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21、第二十一章

　　大阿哥那句话没说错，只要不是造反，康熙爷就很难再丢开蓝齐儿这个女儿不管，与蓝齐儿相熟的几个兄弟对她颇为爱护，也大概是有这个原因的，一个公主而已，还是个嫁了葛尔丹又生了儿子的寡妇公主，牵扯不了前朝，示好几分又何妨？

　　“太子，你说说，大皇兄竟然为了个小小的侍卫与我难堪，真是气死我了。”蓝齐儿自觉聪明，跑到东宫储君这里搬弄是非，拉着胤礽论姐弟情谊，顺带将大阿哥贬低些，又试探着隐隐把矛头指向那个张廷瑞。

　　她并不与张廷瑞这个活捉葛尔丹的凶手正面冲突，也算是有几分聪明，然而想让她一退到底，若再是连个张廷瑞手底下的人都动不了，岂不是告诉了紫禁城所有人，堂堂固伦荣珍公主就是个怂货公主？她将来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想到这，她是真的对大阿哥有怨气的。

　　胤礽不摆东宫的架子，好言好语劝了几句，顺着蓝齐儿的话把大阿哥埋汰一顿，却是只字不提那个“小小的侍卫”与陌沉背后代表的张廷瑞，“胤褆这几年的确是越发不像话，以前咱们兄弟几个、还有皇姐你，多好的感情，只从你……哎，从你走之后……”

　　原本见太子不接自己真正的意思，蓝齐儿开始愤愤，哪知胤礽讲着讲着有了几分哽咽，到最后竟是话不成句，俊朗雍容的太子殿下此刻显露几分虚弱，果然，就见胤礽低头沉默了。

　　胤礽生来尊贵，即便没有生母护佑着长大，然而康熙爷这个父亲给予的已经远远超过想象了，一贯骄傲自持的东宫储君，是鲜少会这般以弱示人，若说全是做戏，倒也真冤枉了太子爷，不过是几分真心、又不可避免掺杂些许私心。
　　其实，被胤礽用这样心计来对待，蓝齐儿并不算亏，像是对待四弟胤禛，太子爷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种心境。

　　蓝齐儿似乎被胤礽的反应吓着了，一时之间无从以对，只能跟着叹气几声，努力营造一种同命相怜的气氛，两人倒也默契，好像都认可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跑了一趟东宫见太子，蓝齐儿信心满满地来，颇有几分垂头丧气地离开，原本想达成的算计，愣是连出口挑拨的机会都没有，等她冷静下来，心里不禁开始盘算着，今儿太子究竟是真、是假？从前一个个的小萝卜头，现在可都是能演会算了，她嘲讽般哼笑一声。

　　当天，关于荣珍公主与太子爷的见面，东宫就有人传了消息给大阿哥，胤禔却是并未露出丝毫的不满情绪，之后见着蓝齐儿的时候，一如从前那般迁就这个苦命的妹妹，似乎他们兄妹间并未有了隔阂。

　　大阿哥只在心底里数着日子盼望着，林萧这家伙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就猜不出该如何说服皇阿玛出兵与罗刹国清算一回。

　　一想到能带兵痛快杀一场，大阿哥就觉着热血沸腾，而眼下宫里的这些个小打小闹，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笑话了，“额娘，你也别老是苛着小八，等胤禩再长大些，儿子也还要指望着兄弟出把力，你总是不给他个好脸，岂不是叫小八也对我冷心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大阿哥这么劝，惠妃娘娘才会听得进些，否则便是说再多八阿哥如何如何好的话，也定是无用的。

　　不当着蓝齐儿的面维护八阿哥，这也是之前大阿哥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毕竟胤禩如今还未分府出宫，能长久在宫里护着他的，自然惠妃才是首选。大阿哥也算是用心良苦，倒是性格到底有些大大咧咧，一时之间也不记得要与胤禩私底下说明白，惹得原本就性格敏感的八阿哥暗自伤心了好久。

　　惠妃不知可无地点头应了，不是亲生的，她心底有主张，面子上不让八阿哥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大欺负，也就算是她这个养母尽心了。只是养在她跟前的皇子，何况他生母良嫔还在，惠妃肯定是做不到对八阿哥视如己出的，她的性子向来有些偏执，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小少年八阿哥最近的确觉得孤独悲伤了，只是他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外人面前已经显露几分风度翩翩的皇子模样了，遇事也能处变不惊、笑容不改，只会在回了院子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咬咬牙努力不去自哀自怨。

