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长门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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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从宫门侧门进入，车上的小黄门递给守宫侍卫一个腰牌。
侍卫例行公事接过，一看。立即抬起拿着兵戈的手：“放——”
紧闭的深红色宫门吱呀一声打开，马车夫扬起鞭子，啪一下打在枣红色拉车骏马屁股上，马车车轮滚动，驶进了宫门。
马车里，平阳长公主的手轻轻放在身旁少女手上，少女穿着嫩黄色留仙裙，梳着堕马髻，发髻上发簪流苏摇摇曳曳明明灭灭，鹅蛋脸，粉面修眉点口脂，打扮得很是精细。只是仔细看的话，脸上有一丝忐忑不安，折去了几分容颜。
“你也别太担心。”平阳长公主宽慰她：“我这个弟弟啊，虽然有时候是凶了点，但本质还是很温柔的。”
平阳长公主似乎想起来某些不好的事，又道：
“......只是近来他心情不太好，你要谅解一下。”
平阳长公主很少这么温和的对待下辈，除非是为了什么目的，少女也懂。
她矜持的点了一下头，细声道：“奴知道，奴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陛下。”，声音细声细气，却透着一种骄傲和自矜。
这是京城贵女们常有的毛病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骄傲得仿佛看不到天。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呢。
这该死的吃人的宫廷天家，生生把她磨砺成了一个铁心肠，万事不干我事的女人。
平阳长公主深深看了一眼她。
她这态度，倒是有些像她以前的小姑子。陈娇，她也是贵女，也曾是这么不可一世，比眼前人还要傲气，她有这个资本。
最后下场......呵，不提也罢。
平阳长公主没那么多闲心去提点别人，她最大的乐趣之一恐怕是使劲往他弟弟宫里塞人，越多越好，越美越好。能歌善舞，千娇百媚，那是上上选。只是有一条，她这个弟弟在享用这些美姬的同时，得记住她的好。
这些做法引起了前弟妹陈娇的极大不满，想来他们之间的裂缝也是由这些永无止境进宫的美姬引起的，可这关她何事。
姊姊和妻比起来，最大的好处是几乎百无禁忌，尤其是注重孝道的当朝。
陈娇不可能永远是皇后，她可永远是大汉朝的长公主，以后还会晋升，就像窦太主。
“你知道就好。”
马车走得很慢，车夫小心控制着车速。到了又一道内墙宫门时，马车停了下来。
黄门特意卖了个巧，道：“长公主殿下，到了此处马车就不能坐了，得步行。”
平阳长公主经常出入宫廷内院，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这话是说给车里另一位贵人听的。
宫女毕恭毕敬将车帘拉起，平阳长公主先弯腰出来，踩着凳子下车。少女随后也提着裙裾下来了，天一片茫茫，偌大宫廷内建筑宏伟，一眼看上去直让人心生敬畏。
她转身随着长公主步向长乐宫。风吹过庭院，卷起她们飘逸轻薄的外裙。
......
王女告退后，整个长乐宫殿就只剩下平阳长公主和王太后。
王太后高踞长乐宫宝座。
自从窦太皇太后死后，她便顺理成章的迁居长乐宫，成为长乐宫又一任主人。人事更替，只有地位和权力是真的。
王太后招了招手，平阳长公主乖巧的走上前去，伏在王太后膝头。
“咱们母女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这样安静的交心啦，杂事太多，人也不中用了，抬起脸给阿母看看，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啦。”
平阳长公主抬起脸，道：
“是么，女儿还以为上次见面，仿佛就在昨天呢。”
“你这孩子。”王太后无奈的说。
“......对了，你这次怎么将王家之女也接来了，阿母不反对你送美人进宫，天家子嗣能多点是好，但是别将自家人过多塞进永巷，引起你弟弟反感就不好了。”
“他才不会烦，有哪个男人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姬。而且，宫中王家人多点有什么不好，太皇太后还将自己的外甥女送进宫当皇后呢，阿母你难道就不想王家也出一个皇后么？”
“有皇后是好，可你送进来那个，我看了，不中用。”
“......这是一个开始而已，先探探弟弟的态度。能分宠就最好不过了。”
“分什么宠？一个卫女还不够？送进来的美姬还不够多吗？......之前你看陈娇不顺眼，现在又转移到卫女那去了。”
“卫女算什么。”平阳长公主撇了撇嘴，神情颇为不屑。“陈娇是倒了，可还有一个卫女，但她那样的出身，是当不了皇后的，至多给她一个夫人就是登天了。”
这话前后矛盾，平阳长公主心里也糊涂着。
“世事无常。”王太后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免得坏了母女之间的兴致，“听说宫外有个李姓乐师，操得一手好琴，极擅长歌曲。明个召进宫来看看，你也来，把你弟弟妹妹都叫上，这是家宴。”
她听出阿母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不动声色的停止。
“诺。”
王太后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卫子夫睡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身旁侍立大宫女叶久，木门打开，清凉的风从外面灌进来，颇为惬意。
刘彻一身骑装还未换下，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膻味大步跨了进来。
他制止叶久的慌忙请安，轻步走向卫子夫，坐到美人榻上。
