课！”
　　景云吓了一跳，慌忙叩首道：
　　“弟子不敢！”
　　男人神色平静，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道：
　　“这有何敢与不敢的，人非圣贤，为师所想也并非全是对的，为师只有一双眼，一对耳，今日这课，你教得对，为师敬你！”
　　男人说着话，伸手端起茶盏对着三弟子一饮而尽，景云不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不择言道：
　　“师父……弟子……请您万万莫要折煞弟子！”
　　男人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
　　“为师虽然准了，但欲要弃武从医一道，你却必须问过你师娘才是。”
　　景云自然叩首，许久之后才神色黯然道：
　　“但师父……弟子若弃了仙法，只怕会丢了您老人家的脸。”
　　上首的男人微微一愣，片刻后微微蹙眉淡淡道：
　　“我这谛君之徒，便要个个都是谛君吗？若是如此，你四师弟可要把为师的脸丢大了。”
　　想起成天不务正业，琢磨三教九流的四师弟来，景云也不由憨憨笑了笑，却听男人又道：
　　“但老三你也记得，这条路可不是任何人追着赶着要你走的，将来也并非要你名垂不朽，可若敢轻言放弃，看为师不扒了你一层皮！”
　　景云心中一颤，慌忙应是。
　　很多年之后，当景仙医名动一方之时，他从未敢忘记半分男人当年的话。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不忘初心，便乃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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