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借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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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叶回到村子的时候，正赶上秋收的忙季。平时这个时间是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唯有在秋收的这段时间，下午是不上课的，所有的孩子都被赶到田里，按照各自能力大小，给大人打下手。不劳动不得食，是这里的规矩。
迦叶来到田边，正待要挽起裤管下去帮忙的时候，不远处树荫下有人出声唤了她一下。那是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清瘦男人，约莫三十五岁上下，他的一只裤管空荡荡地垂在那里，人却坐得挺直，膝上正抱着一个小男孩。
迦叶几步快跑过去，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好久不见了，清次。”她抱过男人膝头安静坐着的小男孩，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小五，还认识我吗？”
那是南云的孩子，由于是村里的第五个孩子，平常大家都叫他小五，原来的本名倒是不常喊了。
“姑姑！”才两岁出头的小男孩向迦叶伸出手，煞是亲昵地叫了起来，待迦叶将他抱进怀里，他一抬头就在迦叶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哇，小坏蛋，你这招跟谁学的？之前还不会啊。”迦叶吃了一惊，随即嗤嗤笑了起来，“不用说，肯定是你老爸，整天没个正经，回去叫南云教训他。”
“迦叶你来得正好，陪我下一盘吧。”清次指指面前的石桌，石刻的棋盘上正零零落落地摆着黑白两色的棋子。
“你刚才在打谱？”迦叶抱着小五坐到清次对面，她猜错了，棋盘上并不是整局的棋谱，而是各自隔开的几道死活题。
“我在教小五下棋，这孩子坐得住。”也难怪清次愿意教这么小的孩子下棋，对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能有毅力一连几个小时都专注于咫尺见方的台面的实在是少数，小五在性格上更偏向于他的母亲。现在村里根本找不到在围棋造诣上能与清次相匹敌的人物，想必他也是独孤求败，索性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身上。
迦叶和清次各自将棋子归位。迦叶执黑，按照惯例，她先占住六个星位。从最初的让九子到现在的让六子，迦叶足足和清次下了五年的棋，才取得了如今的进步。
“小五，这是我指导你的第一盘实战棋，好好看着。虽然迦叶实力也不够看，但比起别人还算过得去。”清次用一种挥斥方遒的语气说道。
“老师你就别埋汰我了，我已经很努力了。”迦叶讪笑一声，论年龄、论见识，清次都在她之上，因此清次之于她，既算老师，又是朋友。
一旦开始对弈，迦叶的精神就变得异常集中，很快，她的额角开始沁出汗水。并不是由于天气炎热，而是因为疲于应付清次的猛烈攻击。
常说从行棋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心境，清次作为一个比迦叶段位高得多的对手，一方面对迦叶的反击游刃有余地承接着，另一方面也敏锐地发现了迦叶心理的不对劲。迦叶并不是一个思虑甚深的棋手，一旦拟定了作战思路，就切实地执行它，有着平实却又果断的棋风。但是现在，她却对每一手都斟酌再三，虽然也不时会有让清次赞赏的妙手，棋力似比之前要强了些，但她的思考时间明显变长了，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清次略显担忧地看着她，迦叶，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小五尚在学棋的初级阶段，完全无法从黑白子的交锋中看出人心的变化，他只觉得一来一往都超出他的最高水平，只一个劲地瞪着棋盘，消化两人战斗的余韵。
中盘接近尾声，尚未到达官子阶段，迦叶无力地垂下了手。“我输了。”虽然只是棋盘上的厮杀，但却好像亲临了真正的战场，她的后背已然被汗濡湿了。
还未等清次开口问起他担心的问题，一个声音从田边传来：“嘿，早听说你回来了，原来是躲在这里偷懒！”来人大步往这边走来，在迦叶脸上冷不丁拍上一个泥手印，“叫你偷懒，叫你偷懒。”
“哎呀，楼兰你恶不恶心？”迦叶本想扯过楼兰的衣服把脸擦一擦，但她看到楼兰满身泥泞的样子，就默默躲到清次身后，唯恐他再来碰她。迦叶用自己的袖子擦起脸：“你怎么搞得这么脏？”
“嗨，大少爷把自己摔了一跤，掉泥地里去了。”跟着楼兰回来的，是迦叶所谓的没个正经的小五的爸爸——乔木，和楼兰比起来，他的状况算正常多了，虽然脚上也沾到了不少泥巴，但好歹身上没事。
“小妹你回来得正好，这么一来人就齐了，今天晚上都上我家吃饭吧，南云也会很开心的。”乔木对迦叶说道，他随手接过迦叶手中的儿子，单手将他稳稳地架在脖子上，“小五走咯，先回家帮忙收拾去。”临到要走，乔木又回头不放心地嘱咐道：“楼兰你赶紧回去洗了澡换好衣服再来，否则别怪兄弟不照应你，我家老婆不会让你进门的。”
是夜，南云和乔木的家里热闹非常，很久没见的一伙人又重新聚在了一起。花音之前与师傅苏方一同出村游历，算起来迦叶已经半年没见着她了，见到她免不了又一番嘘寒问暖：“在外面钱够花吗？有没有遇到危险？苏方有没有好好照看你？花音你看着比以前又高了，再长下去得超过我了，这阵子你得好好吃饭啊。”
