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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醉红之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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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城南街头人声鼎沸,似是比白天更为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身男装打扮的施夷光站于街头,呆呆地望着一处,略有所思。
“这位公子,奴家今夜好寂寞……”
“少爷您可来啦,奴家今天新学了一首小曲儿,来嘛,来嘛,咱去厢房唱于您听……”
娇柔声掺杂着脂粉味,朦胧的夜亦被漂染上淡淡的红晕。
一位着粉戴绿的女人似是瞧见了张望的施夷光,扶腰甩帕,花枝乱颤地向她走去。
“哎呦,这位公子甚是俊俏啊~”眼前的女人着一条束腰袒胸的粉嫩襦裙,外披一件嫩绿的云纹绉纱披肩,足足三层的脂粉却也遮不住她眼下的皱纹。
“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我们醉红楼吗?来来来,带你见见我们这美丽的姑娘~”挽着施夷光,春风得意地进了醉红楼。醉红楼,这便是醉红楼了。兰姐姐在此么,兰姐姐为何在此地,施夷光虽已是进来,可思绪乱窜,一时间竟没有缓过神来。
“嬷嬷,这位公子赶哪来的呀,长得这般俊俏~”娇嫩的声音似是能滴出汁来,以扇遮面,羞羞地看着施夷光。
“公子,”看着施夷光略显呆滞,嬷嬷失笑道,“男人啊,第一次进咱醉红楼是会紧张,不打紧,咱们姑娘可是会好好伺候您的,让您呀,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呀欲罢不能!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呀,来来来,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快来伺候这位公子~”
话语间,名为春桃,夏荷,秋菊,冬梅的四位女子摇曳着身姿挤到了施夷光面前。满眼的春色,只可惜了,她们并不知道他是女儿身,真是浪费了这良苦用心,施夷光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公子不喜欢奴家,奴家走便是,为何,为何要嘲笑奴家。”不知是四大花中的哪一朵娇嗔地说道。
“喜欢!小娘子长得如此貌美,我怎能不喜欢。”说着,便搂起了花旦的腰,着实像个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只是……”施夷光皱眉瞅着花旦们口中的嬷嬷,“只是素闻醉红楼,有一女子艳压群芳,视为醉红楼的头牌,我此番前来本有意一会,不知为何不曾引见?”
嬷嬷握紧手中的帛帕,面露难色。
“兰卿湘。”施夷光一字一字,缓缓吐出。
“唉,公子若有意,奴家也实不相瞒,兰卿湘确是我醉红楼的当家花旦,只是,那妖子最近不知为何,一直抵触我的意愿,前些日子还偷溜了出去,现今也不愿再招待客人,原先我也是依他,任之只卖艺不卖身,可这妖子倒好,现都不愿出门迎客……”
兰姐姐真的在这,前些日子,前些日子不就是我及笄之日兰姐姐来看我那会么,是啊,在这,在这青楼,多少苦衷多少不甘又能向谁诉说呢。
“……公子你来的正巧,半时辰之后,便是兰卿湘妖子的梳拢竞标呢,让她一直忤逆我,想来要是初夜葬在这,看她还会不会如此骄横,公子若是有意,待会儿就参与竞标,公子出的价钱高啊,咱兰卿湘的初夜就当属与您啦!”
施夷光脑袋如炸裂般嗡嗡作响。他们居然,他们居然要……不行,一定要保护好兰姐姐,不能让那些蛮横之人玷污了去!
“好,梳拢竞标我定会参与。”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怔怔地,像是说予自己听。
“好好好,公子且这边坐着,待会儿梳拢开始,我定会提醒公子。”嬷嬷笑开了花,又一位公子将参与竞标,今天这梳拢,定要好好捞一笔钱财,转而又吩咐到,“春桃,快给公子上茶,好生伺候~”
春桃微红着脸颊,缓缓沏茶,端于施夷光面前,满面的笑意与迎合,“公子请喝茶。”
“果然是好茶,清香之余,还夹杂春桃姑娘的甜糯。”眉角轻抬,眼神似有若无地轻扫春桃,惹得春桃羞红了脸,“不知春桃姑娘是否知道,兰卿湘现在何处?”