　　不意外，眼下被八阿哥记仇最重的，荣珍公主自然是不二人选。

　　而小十三胤祥最近有点讨厌总是笑盈盈的八哥，竟然连向来很是懂事守礼的十二胤祹也偷偷在心底对八哥有些怨言，为什么呀？

　　“我不喜欢八哥呀！”十三是个诚实的娃，很是诚恳地抬头仰望着胤禛，直直望着四哥的表情，赶在四哥出口教训之前又补上一句，“八哥老是和我抢四哥，真不好啊！”

　　其实胤禛如今已经不怎么计较那一世了，毕竟眼前活生生的人，与记忆中的颇有些差异，就十三而言，胤禛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乖巧听话的娃，怎么就变成眼前这样又憨又令人爱怜的小兄弟？胤禛在脑海中回味了一下，还是把“蠢萌”两字评价咽回肚子里了。

　　眼看着四哥表情风云莫测，十三机灵地再添了一句，“四哥！”腻着叫一声讨好，“我只悄悄和四哥这么说啦，出去，”小脑袋摇晃着，“十三记得四哥教的规矩。”又奉送一个大大的笑脸。

　　“照顾好弟弟。”胤禛对这样的十三已经觉得不忍直视了，转而拍拍一旁十二的小肩膀，像是委以重任一般叮嘱道，见十二郑重点头，胤禛很满意。
　　康熙、胤禔、胤礽等人正没空来骚扰自己，胤禛觉得日子真好过，果然，神经病公主什么的，存在即有价值的。

　　又被八哥抢走了。小十三唉声叹气就像个小老头，被十二哥牵着去书房练大字做功课，果然八哥就是讨厌啊，四哥会不会喜欢八哥、比喜欢十三更多点呀？真令人苦恼。

　　十二已经与这十三弟相处多了，弟弟又是个不会掩饰心中所想的，胤祹瞧弟弟虽然憋着不说出来抱怨，却几乎把十三的心声听了个遍，然后十二的表情就变得略有纠结，既觉得弟弟好蠢、又不由自主地羡慕弟弟能够这么直白地与四哥说话，而且看样子，其实四哥真的很喜欢十三吧。

　　十二心里小小考虑了一下，不过很快否决了，十三这种蠢样他自觉学不来呀！

　　胤禛觉得，按着十三的架势，自己简直就是个“最受欢迎好兄长”，虽然很喜欢被林萧照顾着的感受，然而雍正爷果然依旧很喜欢“主宰”这种俯视感。

　　虽然有时候八阿哥暗暗鄙视自己没出息，竟然在大哥那儿受了点委屈，就跑四哥这里找安慰，于是埋怨大哥之余，八阿哥忍不住又生出些心虚，只因为如今与四哥相处起来，格外地令自己喜欢。虽然不能像是十三小孩那样有什么说什么，八阿哥心底确实已经对四哥有了依赖。

　　胤禛在户部并不忙碌，所以每天都有闲时进宫来南三所逛一圈，原本是想着多照顾些十三，发现这小孩与十二一起相处得很好，也不至于受了宫人欺负，倒没料到，如今每天陪着八阿哥的时间更多一些，“这字，是有进步了。”胤禛对书法自有一番心得，要求也自然不低。

　　若说林萧总是抱怨胤禛清瘦了，那么八阿哥就看着更加瘦弱些，不过胤禛倒是不相信胤禩会这么没能耐，在吃食上受委屈，如今见胤禩最近练字刻苦，就以为这才是原因。

　　“是四哥教得好。”做不到十三那种简直没下限的“表白”，八阿哥也正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向四哥表明心迹，“比起四哥，还差得远。”其实，这样与四阿哥说话，八阿哥也是蛮拼的。

　　“嗯，再多练练会好的。”胤禛已经被小十三锻炼得不知谦虚为何物了，其实心里明了，胤禩的心性，到底是差了些，这孩子杂念太多，便是字如其人。
　　当然，胤禛并不否认自己也心机重，却回忆，当初像胤禩这年纪的时候，自己开始练字，心境要纯、要正。