“姐姐，你让我先答哪一个啊？”花音嗔怪道，她拉着迦叶坐下，“先让我吃点东西嘛。”原来的小女孩，现在也长成了十五岁的花季少女，和迦叶坐在一块，倒还真看不出谁大谁小来。但她心里对迦叶的依赖仍很深厚，这一点就与一直嚷嚷着要独立的波鸟很是不同，波鸟现在完全将迦叶当做平辈交往，好像完全忘记了以前饿得皮包骨头的萝卜头时代。
南云戴着围裙给迦叶一个拥抱：“欢迎回来，你先坐，我一会就来。”她的眉眼里找不到往日的冷厉，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淡然从容的快乐味道，不知道的人，谁会想到她以前会是个忍者呢？
苏方回来时带回了不少鱼，此刻餐桌上摆着的就是他的战利品，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肉正躺在犹如艺术品的冰舟上冒着白气。那一艘艘冰舟是花音的杰作，现在她用冰的造型能力已然出神入化。
随着备长炭和火锅的出场，整个晚餐的气氛进入了高潮。波鸟发挥出其大胃王的本色，以常人不可见的速度在自己的盘子里堆起了肉山。花音正用筷子压制他，与他相互角力，她低斥道：“波鸟，你懂不懂点尊师重道的精神，师傅们都还没动筷呢？”在座的几位大人中，有三人都各自教过他们武艺，说起来都算得上他们师傅。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师傅个个都是高手，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各凭本事吗？”波鸟毫不为其所动，许是小时候饿怕了的经历，让他对食物总是特别执着。
南云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她用筷子在锅边轻轻一敲，也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同样用筷子靠着锅子的波鸟手倏地一颤，他感到一股强劲的电流顺着筷子窜到他手腕上，只是瞬间的事，他的整只胳膊已经被麻痹地无法动弹。他的手无力地松开筷子，花音眼明手快地趁着筷子还未沉到锅底的时候将它撩出来。波鸟不可置信地看着南云：“师傅，你好诈啊。”
“各凭本事，不是你说的么？”南云将碗里的豆腐捣碎，一点一点喂给小五，丝毫不对欺负了徒弟感到愧疚。
对过的乔木、清次和楼兰已经喝上了酒，正吆吆喝喝地开始猜拳。一边的秀吉正向刚回村没多久的苏方展示他最新研究出的远距离通信式神。
迦叶坐在这阵烟雾缭绕的气氛中，感觉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她最为珍视的日常，在她说出自己的计划之后是否还能存在呢？
七福村的人员构成，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各种战火中遭受不幸的普通百姓，另一种是在外面的主流世界中因种种原因被驱逐的人物，往往都有自身的一技之长，这类人也是七福村整个运营体系的支柱，在座的各位便是后者。
如果迦叶的提案被众人通过，那具体负责实行的就将是如今房间中的这几位。迦叶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能够毫发无伤地完成这项计划，为了扑灭世上纷争的火焰，也许会需要鲜血去浇灌。像现在这样，大家毫无顾忌地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还会再有吗？他们这些人，到那时还能够如此完整地聚在一起吗？想到这个，迦叶就觉得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花音不停地轻扯迦叶的袖子，让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那么，我们也不用绕弯子了，迦叶你这次旅行的答案是什么？”清次隔着桌子定定地看着迦叶，看来秀吉当时确实将迦叶的话传达到位了。
“我……”迦叶无声地张了张口，看着这么多双对她抱持着信任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就将本来已吞下肚的话都说了出来，席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哈……是我喝醉了吗？我怎么好像听到了继建立村子以来，又一作死大计划。”楼兰喝得满脸酡红，但声音却异常清明。
既然已经起了话头，那接下去就好说了，迦叶继续道：“我知道，大家来到这个村子的原因都不尽相同。被迫害的、厌恶争斗的、脱离家族的、失去亲人的，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痛苦而聚到这里。要你们再次踏足外面的世界会硬生生地扯开你们的伤疤，也许只有不好的回忆也说不定。但是大家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如果能够将力量都贡献出来的话，是可以创造一些堪称奇迹的东西的。在现在这个时代，拥有这样力量的，不受任何势力所束缚的，恐怕只有在座的各位了。”
“到这里七年，我也亲身经历了很多。以前我以为，一直躲在这个温暖的壳里就可以了，但是每次出村，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把它忘记，特别是知道自己有改变现状的能力的时候。如果不去改变的话，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以后因为‘不想让自己受伤’这样的理由而后悔。”
“我知道我这样说既自私又任性，但是我在此请求大家，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没有你们，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的。”迦叶朝着自己的同伴深深低下了头。
