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天雷与地火 ...
-
刚下早课，就看见清心堂门外守着一个穿红袍太监打扮的中年人，面白无须，满面堆笑，却笑得让人心生欢喜。看见了真推着徐玉与众多道士一道出来，他上前一步，道：“娘子近来可好，腿伤好些了吗？”
知道她的腿伤，语气又这么亲近，如果不是故作姿态的话，那就该是关心她的人了。
“好些了，近来都不怎么疼了，多谢公公好意。只是近来多忘记事情，不记得公公姓甚名谁了。”
“小人姓高名力士，是太监总管。”高力士十分恭敬的答道。
“原来是高公公，多谢高公公送来的药，十分管用。”
“哪里的话，都是陛下挑选的灵丹妙药管用，娘子合该好好谢谢陛下。”
“我想也是呢，但不知何时能见到陛下，必当当面感谢。”徐玉说了一句客套话，当然她见到唐明皇的时候是会好好感谢他。唐明皇虽然对她图谋 不轨，但是从送药来看，的确是关心她的。唐明皇不便与她相见，听闻她腿断了，连夜派人送药来，虽然有监视控制她的嫌疑，扪心自问，徐玉听到这件事时还是很受感动，就是不知杨玉环本人当时是怎么想，据徐玉推测，应该也是感动的，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收下药物。
相比起来趁夜凭借醉意来强迫她私奔的李瑁，就有点不是东西了。明知道她受伤，却不顾她的伤情。要是说不知道她的伤情来带她私奔，那就更可恶了，自己老婆的情况，还没有别人了解清楚。
......
她当夜跌断腿，唐明皇趁夜叫人送来了灵丹妙药。没道理李瑁大摇大摆闯进她屋子，闹出那么大动静，而他却不知道。
想到这里，徐玉背后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昨夜她和李瑁上演那一出闹剧的时候，旁边就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
幸好她绝对不会随李瑁走，要不然后果还不知道怎样。可要是昨夜她随李瑁走了，现在，会是个什么下场......
徐玉打了个冷颤。她可是听说过满清十大酷刑，浏览过古代私奔皇族凄惨下场的人，还亲眼见过权力更替。
所以此时才感觉更可怕。
徐玉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一旁的高力士关心道：“娘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了真凌磨两可道：“娘子昨夜没睡好。”
徐玉抬起头，看了了真一眼。了真神情严肃，徐玉低下头，不语。这是在告诫她，过去的事，就让它变成一个秘密，不要被人知晓......一个深居观中的道士，能有这般的见识，看来这大唐，还真是处处卧虎藏龙。
感叹的同时，徐玉深感今后道路可能会不太好走......天哪，请再赐给她一个像卫子夫那样好说话的对手吧。
高力士道：“娘子可要保护好身体啊，是不是腿伤所致。”
徐玉道：“是的。”感觉一阵胸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岔开话题，笑道：“不知高公公大清早前来，可有事要交代贫道吗？”
“哎呀真是。”高力士轻拍一下头部，笑道：“看老奴这记性，真是不中用了。娘子先前不是说要当面感谢陛下的嘛，这下好，不劳娘子起身，陛下专门派了人请娘子进宫呢”
“这怕是不合规矩。”了真道。
“无妨的，陛下既是规矩，陛下要带一个人进宫，又有谁人敢置喙？娘子安心前往便是。”徐玉一听这话在理，而且她本意也是要进宫的，再推脱下去就是矫情，于是欣然同意。
高力士伸手准备接过了真握着的轮椅推把，徐玉连忙阻止：“公公且慢！”
高力士倒吓了一跳，道：“娘子这是？”
徐玉脸上发烫。
她这两天摔断了腿，行走梳洗什么的都不方便。尤其是上厕所都要人帮忙，每次看到了真一脸“怎么这么臭”偏偏还极力忍耐的表情，她这么平时厚脸皮的人都想憋死算了。人有三急，徐玉憋着后果会更加严重，于是她屈服了，还是要了真帮忙，只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堪入目。
而且最要命的是，她这具身体有狐臭，有，狐臭......
