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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连云寨纪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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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权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是很好很强大的。
对于某些不知趣非要腆着脸吼着‘同去同去’的家伙,我就先采取暴力不合作手段威逼胁迫,骂得他们灰头土脸之后,再横着眼给一自认为甜枣的甜枣,说下次有好玩的一定带着你们一起玩儿。然后我就看见某些人齐齐后退,捂着爪子上肿得亮晶晶的包包不约而同目送我离开。
顾卷卷要我拿的药是箱子燕,但他那枯木色的药箱里瓶瓶罐罐实在太多,居然会比我的箱笥里各种各样护肤的美白的补水的化妆品还多。
我于是坐下来将药箱搁在膝盖上,一瓶一瓶将小瓷瓶拿出来看看。
宝蓝色点牡丹花的小瓷瓶里装的是玉盘散;湖绿缠枝莲花的瓷瓶里装了柏枝油;粉红色晶莹剔透的瓷瓶里装的是去斑膏;黑白二色互绕的瓷瓶里装的是阳和解凝膏……
装箱子燕的小瓷瓶没其他的颜色好看,我把那绯红色的釉彩瓷瓶拿出来左看右看,觉得天下至寒的箱子燕怎么都不合适用这热情如火的红色瓷瓶来装箱。
感叹了半分,我埋着头继续淘宝,小定风珠,正骨紫金丹,洗面香皂丸,丹栀逍遥散,十香软筋散……
我的箱笥里只有护肤品这一类东西,顾卷卷他药箱里却是满满当当,害人的有,救人的也有,外加上这些美容什么的,我摸着下巴,难怪不得卷卷他皮肤越来越好了。
“喂,你看了多久,就笑了多久,顾楼主不还在等你吗?你怎么还不……”滚字被我狠狠一瞥,步赫赤识相地吞回肚子里,他缩回身子,视线往旗亭酒肆那边望了一眼,然后转移话题,“那戚少商还在酒肆里呆着呢,不过看样子是等不到人了。”
我利索地翻出几个小瓷瓶,把上面很影响形象风度与神秘的红字条给撕了,撕了之后觉得上面的小楷瘦直挺拔,娟秀得近乎圆润,扔了有些可惜,步赫赤凑过脸来:“你把标签都给撕了,让顾楼主怎么分辨这些药?”
我鄙夷地看步赫赤,“你以为我家朝朝他是你啊?”君不知顾卷卷有个小号叫南星,小星星文武全才,医毒琴剑样样精通,闻香识药,怎会需要标签这种多此一举的东西。禹霖霖那货不怀好意在瓶子贴标签完全是嫉妒卷卷的天分败坏卷卷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的全才形象。
“哦?”
这语调怪异,我投去探究的目光,步赫赤却抱着手臂开始望天。
我看看手中一叠标签,想了想,没扔掉,将它揣到怀中,药箱留在墨香斋,这东西太大,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我打包带走的药也不多,算上我眼馋的去斑膏,柏枝油这类的无攻击性药物,我怀揣的炸弹就只有箱子燕这一种东西。
回去的时候,没考虑到温吞的枣骅居然有一天也会这么疯癫,鼻吐粗气喉咙有扑哧扑哧的声音,我开始还能拉着缰绳保持风度,任凭它超速,我只当清风过耳,当我发觉这清风在向龙卷风过渡的时候,我就只能抱着马脖子随它上下颠簸,枣骅停在连云寨山下卡子,三乱心有灵犀前来救驾的时候,我已经是面无人色了。
顾卷卷有些担心,把手背抵在我的额头上,思忖了半晌之后,道:“不是风寒,不过气血两亏,你早些回去,这几天好生休息。”
我晕晕乎乎掏出那热情似火的绯色瓷瓶,顾卷卷漆黑的眼底笑意氤氲,纤长而皓白的手指捏着红艳艳的小瓷瓶,薄唇轻启,“戚少商……陆小凤……呵!”
那声音小小的,几乎连我这般辨音奇准听音极行的高手也只能听出个大概,但最后那一笑几乎是在冷哼了,我揉揉眼,再瞅,顾卷卷的眉细长,眼漆黑,在烛光下眯成个绢狂的形状,两片唇抿在一起,嘴角上勾,因为愉快连双颊都染了绯色,笑得却很刻薄,带了些报复的意味。
我收回视线,看他那满脸得意而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手上那小瓷瓶里装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箱子燕了。
我眯着眼摸到我的营帐,闭着眼将怀里纸张药瓶全掏出来搁在一边,倒头就睡。大当家这人最是守信,约了七天之期,那便是一定要等足七天,顾卷卷昨天来的山寨,删删减减,大当家的最起码也要后天才能回来,我好生休息一天,明天再组织人手给顾卷卷布置喜堂去。
只是这世上最意外的就是计划,我晕晕乎乎睡了一整天,爬起来穿好衣鞋出来望天,天边烈风卷残云,夕阳晚照,我揉揉眼,再揉揉眼,捏了两下脸颊,肉痛。于是我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这是我刚刚睡觉那个傍晚。
事实证明,不小心我又掉了链子。
我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彩旗飘飘,觉得胃疼。
捂着肚子找熟人,发觉今日连云寨上的面孔依旧很面生,要知道,再怎么说我都已经身处连云寨两年之久,何况又客串知心姐姐长达半年,就算我是宅女,就算连云寨这些子弟兵因为职业高危流动性强,连云寨里出身于连云山水的子弟兵,我认不得的其实并不多。
顾卷卷来的那天,或者我回来之后,连云寨的十个子弟兵里,五个生面孔,三个熟面孔增多,另外两个,我根本不愿意看见。
我走进旁慧慧的个人独立大帐,总算见到了熟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回来之后,连云寨的人都变成这样了?人呢?被外星人绑架了?”