……
清次打破了沉默：“迦叶，事情绝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为了这个目的，你将来会亲手害死一部分人，这样的觉悟你已经有了吗？”
迦叶抬起头：“我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了保护一些人，必然会造成另一些人丧命，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方法。所以如果有必要，我会去做的。”
“就算并不是所有都能和平解决？”
“虽然我希望所有的变革都能兵不血刃地完成，但世界并不是围绕着我的想法而运作的。我知道的，当中会经历什么。清次你不用犹豫，你只要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放到该放的地方就可以了。”
全名永仓清次的男人仰天长笑：“哈哈哈，这不是很有意思嘛，很久没下过这样大的一盘棋了。有意思有意思，迦叶，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这个男人本来是照国大名的首席军师，多年前因卷入了肮脏的继承人斗争，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流放国外。他本来已经对政治心灰意冷，只一心安于在这个小村庄里当一个算盘手。他完全没想到会再有机会，拾起这些原本自己最擅长的东西，但如果是为了迦叶的这个目的，他倒愿意再赌一把。
苏方眯着眼打个哈欠：“反正你已经雇佣我一辈子了嘛，跟着你干就是咯。”
“放手做吧，迦叶，一直以来你选择的都是对的。”迦叶的第一个同伴，秀吉这样对她说道。
南云握了握迦叶的手：“我也会支持你的。”
“既然老婆都这么说了，我只要卖劳力就好了吧。”乔木与妻子一唱一和。
楼兰抽了抽眼角：“我还有的挑吗？上次也是这样，全部都决定好了，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算了算了，反正我已经上错贼船很久了。”
花音和波鸟在旁噗嗤笑出了声。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迦叶的视线被一片水雾模糊了，她由衷地感到自己是多么幸运，拥有这么多能够交托性命的伙伴。
达成初步共识后，后续的跟进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先回去了，这可得好好考虑一下，迦叶你明天再来找我。”清次首先离开，楼兰帮着他把轮椅推回去。
陆陆续续有人告辞，最后只剩下迦叶和南云乔木一家人。
迦叶一方面是帮他们收拾碗筷，另一方面是纠结有件事是不是该告诉他们。
碗已经全部洗完了，迦叶还在对着水池发愣，她的头被南云冷不丁敲了一下。“你还憋着什么话？一并说出来吧。”
迦叶深吸口气，关掉水龙头回转身来：“南云，乔木，我们谈谈吧，这件事可能你们并不想知道，但我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告诉你们。”
南云和乔木，或者完整地说来，宇智波南云和千手乔木同时面色一肃，坐到桌边。
迦叶将这次旅程与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相识的经过告诉他们。南云和乔木虽然各有各的原因，但都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家族，迦叶觉得可能听到族人的事会令他们感到不舒服，但也可能他们心中仍对家族有着牵挂。
“这个名字好熟啊，柱间，柱间……”乔木摸着下巴思忖道，突然他想到了，“啊，是这么回事，我记得我记得，他应该是我叔父的孩子，算起来应该是我堂弟。”
南云也觉得斑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可能是她一直想忘记原来家族的痛苦回忆的缘故，这根记忆的线头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可以画出来。”迦叶随手拿过纸笔开始勾勒少年的轮廓，她的炭笔画颇有几分功夫，画出来的人像栩栩如生。
南云不可置信地盯着画中人物，喃喃道：“居然会有这种事。”她闭了闭眼，待到意识到另外两人都在看她时，才道：“他是我大哥的孩子。”可是太像了，他实在与南云早逝的三哥利也长得太像了。这难道不是很讽刺的事吗？好战的大哥，他的儿子竟然继承了对战争厌倦了的利也哥的长相。
“在这种年纪能想得这么深远很不容易啊，虽然他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总还是为他们担心啊，身在那样的家族里，有的时候实在身不由己。”迦叶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南云和乔木，他们的家族中也有新芽在成长，并不是如他们所想象地一直那么黑暗，火焰燃尽的同时，在灰烬中也孕育着新的生命。
“我是不是不该说的？”
“不，谢谢你告诉我们。”南云笑着感谢迦叶，她和乔木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迦叶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南云和乔木房间的灯火始终亮着，彻夜未灭。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借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