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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迫父命子昭娶新妻,跪佛堂沈苎狠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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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平静地过去,沈苎已然习惯了子昭的忙于应酬。
这日,沈苎给老太太请安后发现随身的佩环不见了便转身回去寻找,在老太太窗前听到老太太同贴心丫鬟菊琴和长嫂徐氏说话,“子昭这孩子,事到临头了还瞒着,难不成能瞒一辈子?!”老太太隐隐有怒气。
“老祖宗息怒,许是二叔自有应对的方法吧。”徐氏柔声劝道。沈苎不由噤声好奇,究竟夫君有什么秘密瞒着,或许这就是他终日不归的原因。
“自有方法!?谭氏马上就要进门了,沈氏那里还瞒得密不透风!”老太太忽然激动起来,“我们可是答应了谭氏进门做主母的!”
徐氏听了,仍旧柔声说,“不然……让孙妇劝劝沈妹妹委曲求全……”
“不必了……沈苎你听到了就进来吧。”老太太扫了一眼窗外,淡淡地说。沈苎便走了进来,谭氏进门做主母?谁娶她?!一定是子非吧。她忐忑着走进来,想起子昭的微笑,略略地镇静下来。
“你方才也听到了,老妇也就不卖关子了。”老太太看着她说,“子昭要迎娶谭氏千金做主母,便委屈你……为侧室了……”
“孙妇不信。”沈苎倔强地一笑,“不是夫君所说,孙妇便不信。”她十分着急地说着,想用所有的事实证明这一切是假的,“孙妇是三媒六聘地娶进门的妻室,哪里有让位之事!”她又摇摇头说,“孙妇不信。”她镇定的声音在这内室显得掷地有声。
老太太忽然哑然失笑“哦?那便让子昭同你说吧。”便赌气让她下去。老太太在府中从来说一不二,这个小小的毛丫头竟然怀疑她的话。她便让她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再低眉顺眼来同她服软。
沈苎缓缓走出老太太的内室,手心全是粘腻的汗水,她一刻不停地往子昭书房跑去,一刻都不能停留,她的心忐忑地不能够平静。原来她自己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坚定淡然。
到了书房门前,沈苎整理下仪容,深吸几口气,方才缓步入内。子昭正在看文案,沈苎走进来若无其事地研墨,装作漫不经心问道,“妾从祖母处归来,闻说夫君要娶新妇,是么?”
子昭放下文案,沉默片刻,“是。”沈苎觉得兜头凉水,却仍不死心,颤抖着问道:“还说……新妇乃谭家千金……进门为正室。妾为侧室。是么?”
“是。”子昭冷静地说。
沈苎凄然一笑,“祖母说夫君已然同意。是么?”她只希望他说他是被逼的。
“是。” 子昭拉住她,“阿萝,你要识大体,如今霍家正是用人之际,谭氏…”
沈苎凄然后退,拂下他的手,说,“妾自知家道贫寒,无可辩驳。”沈苎两行眼泪流下,“可恨天道无常,家道中落,便只能糟糠下堂。”便转身出去,她回到屋里便锁上门谁也不见。她抱着膝盖坐在门前。想到老夫人同自己说时,自己不信的姿态,简直讽刺可笑。她殷切去找他,他却只是告诉自己,要识大体。原来这些日子的情意,终究输给识大体。
“阿萝……”她听到他在门外的声音。
“夫君要娶新人,不用管贱妾。”沈苎压住哭腔说。
“我……你先委屈些,过些日子。阿萝你相信我。”他语气里是坚定。
沈苎凄然一笑,“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别再叫我阿萝。”
他就站在门外默默地陪着她,从白日到黄昏,从傍晚到天明。
“沈氏擅妒,去佛堂静静心吧。”老夫人早膳时听闻昨夜的事,淡淡地吩咐。沈苎便跪在佛堂整整一日,水米未进。界已寒冬,她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腹中如同火焰般灼烧,可是沈苎还是那样倔强地紧紧抿着嘴,抬着头一动不动跪着。无人来看她,只中途子宜跑来塞给她一个手炉和一些小点。
“嫂嫂你就认错吧,佛堂太冷了,身子吃不消的。”子宜柔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苎嘲讽一笑,“我无错,为何要认错?”