她腿断不能洗澡沐浴，只能用湿布擦身，就连这个都得要了真帮忙端水。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有狐臭的那一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了真推着徐玉去了后门，后门处有一架并不起眼的小轿，四个轿夫。
徐玉上轿前拉着了真的手感动不已，说：“了真，我欠你良多。”
了真不明觉厉。
高力士催到：“娘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这才落下轿帘，沿着青石砖道，六人一轿。青缎轿幔抖擞，流苏摇曳明明灭灭。于薄雾中去往整个长安最繁华巍峨，也最凶险之地。
了真青色道袍鼓着风，安静站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观主倚在门边，束带当风，嘴角嘲讽似的笑。
“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了真双手合十，低头，沉默不语，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晨风中思考。
“观主不是期待已久了么。”
......
到了宫门，自有接应的人早早就候着，进了宫，下轿，结果高公公手中准备着的深绿色绣银线云团斗篷一披，往宫殿云集处走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贵妇人模样的女子在众宫女团簇下远远的看着，女子模样很年轻，至多不过十六七岁，却一副老成打扮，行事作派看着符合年纪，额头贴着花钿，极精巧的模样。
她微微侧过头，眼睛只看着刚才徐玉所经过的地方，问道：“刚才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一旁的宫女连忙看去，只看到徐玉穿着深绿色斗篷的背影，答道：“大概是太后亲族里的小姐来看太后了吧，这是常有的事，寿王妃以后就知道了。”
新任寿王妃韦昭训之女韦伊蓉点头矜持的嗯了一声。
长安城中太后一脉的贵女只要得到太后允许，是可以凭借太后赏的腰牌自由出入宫廷。所谓的“自由出入”，不过是指在规定宫禁时间内自由出入罢了，可这已是天家赐予最大的殊荣，长安的贵女们无一不以能得到太后御赐的腰牌为荣幸，凭借和太后搭上关系，就算到了年纪嫁人，也可以是稍微有挑选一下夫家的余地。
能得到太后御赐腰牌的人屈指可数，恰恰她都与这些人相熟，可看刚才的惊鸿一瞥，她确定不认识。
罢了，可能是太后自己派人传召来的罢。
韦伊蓉微微傲气的抬起头，发间点翠钗颤微微摆动。她如今也是皇家的人了，总算可以在交际圈内小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以往她父亲官职低微，又站错了派别，她总低人一等，被其他贵女呼呼喝喝也不能还嘴，忍气吞声还得和她们交往，因为不这样她就不能待在贵女圈里，被排除出去，以后想找人家可就难了。
本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谁知机缘从天而降！陛下竟然亲自给她指婚自己的皇子！还是正妃之位！
刚听到这个消息她简直不敢相信，后来听说嫁的是寿王爷，就像兜头一盆冷水淋下来，被浇了个透心凉。这是怎么回事......寿王爷，不是有王妃的吗，据说是姓杨，名玉环，她父亲早死，寄养在叔父家。叔父官职也不高，当时人人都羡慕嫉妒得不得了。现在，轮到她了？
她迅速冷静下来。
不可能的，她听说杨玉环前些年被陛下一道圣旨去道观为武惠妃守孝，可没有剥去她王妃身份！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去问父亲韦昭训，韦昭训在书房。本来父女两个谈得挺好，却在她提起原寿王妃去了哪里时，韦昭训翻然变脸，呵斥她心思太多，只叫她安心出嫁守本分就好，切莫给全家招来祸事。
本来只是出嫁，又怎么会有招来祸事一说！
韦伊蓉却不敢再问了。
直到大婚当晚，她在婚房忐忑不安的等待新郎到来，一旁喜婆喜笑颜开，陪嫁丫鬟侍立。
直到天色初明，新郎才一身酒气迟迟而归。
她这才明白所谓的祸事到底是什么，不顾昏醉斜歪在床的寿王爷，急得跳脚的丫鬟，一把掀了带了一整晚的红头帕哭跑出去。
后果，顾不得了。
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就算以后闹得满城风雨，传出她不守礼教，辱没门楣，也顾不得了。
她的伤，可有谁知道！
最后醒来半醉的寿王爷还是把这事压了下去，没传出半点风声，一身酒气语气清淡地吩咐人服侍她梳洗。大婚隔日，按照规矩是要进宫面圣的。
她哭好，也不怨不闹了，安安静静，倒是引得李瑁多看她几眼。
自己选的路，哪怕再艰辛，也要走下去。
进宫之后，李瑁大步向前，没管她。
她衣裙曳地，步履迈得不如李瑁方便，没人时远远地被他抛在后面，只是李瑁偶尔会停下来不耐烦地等她一等，好让她跟上。有人时他会搀着她的手，装出一副琴瑟和鸣景象。
人人都道她捡到了大便宜，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她本来就不是喜欢上李瑁才嫁给他的就是了。
为的名声，为的地位。有真心吗，当然有，可大婚之夜，那原本就本没有多少的真心，和她努力维持的自尊，全部被糟蹋干净了。
于是，她死心。
做一个好妇人，好儿媳，好替补。自己的尊严没有了，没关系，她要维持自己家族的尊严和尊荣。
......
