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拾梦》月桂树下

19、水晶凉

　　几天以来，我一步也没出过房间，头昏沉沉的，整天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夫人听说我病了，每天都亲自来看我，送了不少好东西，而且一直夸我听话懂事，善解人意。年公子从那夜以后再也没来找过我，夫人也闭口不谈那天的事。
　　转眼已过了半月，我的身体本来也没事，全都是心病，心病难医，所以整天都蔫蔫的，没精打采的。
　　一早起来就坐在桌前练字，小莲拎着个布包袱进来，说：“小姐，刚才一个兵士模样的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您看了就会明白。”
　　我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高兴地大叫起来，伸手抓了一把那象小米一样浅黄种籽，对小莲说：“是木瓜籽，可以做水晶凉了，天哪，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它们，小莲，呆会儿我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没想到上次我随意提起的水瓜籽，他竟一直记挂在心上，是呀！除了象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还有谁可以让人从遥远的南诏国把这小小的木瓜籽带到长安。我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思念的情愫直击心脏。太原公子仍身处战事，我一点也不为他担心，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几年之后将会登基做皇帝，想到这我不禁灿然一笑。
　　小莲看我这么高兴也抿着嘴笑，她一定不知道这小小的东西能给我带来如此的快乐。我让小莲找来一个小瓦罐，盛满了清水，抓了一小把木瓜籽，用一块小小的丝帕包着，把它浸在水中，用手轻轻的揉搓。小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又看看眼前这一罐清水，不知我在搞什么名堂。我故意卖个关子不告诉她，于是再揉搓，这时丝帕开始有粘滑的感觉，抓紧口把手帕包放清水里漾干净了，再继续揉搓，再漾，反复无数次，待揉搓丝帕时不再有粘滑的感觉了，就可以了。
　　但依然是一盆清水，我站起身来，对小莲轻轻一笑说：“把这罐子放好，口上盖个纱布，明天起床你就会看到不一样了。”小莲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照我的话去放罐子。
　　接下来要准备糖汁。在我的家乡都是用鲜花糖与木瓜水相配而食，可眼下是秋季，没有了鲜花自然也做不成鲜花糖。虽然这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但并不影响我的好心情。我让小莲去拿些糖来，不一会儿她笑盈盈地递给我一个小罐子，我往里一看，居然是一罐黄泥一样的东东。我不解地问她：“这是什么？”小莲说：“这是石蜜，小姐你尝一下很甜的。这些石蜜从西域而来，很是珍贵。”
　　我想起在家乡吃水晶凉的时候，用一把汤勺，舀起一勺水晶凉搁在碗里，是用汤勺打碎碗里大块的凉粉，冰清的水晶凉便如同碎裂的冰块般呈现着各样的形状和花纹，这时再舀一勺镇凉了的红糖水，红赭色的红糖水便欢快着渗透了透明的凉粉，最后再依次撒上一小撮黄色的熟芝麻粒、一小勺酱色玫瑰花饴（或是金色的桂花饴）、几根红绿丝，一碗色彩缤纷冰清玉洁的木瓜水就好了。木瓜水的口感非常奇妙，软软滑滑的在口里，似有若无之间，却掺着红糖水实实在在的甜，芝麻的香，玫瑰糖的醺，再配上红绿丝的颜色，花甜蜜香, 入口清凉, 鲜嫩滑润, 可轻嚼可吸饮口感极佳。
　　但在此时此地，已不能奢望太多，于是我们都怀揣着美丽的憧憬睡了。第二天一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打开盖在小罐纱布一看，一盆清水居然就神奇的变成了水晶般的凉粉。小莲惊奇地瞪大上眼睛，等我把一碗浇着“黄泥”的水瓜水递到她手上时，她还在发楞。
　　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小莲，示意她尝一口，不出我所料，小莲才尝了一口，就大声说好吃。我俩边抢着吃，边大声笑闹着，这种快乐的感觉已是久违了。
　　没过几天，全园子里的侍女男仆都尝到了水晶凉，我的庭院从安静变得热闹，我也乐在其中，只是每次碰到郭管家疑惑不解的眼神时，我会脊背发凉。我让小莲送了些给夫人和三位少夫人，她们都觉得不错，还回赠了礼物。
　　总没有年公子的消息让我开始感到不安起来，每每园中来人，都下意识地希望是他。老天没有让我失望，多日的等待终于让我如愿。当年公子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时候，泪水竟然模糊了我的双眼。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我心疼不已，我们就这样默默凝视着对方，他的眼神陌生而平淡，看着我却又象是穿过我的身体看着远方，那双曾经明媚的眼眸已不再有热烈的感情，爱与恨都已消失殆尽。
　　小莲适时地递上一碗木瓜水，年公子接过来一看说：“这就是园子里的下人们传说的水晶凉吗？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味道果真是特别得很。”我就这样看着他静静地一口一口认真地吃完，连糖汁都全部喝尽才把碗递给小莲。
　　他看着远方，悠悠地说：“我已答应了婚事，我知道你的确不是我的小纤，但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你的心不是小纤的心，但你的模样和她一样，那我还是没有完全失去她，这个送给你吧，让我们都留个念想。”
　　说着把一对泥人交到我手里，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笑嘻嘻地手拉着手，年公子和小纤一定是这样子相携长大的。我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小纤的身体，却走不进她的思想，我觉得这样对年公子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我呆呆地注视着这对泥人，惊奇地发现在他们的衣袖上都刻着个字，男孩衣袖上刻着个“年”字，女孩的衣袖上有个小小的“纤”字。慢慢地这两个字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一滴大大的泪珠从我眼眶中溢了出来，而此时，已不见了年公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