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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牵线搭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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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站在大门门栏处,大门大开,他却归然不动,只礼貌询问徐玉能否进来。哪怕他之前已经将大门打开得不能再打开了。
这是一个懂得礼貌的入侵者。
徐玉眯了眯眼睛,脑海里不动声色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董偃。
“她”阿母所豢养的一只金丝雀。
陈娇对于董偃直观的便是不屑。徐玉接受到了这个信息,属于陈娇身体里主观意识。
我既不厌恶你,也不赞同你的存在,一个身份低微的宠物罢了。
就像她对于卫子夫一样。
陈娇是多么的尊贵,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和她同龄的人,有这么多错宗复杂的关系,有这么多几乎可以说无条件溺宠着她的人。更何况那些人手握重权,处在顶端,一抬手便是无上富贵权力,一跺脚朝野都要抖三抖。
小小的一个卫子夫算得了什么,更遑论一个董偃。
哪怕是沦落在长门幽禁一生,凄凉孤苦,再不复往日荣光。陈娇还是看不起董偃,看不起所有地位比她低下的人,甚至她的夫,这个王朝未来的主人。
未来。
是的,未来。
刘彻依靠娶了她,获得当时还是陶馆长公主的助力,扳倒才能当上太子,最后登上皇位。
又是最宠爱她的太皇太后把持朝政,所有奏章都要先过一遍长乐宫,才到刘彻的桌前,刘彻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傀儡,就像她阿母经常说的“再没有人比我的阿娇更令人怜惜,也更尊贵”。
如果不是太皇太后驾鹤西去,权利回归到刘彻手中,她始终也生不出一个孩子,也不会去没了心智去找那什子楚服,行什么巫蛊之术。七出之罪,在皇后身上尤为重要。现在的她,还会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光彩夺目,京城中所有贵女,都比不上她。
所以至终,她都轻视着卫子夫。
徐玉整理思绪完毕,到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感。
她演过这个骄傲过剩的陈娇,解刨过她的心理,觉得她除了可怜之外,就是被周围所有人的溺宠骄纵面具磨灭了心智,她不是一个坏人,手上没有染过哪怕一个奴婢的鲜血,她从来不屑于嚼舌根中伤他人,形事行得光明磊落。
这辈子,她犯得最大的罪就是傲慢。
傲慢的对待一个具有野心隐忍多年一朝得势的天子,傲慢的对待一个拿着最具有杀伤力武器的情敌卫子夫,傲慢的对待一切。
成就了她荒唐昏昧又肆意洒脱的一生。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徐玉喃喃道。倏尔,她抬头对董偃笑道:“董君,如不嫌弃就进来吧。”董君是外人称呼董偃的,徐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该用何种称呼来叫他,索性和外人一般叫法,反正严格来说他也不和陈娇有什么干系。
闻言,董偃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
徐玉又笑着重复一遍,这次是真的笑了。这个董偃,性格温吞有礼,怕是受她阿母窦太主之托每隔几日便来送点东西。窦太主可能还是对陈娇被废之事有些芥蒂,而且也脱不开身呢。
历史上窦太主这段时期也不好过。
刘彻正忙着大肆吸收各路诸侯长公主们的权利,被要求外放到边疆的贵族不在少数,关键是谁想离开长安这繁华之地,去那遥远的边疆,据说路上舟车劳顿都能死人好不好!
身娇体弱的贵族们恐慌得不行,偏偏这位少年陛下铁了心要外放,就连窦丞相武安侯都被劝动,以作表率去劝服诸侯县主郡主公主们。
没一个听他们的。
他们又不外放!自然说得好听!