徐玉倚在太液池边石头上喂鱼，宽大绣百花百褶裙散开，薄如蝉翼外罩棕色纱衣委地，头上发髻梳起，没插簪子。身后一群穿齐胸襦裙宫女，闲闲散散站了有不下十人，或照看她，或打扇给她纳凉。
徐玉往水里低头看去，只见一群金色白色相辉映的锦鲤争相抢食，扰乱一池水，她的面容在水中支离破碎不定。一时间倒觉得有趣非常，闲闲抬手，让宫人多拿点鱼食来喂鱼。
她之前七拐八扭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宫殿内，宫殿门口挂有蓝底金字牌子，但那字写的弯弯曲曲的，她不认识，半猜半蒙之间却悟出了：延嘉殿。
这是个什么地方？
殿内一身穿宽袖窄口胡服的女官走到徐玉面前，行礼道：“陛下正在长生殿接见寿王殿下，还请娘子在太极宫内多休息一会，陛下稍后就来。陛下还说只要是娘子想去的地方，除了禁地，随便都可以去。”
“替我谢谢陛下。”
女官不敢接话，她可不能替这位太真娘子“谢谢”陛下，那就是谮越。于是安静退下。
徐玉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殿内宫人都不说话，她觉得实在无聊压抑又耐不住好奇。
“陛下说我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吗？”
“是的。”女官答，复又提醒徐玉，免得新来的贵人被天子宠爱冲昏了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着重道：“除了禁地。”
“哦，那我们便去太液池吧。”徐玉十分欢喜，展颜笑道。
“诺。”
于是，松了一口气的女官就和松了一口气的徐玉一同来到了太液池。
徐玉悠闲趴在池边喂鱼，见到传说中的太液池让她心情欢悦，池中的鱼欢腾跳跃争食吃，她手里的鱼食不住撒了一点又一点。
女官心道这么喂鱼明天太液池里的鱼又得换了。
日头偏斜，晒到了徐玉的眼睛，徐玉侧身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女官道：“回娘娘，巳时三刻了。”
“接见什么人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啊。”
一旁的宫女捂嘴笑道：“接见寿王爷呗，寿王爷又娶新妃，陛下高兴拉着王爷新王妃多说两句话，便耽误了时辰。”
徐玉听了，心里泛起了一阵不舒服，却不是她自己的感受，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不好，怕是触及了伤心事。
女官见此狠狠训斥了那宫女一顿，可怜那宫女被骂得眼泪直掉，还不得不求徐玉原谅。
徐玉于心不忍，让她退下好好休息一番，又要那女官不许再责罚她。她向来很有良心——在对待无关人或事的时候。
那女官指戳着宫女的头让她下去，背后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个面善心善的人，要是是梅妃娘娘遇到了这样的事，非下令偷偷打死那个宫女不可。她不确定徐玉是否像梅妃一样，所以她才在太真娘子下令之前痛骂那个宫女，好让太真娘子消气，那个宫女的命也算能保住，毕竟，是她的亲侄女。
女官笑道：“刚入宫的宫女，一时嘴误也是有的，狠狠责罚一下才会长记性呢，娘子心也太善了。”
“哦。”徐玉撒着鱼食，淡淡道：“那便杖责吧。”
女官：“......啊？”叫你嘴贱！亲侄女对不住了......“......那便吩咐下去......杖责。”
“不用。”徐玉一副欠抽的模样笑得眼角弯起眼眸深深，道：“我开玩笑的。”
“......真好笑。”女官捧场的干笑了两声。
徐玉看到一只宫女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走来，为首的一个夫人头上点翠在日光下明晃晃，明显那妇人也注意到她了，偏头在和身旁宫女耳语些什么。
原本散着的宫女们瞬间有序站成一排，眼神略带尴尬而放光的在两人之间游荡，一副想尽力隐藏自己“啊有好戏看”的眼神。
徐玉问道“那是谁？”
女官定睛一看，心道不好，这两人要是碰到一起去了，皇宫里那还不得翻了天！
她今日当差一定没看黄历......
陛下，快来救场啊！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天雷与地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