　　八阿哥愣了愣，以为自己这么刻苦，刚才还得了四哥“进步”的鼓励认可，怎么一转眼就听四哥的意思，自己还练得不够呢？顿时有些泄气，似乎从前大哥都是夸自己的。

　　还没等八阿哥回神，书桌前，胤禛已经提笔在写了，一边示范、一边还颇有耐心地对八阿哥解释，心无旁骛的状态，让八阿哥看着若有所悟，于是兄弟两个便专心一个教、一个学，气氛暖得令人赞叹，也确实令帝王尊的康熙爷啧啧称奇，见这对兄弟终于抬头瞧见书房门口的圣驾，康熙爷没憋住胸中愉悦，又是一番畅快的“哈哈”大笑。

　　八阿哥略有惶恐，赶紧向皇阿玛请安。

　　四阿哥的表情就值得回味了，简直就是妥妥地嫌弃啊，让康熙爷看懂以后颇为郁闷，却是并未令帝王斥责恼怒，“胤禛的字，越发出色了。胤禩最近也进步不少。”
　　并不吝啬夸赞，尤其是四阿哥，这年纪，笔下的字能有如此风骨，简直就是做家长的骄傲，其实康熙爷偶尔也会拿自家孩子的长处与臣下各种炫耀的。

　　八阿哥有几分喜色，四阿哥撇撇嘴，差点忍不住吐槽，皇阿玛你究竟是闲得有多无聊？三番两次跑来南三所，还每次都是有够低调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一旁“偷窥”着，也幸亏兄弟几个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接着，康熙爷兴致来了，又依次考校了两个儿子的功课，也问了胤禛在户部的差事，最后稍稍提点了几句要兄友弟恭的话，才满意离开。

　　其实，康熙爷有些意动，想要拉着胤禛下盘棋，到底还是忍住了，也不知这儿子怎么来的天赋，在棋盘上杀起来，不留手的劲头儿，每次都令帝王微微是心有余悸，果然要愉快地下棋，还是召蓝齐儿、或者林萧、哪怕是不善棋艺的太子吧。

　　听了康熙爷临走前的话，八阿哥努力思索着皇阿玛所谓的“兄友弟恭”，显然是没明白背后的意思，对此，胤禛安抚了几句，却并未点透。毕竟，那话主要是康熙用来提点自己的，胤禛心里门儿清，虽然皇阿玛看似满意自己最近亲近几个弟弟，却到底是与自己暗示了要更亲近东宫太子……

　　康熙爷的意思，一般人自然不敢怠慢。

　　然而，八阿哥听不懂，四阿哥如今可会装糊涂了，当着面受着太子二哥的略有讨好，胤禛都能一脸恭敬、却不动如山，何况只是康熙爷小小的暗示隐喻？

　　再有耐心的人都会被四阿哥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给惹得恼怒，何况是原本就耐心不够的太子爷，胤礽之前还以为四弟只是闹个小脾气小别扭，现在也回味过来了，即便没明白前后缘由，到底是看清了四阿哥的疏离，难道还真要太子爷上赶着？笑话。

　　因着蓝齐儿回京，大阿哥与太子相争缓和了些，三阿哥更是与太子显得亲近了几分，单是这两点，足够让胤礽不再将注意力摆在四阿哥身上了，毕竟，近来在朝中办起差事来，太子爷觉得阻力小了许多，正得意着。

　　于是，得意又不甘寂寞的太子爷，日子过得正顺畅时，眼看着胤禔竟也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胤礽就生出些不满意来，再瞧胤禔越发与那张廷瑞哥俩好的架势，又有蓝齐儿几次挑拨，太子爷当真有些怒了。

　　自己得意，就看不得别人顺畅，更别提是老对手了。太子爷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而荣珍公主蓝齐儿努力给张廷瑞挖些个小坑，时间久了，久不见太子会意，更见康熙爷两不相帮装糊涂，她其实已近乎偃旗息鼓不期望了，哪料到胤礽突然发力了？太子爷还是那种不动则已、一动坑死人架势！

　　太子要给张廷瑞一个教训，由头是顺着荣珍公主的屡屡挑拨，这一招其实挺恶心人的。

　　当然，张廷瑞没那么容易被坑到，压根没将太子放眼里的他自然也不会被恶心到，至于，被康熙爷叫来御前一通训的荣珍公主有没有被坑到、恶心到，只有蓝齐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