诸侯达官贵人们沸腾了,四处找关系拉助力,有什么比当今天子的姑姑兼妻母要更亲近天子呢?更何况这位住在宫外,不比皇太后,他们能够伸的到手,察觉到不怀好意的众人的意图,窦太主干脆这几月都称病闭门不出,对众人“好意”一概敬谢不敏。
于是来不及称病的平阳长公主快崩溃了——窦太主一“病”,大小公卿全跑她这里来哭诉,不见到她不成活。
偏偏她那尊贵的母亲还很悠闲的说:“众卿家需要一个宣泄口,不然迟早会出事情的。你那不争气的伯母遁了,可你不能遁。”
宣泄口=平阳长公主。
此话一出,平阳长公主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母后亲生的。
还好她母后又说:“让你那急进的弟弟刚快解决此事,不然哀家这里,也快撑不住了。”
天家还是要表一表态度,为数不多的几位贵中之贵的诸侯夫人还是要见的,王太后本就不是能言善辩长袖善舞之人,每次她们来,她都痛苦万分。
平阳在接见抹着泪的县主翁主官夫人时,总算有了点安慰。
徐玉在演这段戏的时候特意查了查历史背景,方便理解人物性格,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哪成想现在用上了,真是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董偃没那个顾忌,窦太主便要求董偃替她送东西给陈娇。
一来二去,董偃和陈娇算是相熟了,只是陈娇的性子摆在那里,董偃自知身份尴尬,也不过多热情,免得热脸贴了冷屁股。
像今日这般,“陈娇”不但叫他“董君”,还笑了,她竟然还笑了。
天啊,翁主没事吧,不会是打击太大坏了脑袋吧。
董偃颇有些担忧,抬手引来小厮将带来的物件和吃食送进长门大殿里,小厮鱼贯而入,头都不敢抬,规矩的很。
董偃扫了一眼陈娇就连忙背过身去,对一个婢女模样的人道:“翁主形容不整,你快去帮她整理。”
徐玉耳朵尖,听到了董偃说的话之后低头看了看自身装扮:一身白色丝缎袍子,外罩蝉翼纱衣,鹅黄色束带有些散落,乌黑头发倒是全披散着,没有束起来挽成发髻。
所谓的形容不整,不会是说这个吧。
徐玉嘴角抖了抖,起身去了内室,她随侍的宫女放下走廊外檐挂着的竹帘子,淡金色阳光透过疏密的竹帘。
婢女迈着小碎步上前,跪坐下,为她挽起头发,三两下便梳好了一个坠云髻,用篦子沾上桂花头油,仔仔细细梳了一遍,没有用任何装饰物。婢女拿过来一个蟠螭纹铜镜,正面磨得光可鉴人。
徐玉对着照了照,只看得头发綄得像一朵乌云似的,点了点头。
徐玉挑开竹帘缓步走了出去,坐在大厅上首,董偃端坐在大厅左侧的红木矮几前。
“多谢董君近些日子的看望,要是没有董君时常接济,我这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
“翁主缪言,所有的一切都是窦太主的意思,窦太主关心翁主,托董某来办,董某只是尽本分而已。”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翁主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但还一切需谨守礼仪规矩为好。董偃啊董偃,你可不要因为翁主态度的改变,就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窦太主于自己有大恩,当时刻谨记以期报答才是。
徐玉右手端起木漆碗,左手抬袖掩住。
一个很好拉近关系套近乎的话题,董偃偏偏把一切都推到窦太主身上,自己一点好处不沾,该说是太过小心城府颇深为好呢,还是真的真心相见为好?
“哎。”
徐玉暗骂自己一声笨。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在玩猜度人心的游戏,董偃要是真是阳奉阴违的小人,这些日子就不会给陈娇冒险送东西,要知道“她”可是陷入巫蛊之祸的被废皇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要知道天子一怒,锦绣前程尽毁不提,还可能身死,他犯不着拿自己前途和性命来讨窦太主欢心!
而她正需要一个机会,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了,还能放跑了不成。
徐玉放下茶碗,抬头看向董偃,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董偃神色一正,更加直起身来。他从刚才徐玉发出“哀叹”时,就觉得眼前这位被剥夺皇后之尊身份降为翁主的女孩有大难处,要对他开口。当即脑袋里过了许多他听说过的事。
——皇后至今无子嗣,犯了大罪过呢,听说太后对皇后早已有不满,还斥责了皇后......
——平阳长公主又给圣人送去美姬,皇后大怒,活该,谁叫她生不出孩子来,还对下人那么凶......
——卫美人生出了圣人第一个公主,晋升为夫人了呢,皇后生了好大的脾气......
——巫蛊之祸......楚服......皇后被夺去皇后裘服,贬为翁主,终身幽禁长门,真可怜......
“我现在不能出长门......不知,阿母可好?”
董偃立即答道:“太主一切都好,只是一直很挂念翁主,人也瘦了不少。”
“哦,阿母她,瘦了吗?”徐玉以袖掩口,垂目:“都是我这个不孝女,不能侍奉阿母承欢膝下,反而还使她担忧。”
“翁主别这么说,太主她都是最近将住在长安的诸侯派往自己封地的事情给闹的,见不着宫里的贵人,都来找太主,太主无奈,只能称病,没想到不小心着了风寒,到真病了,哎。”显然他也是不堪其扰,每天都有人向他打听窦太主病情,真是......一言难尽。
“阿母病了,我却不能侍奉在侧,真是罪过。”
董偃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道:“太主她知道翁主的难处,不会怪罪翁主,还请翁主安心。”
她怎么有一种诱拐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的感觉,真是罪过罪过。
徐怪蜀黍继续抛饵,
“难处?我有什么难处。左不过是被褫夺了皇后裘服罢了。”
天家之事,这话他不好接,于是静默。
“......现在想想,当初也许不该那么冲动,我与刘彻之间,也许还能挽回......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徒增伤心罢了。”徐玉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神色,只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董偃想了想。
要是翁主与皇帝复合,他禀告窦太主牵线搭桥,这也是一桩美事,要是因此得到皇帝青睐,于自己仕途上也有帮助。上次皇帝去窦太主府,虽说对他没什么反感之意,皇帝身旁的侍官名叫东方朔的可对他不太友好。
听说这个东方朔很有点本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得皇帝欢心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去窦太主府时也带上他。
要是吹吹风,说道说道他不合礼仪有辱天家什么的,也够他喝一壶。
一番思虑过后,董偃道:“太主就怕翁主不肯想明白,现在听到翁主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要是翁主与陛下之间还能破镜重圆,太主必定十分高兴。”
徐玉点到即止:“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