旁慧慧捋捋他一把长的大胡子,解释道:“这都是三寨主的主意,三寨主说,连云寨打了胜仗,但子弟兵里枪伤箭伤跌打损伤的亦是不少,索性辽贼退兵,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进攻的倾向,倒不如给连云寨的放个假,让他们回去休整休整……”
我皱眉,这话骗三岁小孩都还嫌不直接呢,无聊地望着大帐顶端道:“不对,你说的虽然是实情,但这不能算理由。”
旁慧慧的视线在我身上转了转,大力一拍摆在他面前那叠账簿,豁出去道:“理由就是,最近抗辽前线上连云寨大出风头,如果不知道急流勇退韬光养晦,连云寨必然大祸临头;何况这些日子李龄通敌卖国那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当家的早早离开连云寨暂避锋芒,但是还不够,几位寨主一合计,索性将连云山水这一带的子弟兵们都以休养为由遣散回家生息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为我敏感的政治神经沾沾自得。从我来到连云山进了连云寨后,我仿佛与世隔绝了似的,以前有第八楼那强有力消息来源,可以不出门而知天下事;进了连云寨,萧藏青那戳货偶尔投递的八卦都是那般苍白无力且不与时俱进的,顾卷卷都来了连云寨两天了,那货居然还不来信告知我顾卷卷成亲这一噩耗。
我不由得烦躁,思维转啊转,又想起件事情,“为什么不顺便把那些东边来西边来南边来北边来的探子刺客卧底什么的都给弄走,就算不能全部撵走,那些长得不够醒神的家伙总该滚一些吧?”
旁慧慧满是褶子的脸上从来都是装饰性的三角眼里精光一闪,顷刻平复下去:“再等等吧,等等吧……”
我心里一个咯噔,然后转过身去,捂住砰砰砰跳得又急又不规律的心脏,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我扭头,问了个我最为关心的问题,“对了,布置那些彩礼现场的人是哪个?为什么这么没有品位?”
旁慧慧的三角眼又成了装饰,他露出个很意外的表情:“啊……虽然老夫也觉得那些东西太不符合咱连云寨的品位,可是——不是你昨天午夜拿着图纸找我,非要我按着上面的设计来布置吗?”
我,怎么不记得?
旁慧慧观我颜色,大汗:“难道……老夫真的已经老了,老得都患上了……健忘症?”
我笑得很意味深长,不是你健忘了臆想了难不成是我梦游了不成?
回到自己的窝之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然后在小柜子翻出几本图册,在图册里找出几张设计图,不知道哪个大爷说过,腐女不可怕,就怕腐女会画画。上辈子我不会画画,这辈子琴棋书画都沾了那么一点,所以小小勾勒几笔,看得出来模样我还是做得到的。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把这两年画的东西翻看一遍,再主攻散装的设计图,这些图纸甚得我意,礼服头饰腰封还有婚庆现场布置图。我将最后一种分类的那叠纸张拿出来左瞧右瞧,然后恍然大悟,之后抓着头发纠结,为毛我昨夜会选那既不是最唯美最浪漫也不是最恶搞最不负责任的那张?
抱着画册入睡,画册里的形形色色美男便入了我的梦,青衣黄裳,卷发飘飘的顾某人,左手七略,右手无名加小刀,包里还揣了只神哭小斧,满腹的才情,满腹的郁郁不得志,于是转成满肚的阴谋诡计,连云寨之后,一路追赶,蜿蜒了一路的鲜血枯骨。初见时预料之外的惺惺相惜,结局时既定的不死不休,伤感如何,不甘如何,总归是站错了队,用错了手段,做错了事,于是什么也得不到,名得不到,利得不到,权得不到,朋友得不到,连爱人也失去了。
帐外风声呜呜咽咽的,我拼命挣扎,梦里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绝望的悲哀,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那实质化的视线紧紧攫住了一般,一揪一揪的疼。
我知道我很疼,被魇住了的我却始终醒不过来,直到眼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才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黑暗中两只闪闪亮的‘灯笼’正善解人意地注视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抹干净脸上口水或者泪水或者两者皆有的液体,第N次感谢禹霖霖他老人家慈悲心肠日行一善邮了只地狱犬过来,卷着被子坐了起来,又给恶狗让了个空位出来,摸着恶狗垂下去的耳朵,看着暗色包裹着的空气,很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晃过,然后定格在广袖青衫的顾卷卷身上,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不一样的……”
恶狗的脑袋伏在我的膝盖上,我低头去看,便能看见它褐色的眼在夜晚泛着幽幽的绿。
我弯着眼睛笑,伸出手在恶狗身上又抓又挠,语气却轻松了,“我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