“这……”春桃扭扯着手中的帛帕,眼神闪烁,复又看了一眼施夷光,掩嘴轻声道,“公子,奴家不知具体情况,只是听说那天嬷嬷大怒,把姐姐关了起来,至于在哪,奴家也不知。”
“哦……”施夷光略有所思却又佯装坦然无事,缓缓起身,“这坐着也是乏味,我便随处走走吧,春桃姑娘,你不必相陪啦。”
暖帘相嵌,雅阁错致,暧昧微晕的曲调徘徊于醉红楼,施夷光到处查找,终不见兰卿湘的踪迹。
恍然,钟磬声盘旋于大堂,伴以排箫鼓瑟。
水粉色淡纱幕飘然而起, 白玉兰散花纱衣轻摇,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慢展,细碎的舞步,伴着灵空的歌声,轻云般慢移,飞扬,辗转。
“君视我瑰姿艳兮精妙世无双
君恋我灵然魅兮婉笑荡晨阳
君待我花颜护兮梦啼醉识郎
君怜我红颜薄兮咽泪锁长房
世情薄,人情难
我欲与君相随,奈何比目难为
君兮叹兮恨不悔
吾兮哀兮双泪垂
生如落花
死如流水
飘如陌尘
零若浮萍
…… ”
兰卿湘,岂不是兰卿湘!字字句句皆吐出了惶苦与悲戚,空灵,渺然,缕缕哀怆绕梁悬顶,揪食人心。
台下之人皆定定地望向舞池中人,静静聆听着哀怨与诉说,忘却世情,忘却自我,只剩空明的灵魂与悲怆的乐声。
一曲歌毕。
瘫坐于地的兰卿湘,再无傲气亦无生气,只是静静地望着人群的一处,笑靥只为一人绽放。施夷光不解,引首朝着兰卿湘的视线望去,蓦地一怔,复又于心一笑——哥哥果然也来了。
“各位大爷,今天是我们醉红楼的大日子,也是我们兰卿湘姑娘的大日子!”嬷嬷站在台前,扭腰甩帕大声好道,“在场的大爷都是熟客,想必各位也知道我们湘姑娘平日里只卖艺,不卖身,不免也扫了爷的兴。嬷嬷我是日里劝,夜里劝,终于把我们湘姑娘说通啦!今天啊,我们湘姑娘答应参加梳拢竞标啦,今天,谁出的钱多,湘姑娘的暖香初夜就归谁啦!各位爷要是相中咱湘姑娘,可要加把力呐,不然,我们湘姑娘就去别人怀里了哟~~”
未待嬷嬷说完,台下之人皆哗然,手耳相争,簇拥不已。
“五十两!”
开价就是五十两,嬷嬷那抹的血红的嘴笑开了怀,又不忘向施夷光挤眉弄眼以示争抢。
“六十两!”
“七十两!”
“一百两!”施夷光刚欲张口,却被人家抢了先,远远望去,原来是施夷青所为。
“一百两,一百两,这位大爷出价一百两!还有谁出更高吗?”嬷嬷止不住地得意,话语间竟有稍许颤抖。
“两百两!”肥头油脸的马文财在人群中喊道,又朝施夷青斜嘴而笑。
“两百五十两!”施夷青已费力,他一个书生哪来这么多钱。
“三百两!”马文财似是与施夷青较上了劲,死死压着。
嬷嬷听闻,血嘴大张,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三百两,马少爷出价三百两,还有谁竞价吗,若没有,我们湘姑娘便允给马少爷啦!”
众人听闻三百两也皆败下阵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施夷青也无力争抢,眼瞧着舞台中央的少女低垂下头,不愿认命,却又无能为力。施夷光揪心之意不亚于其兄,但也碍于无力相争,只能握紧拳头,怔怔怒意。
“五-百-两——”声音不轻不重,却一字一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皆惊,满堂安静,鸦雀无声,就连嚣张跋扈的马文财也垂下了高举的手。薄纱轻扬,漫于空际,乐声亦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奏响,施夷光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着向二楼看台。
一只白净的手缓缓执起酒杯,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他轻轻抿了一口,极薄的嘴唇沾上酒意,愈发显得湿润欲滴。似若微醺地缓缓向后靠去,倚躺在座榻之上,微微眯着眼,及尽慵懒之意,启唇,“——黄金。”
五百两黄金!台下众人轰然成堆,讶异于此人的挥金如土。
“呀呀呀,”嬷嬷惊讶得连手中帛帕掉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往二楼雅座跑去,“这位爷,您,您是出五百两,黄金吗?”
那人倚卧着,眼帘轻启,身旁的跟班忙说道,“是的,我家公子愿出五百两黄金换湘姑娘的梳拢,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是,爷,奴家这就去准备。”随即嬷嬷手一扬,场内出现三五壮汉,擒起台中的兰卿湘,可现在的兰卿湘哪还用擒,眼神笃笃,毫无生气。施夷青紧握拳头,愤恨地冲上前去,意欲突破重围解救心爱之人。无奈一介书生,手无半点缚鸡之力,拳打脚踢下,被壮汉赶出门外。
施夷青挣扎着,愤怒着,却又被现实紧紧压住,一股腥热的血从胸腔呕出,满目疮痍,只剩嘶吼“湘儿——”。颓软的兰卿湘,随着嘶吼声,睁大了双眼,夷青,夷青,胸口剧烈的疼痛,膨胀,滞压,蓦地晕了过去。
“爷您这边请,湘姑娘将会在清雅阁恭候爷的大驾”嬷嬷弓腰,满脸唯唯诺诺。
那人眉头轻挑,冷眼看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