子宜沉默后,想了想,低低说,“我听闻次兄要娶新妇…”
沈苎转头看着她回答,“不假。”如今看来,这消息已然传遍霍府。
子宜声音颤抖着安慰她:“嫂嫂,你别难过……新嫂进门,我还是喜欢你。”
沈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这几日来唯一的安慰,便只能软下声音来劝她,“子宜乖。回去吧,孟姨娘知道了要责罚的。”
“嫂嫂,子宜晚些来看你。”子宜看了看起身离开,一边回头看她。
入夜,佛堂里更加冷清寒冷。几只乌鸦从头顶的天井扑楞扑楞飞走了,乌雀尚有巢窠可归,我沈苎竟孤身至此,进也不由人,退亦不甘心。糟糠之妻不下堂。她的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昔日种种竟无端酸涩。她以为要托付终身的人终究是辜负了他,她若是同他和离,又有何脸面回去面对半盲孤苦的寡母?如何面对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可是让她这样心甘情愿委曲求全地伏低做小,这从不是她沈苎的心性。她陷入这般的进退维谷,手掌被眼泪濡湿,她听着箫声也呜呜咽咽哭起来。
忽然她听到门外有人。或许是子昭,或许是子宜。都无妨了。
“回去吧。”她强压住哭腔,“我什么都不想听。”那人的影子未动,想必是子昭。
“出去!”她拔下蟹菊簪丢出去,玉质簪子应声而断。这是子昭送她的,平日她最喜欢不过,丁香磕一下也是心疼,如今…却什么都不算了。他很快,会为新妇定制一柄新的吧,更加稀世难求。你如今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又能说什么呢?更多的委屈和不甘汹涌而至,沈苎伏下身痛哭起来,“求你…出去…。”
那脚步顿一顿,终于走了。沈苎便一个人在这空落落的佛堂对着木偶泥塑的佛祖痛快地哭起来。这样多的佛祖,日日受香火供奉,世代受世人敬仰,你这样法力无边,可是为什么不能稍微怜悯下她呢?哪怕,微微侧目也好。
次日早祭过,有丫头不停在佛堂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无人注意到双目红肿的沈苎,她只是憔悴得沉默,木然地跪着。
丁香看到了沈苎,低声走过来询问沈苎,“小姐,你如何了……丁香想来看小姐,可是老夫人……”,沈苎看着她,强笑一下,转移话题道,“我无事,你们这样早来来往往是做什么?”
“小姐,三公子被老爷惩罚,在此抄经。”
“他犯什么错了?”
“今日早祭,三公子不小心打倒了祭具和…先祖排位。老爷勃然大怒,要鞭刑的,幸而老夫人拦住了。不过老夫人说罚他在佛堂厢房住半月,连带抄孝经百遍,还说…”
“什么?”沈苎急切地问。
“同你那不成器的嫂嫂一般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呵。”沈苎冷笑,从丁香那老实巴交的话语里都能想到老夫人那个尖酸的样子。
丁香看她还算镇静,接着学着老夫人的样子说,““也让沈氏看看,霍家的人犯多大的错都不是她寒门小户的人可比的。”说是让小姐掂量轻自己的轻重。”丁香顿了顿,犹豫着说,“小姐…新妇已纳六礼…”
“这些无关的事情不要同我再提。”沈苎闭上眼睛。
子非很快来了,沈苎无暇与他言语,他也只是乖顺地在佛堂厢房抄经。不出三天,连日疲累饥饿的沈苎昏厥过去,子昭在老太太那里百般恳求,老太太也只是让醒来后禁足佛堂,抄写女诫和妇德,沈苎便木然地抄着,一遍又一遍,手指僵劲不能动。却因着子非的到来,送入佛堂的饭菜好了起来,布衾也厚实些,偶尔看到子非在天井下踱步,听到他在侧厢吹箫,日子也好过了些。他们极少言语,却因为彼此无声的陪伴,变得不那样凄苦了。这样安静无人打扰的日子随着惩罚的结束也结束了,再次回到院中的沈苎不得不听着铺天盖地子昭娶妇的消息,一日一日地熬过去,心中的痛一日一日地麻木起来。子昭多次去寻他,只是被冷冷地关在门外。鱼与熊掌从来不能兼得。
子昭娶妇那日,遑论排场的盛大,仪式的隆重,就是沈苎偏安的一隅也被锣鼓鞭炮声湮没,那铺天盖地的红,那欢呼雀跃的声响,无疑是撒在心间的一把针,一点点揉进心里。
外面正下着大雪。沈苎披着大氅一个人在雪地踽踽独行。正是晚膳时候,街上都没有人,只有一排排窗口亮着光,流泻着温情的暖黄。她走到那年相遇的庭院外,走到那个窗洞前,隔着大雪仿佛看到当年的情景。如果当年没有接他的广玉兰,或者,等他归来,是不是会有所不同?还是,他们注定这般……缘深情浅?
“阿明,你不要阿萝了吗?”沈苎的眼泪冻成了冰柱。呆在那里许久许久,才缓缓离开了。
子非瞧了瞧跟过来,看到那墙洞上放着一条腰带,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明日雪停了,这腰带就该看不到了吧。
子非叹口起,转身跟着沈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