卫子夫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旁有些塌陷，不多的睡意逐渐消失。能在她熟睡时无声息坐到她旁边而不惊动宫人们的人，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她睁开双眼，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轻轻舞动，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就已经嗅到了血腥味，立即就清醒了。
“哈哈，朕一回来就来你这里了，你猜猜，朕从哪里来的？”
刘彻抬手将卫子夫扶了起来，动作自然地很。
卫子夫嘴角一弯，不笑自媚，她道：
“圣人一定是从上林苑打猎回来的罢，一身血腥味，倒搅了臣妾清梦。”
“这么说还是朕的不是。”刘彻转过头来对奶娘说：“小公主呢，朕有东西要送给她。”
“回圣人，公主还在午睡，奴婢这就抱来。”
“既然还在熟睡，那就算了吧。”刘彻语气无不遗憾。
卫子夫掩口笑道：“圣人心疼公主，到让臣妾也瞧一瞧送公主的物件，看个新鲜才是，圣人可不要偏心啊。”
刘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从袖中口袋里掏出一对小鹿角来。
“韩嫣一箭射中的，那只小鹿跑得飞快身子又灵活，同去的小子们几乎都射不中，追着那只鹿跑马跑了半天，最后还是韩嫣一箭射中那只鹿的眼睛，连皮毛都没伤到，韩嫣真神射手也。那只鹿的皮毛是在是漂亮，我叫宫人拿去给小公主做裘袄。”
他心情看起来很愉悦，对韩嫣大加赞誉。
卫子夫听到韩嫣这个名字时颦了颦眉，没等刘彻注意到就松开了，依旧是一副温顺淡雅的笑模样。
“现在还是初秋，那里就那么急了，小公主年幼，就受如此宠爱，叫旁人看去，还不知道要生多少口舌。”
“我看谁敢。”
刘彻搂过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朕乐意宠着你们。”
一时间静默无语，卫子夫只觉心中暖意填满，眼眶微涩，岁月静好。
她自知身份低微，能得到帝王的宠幸就已是莫大的荣耀，更遑论诞下公主，所以一直以来都安守本分，不敢多有言辞。
但她好像又走了一次运气，刘彻恰好就喜欢温婉知心如解语花这样的女子，是陈娇之流所不能比的。
那些宫妃的话她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是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那里，碰一碰就疼。
现在她的夫，给了她一份安心。她清醒知道这份帝王的宠爱是不真实的，但世间女子对爱，那个不是饮鸩止渴，鞭血方休。
她不能免俗，终究不能免俗。
她也伸出手去，准备环住刘彻的腰。
刘彻在她头顶说话，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沉闷：
“姊姊又送美姬进宫了，这次的不能退，据说是王姓，是母后同宗族的小辈。”
卫子夫伸到一半的手僵住，半响，缩回去，藏在袖中。
她温婉笑道：“即是有新姐妹，臣妾也要表示一下才好呢。”
刘彻抓住卫子夫的肩，使她面对面看向自己。
问：“你真的不介意？”
卫子夫看向刘彻的脸露出一丝不解：“有姐妹来替圣人分忧是好事，子夫为何要介意？”
语气一转，她略微忧伤的看向别处：“自然了，圣人有了新的宠姬，怕是不会经常来看子夫了罢，圣人放心好了，子夫也不会吃味的。”
刘彻大笑着将卫子夫搂在怀中。
“不会吃味，我看你现在就在吃味！”
“你为朕生下了一个公主，这是莫大的功劳，朕怎么舍得不来看你。”
卫子夫靠着刘彻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
“你去宫外找董君，拿着千金，要他去找......我的阿母，托她去找一个叫做司马相如的官吏......也许是官吏，也许是白衣，做一首《长门赋》来，然后交给我。剩下的我再吩咐。”
“诺。”
徐玉从妆匣里拿出一块宫造金子来，交给一旁伏地式跪着的侍女。
这个侍女是陈娇从娘家带来的，忠心得很，从她荣级登顶到落难，一只都跟着她。
侍女小心收好金子，换上不起眼的宦官衣服，怀中揣着董偃给她的能出入宫廷的令牌，摸偏门出长门去。
长门本就是汉代宫廷靠边的地方，冷清幽静。守卫也少，据说这是刘彻不忘旧情，给她和窦太主的便利，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刘彻根子里心软，但大多时候绝情。
徐玉很平淡的就理解了，毕竟帝王家。
陈娇不理解，妄付这么多年在帝王家的熏陶，只把她教成一个骄矜眼皮子浅短的皇后。
“说起来汉代自高祖开始，就少有帝王能与原配皇后终老的。”
“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
“现在还是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才是，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徐玉口中的“鬼地方”一片清幽，从前是多少人挣都挣不来的宝地，巫蛊之祸之后窦太主求了一遍，说是要把这块地方给陈娇安度晚年，也好不离帝王。
刘彻犹豫着答应了。
很没良心的徐玉在树荫下，找了块地方，就着秋天的凉风与叶尖泛黄的景致。
睡着了。
树荫片片，凉风阵阵，树上的雀鸟黄莺安静的张望，不时啾鸣一声，婉转清脆。
树下徐玉做着美梦，喃喃。
“我才是影后......放开......小金人是我的！奏凯......马馥......等我回来啊，一定......”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长门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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