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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斯人已逝 ...

  •   也好,就这样死了,也好!

      未央的心里竟隐隐有些期盼。

      可是有人不想让她死,有一只手伸过来,强行掰开了她的嘴,硬生生将带着苦涩滋味的东西往她嘴里塞。未央隐约猜到那是什么,可是她不想吃,她只能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挣扎反抗。

      岑文甫紧紧揽住未央,厉声喝道:“你可知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解药吗?”

      未央心口一收,猛地看他,哑着喉咙颤声道:“你说什么?”

      岑文甫眼中荡着淡淡的薄怒,“为了给你解毒,他不惜以身试毒,你若不吃,就是白白糟蹋了他的一番心意,教他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太医院桌案上那一碗碗的汤药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未央只觉胸口热气上涌,身子一倾,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师兄,你让我死吧!”她的声音绵软无力,似一缕轻烟,随时就要散入空中。

      岑文甫悄然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复又睁开,“死?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吗?”

      未央一愣,凝眸看他,“你说什么?”

      “是,人是我抓的!”

      “你!真的是你?”未央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眼中怒火翻腾,一把推开岑文甫,劲力使的太大,结果身子一个趔趄,‘嘭’地撞在柱子上,疼的她眉心一收。

      岑文甫阴沉着脸,幽声道:“他要带你走,我怎么可能答应!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未央眼中的愤怒转眼全化作彻骨的恨意,“岑文甫,我只道你痴迷于权势,却不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再怎么说,他也曾和你相交一场!你怎么下的去手?”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朋友,药我留下,吃不吃你来选择!”岑文甫淡淡看她一眼,眸光一收,转身向外走去。

      未央看着岑文甫走出房间,呆立良久,方扶着墙面默默直起身,蹒跚地走上前,将桌子上的那里丸药捡起,端详一刻,然后眉心一横,默默放入口中。

      秋风瑟瑟,其声呜咽,卷起无数落叶,荡荡悠悠的从枝头飘落。

      长安城以西七十里,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岗,遍种着华盖般的松柏,松柏之下,赫然一座新修的坟茔。

      坟上新土未干,一节圆木竖在坟前,便是一个简单的墓碑,墓碑上写着‘先夫桑墨阳’几字,下面摆着一些瓜果贡品。

      未央全身重孝,跪在坟前,抬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她的泪水早已干涸,此时眼中淡淡的,没有情感,看不出喜悲,只是荒芜的让人心疼。

      身后响起沉沉的脚步声,有人踩着厚厚的落叶缓步走来。

      未央不用回头,便知是谁,“你来做什么?”

      “……”

      岑文甫默然走到坟前,欠身将手中拎着的那坛子清酒悉数倾洒在坟前,然后抬起眼脸,目光便落在那块墓碑上,不由滞了滞。

      未央双眸直勾勾盯着他,嘴角悄然挂起一缕嘲讽,“多谢你来送他,你可以走了!”这声音疏离淡漠,没有一丝温度。说完,便收回视线,摆出一副敬请不送的姿态。

      岑文甫兀自心口一紧,转眸看她,未央余光感受到他的视线,却只做视而不见。

      两人默默僵持了一会儿,岑文甫到底先开了口,“马车就停在路口——”

      未央嘴角勾了勾,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事到如今,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跟你回去?”

      岑文甫看着她,目光淡淡的,“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去——”说着,抬眸扫了一眼漫山遍野的劲松苍柏,摇头轻叹一口气,接着道:“行囊和盘缠已备好在马车里,阿贵会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塞北江南,离长安越远越好!”

      离长安越远,便是离是非越远,这朝中局势风云莫测,早晚生变,他已隐隐有些预感,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对未央讲。

      未央痴痴摇头,“我哪儿也不去——”约好了相伴江南,既然桑墨阳再不能去,她又怎能背弃誓言,一人独往?

      岑文甫一愣,心中猛然腾起一丝期盼,脱口说道:“你要跟我回府?”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倒吓了一跳:可笑在他的心里,原来并不舍得放她走远。

      未央依然摇头,“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长安,可我也不会再回岑府。”

      岑文甫目光暗了又暗,心头隐隐有些失落,分明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是他却有些后悔了:他几乎忍受不了她目光里的疏离。

      “我来帮你安排一处住所——”

      “不用了!”未央从嘴角挤出一丝淡笑,默默站起身,因为跪地太久,双腿有些发麻,身子颤颤的,好一会儿才站稳脚步。她转过身,看着岑文甫,目光淡漠的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轻尘师太已经同意,让我在庵中带发修行。”

      岑文甫蹙眉,“真的非要如此吗?”

      “我已拿定了主意,你要是想劝,大可不必浪费口舌!”

      说完,目光柔柔扫过那一座新坟,转过头,目光便淡了下来,看也未看岑文甫,提足便走。

      背后传来岑文甫低沉的嗓音,“你可知,皇上用这反间之计,让你恨我。”

      未央脚下一滞,冷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在布局,布一盘生死局,如今你我都成了这棋盘上的棋子!”岑文甫负手而立,穿一件玄色的袍子,没有戴冠,墨发及腰,只绑着一条绸带。寒风鼓起他的衣袖,飞舞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身影竟是无比的落寞。

      “荣幸之至!”未央勾起唇角,依然没有回头。

      岑文甫愣愣看着她的身影倏忽而远,双眼被那一身缟素刺得生疼,不由摇头苦笑,“阿央,你可知道,你我并不只在这一张棋盘之上——”

      未央已走出很远,这句话被咆哮着的寒风吹散,她没有听到。

      未央在白云庵里住了下来,每日里跟着轻尘师太诵经打坐,参禅礼佛,听着暮鼓晨钟,对着青灯古佛,不但心情渐渐趋于平静,就连人也丰腴了一圈。

      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想起桑墨阳,想起他们在药王谷中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这让她经常有一种错觉,仿佛桑墨阳此时还好端端的在药王谷里忙来忙去,采药,制药,给人看病。每当这个时候,禁不住便会嘴角上扬,转而却是更加长久的黯然神伤。

      岑文甫来了几次,她皆闭门不见。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岁。这一日,小尼姑又来通报,说是前殿有人求见,未央一手敲着木鱼,正在做早课,她头也未抬,便道:“让他回去吧!”

      小尼姑迟疑,“这——”

      未央摆摆手,“去吧。”

      “怎么,也不问问是谁?就要轰人走?”一长串爽朗的笑声响起,公孙无极一袭锦袍,笑意郎朗地出现在禅房的门口。

      小尼姑看见他,心下一惊,忙手忙脚乱地将他往外推,“这位居士,这里是禅房,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贫尼都说帮你通报,让你在前殿等消息,你怎么自个儿闯进来了,好生没有礼貌!”

      小尼姑推了推,公孙无极却纹丝未动,急的她额上眉头都拧成一团。

      公孙无极挑着眉,一脸戏谑的笑意,看了一眼未央,目光又转回那小尼身上,呵呵笑道: “在下既然已经身在此处,小师傅何不再帮我问上一问,倘若林姑娘还是不肯见我,我立刻便走!”

      小尼姑赶不走公孙无极,转头将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未央,迟疑道:“若愚师姐,这——”

      未央冲她安慰地笑笑,“无妨,这位是我的朋友,你先去忙吧!”

      小尼姑狐疑地瞥了公孙无极一眼,对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和惹眼轻挑的桃花美眸十分不喜欢,暗思:若愚师姐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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