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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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丫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同李菊福出了一趟门。她找了想要散心的借口，拉着她爹的袖子就往镇上走。任凭王氏用眼神将她的背影戳出个洞来。
说来也奇怪，这身体的本尊活了十三年，除了自家所在的清河村，对外面的世界真是知道得少得可怜。她努力搜刮了一回，这记忆里对镇上的印象只是一条扬着沙尘的土路和破旧的老街。
她爹今日要去铺子里当值。一个月里，至少有二十日是他在管着铺子。辛辛苦苦赚了钱，全部上交老娘，家里连吃个酒席、闺女穿个新衣裳的钱都没有，还需向老娘讨要，每每看够了脸色。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李二丫看着他爹那咧开的嘴角，露出八颗大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禁“悲从中来”！
清河村到镇上，以李菊福的脚程，约莫要走一个半时辰。今日带上李二丫，她脚程本来就慢，又没走惯泥泞小道，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到。
李家的铺子卖的是酒，开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位置算不得好，但胜在年头久远，价格公道，做的都是老主顾的生意。
李家父女到时，门外早有客人等在那里。
“郑叔对不住，让你就等了吧！”李菊福连忙上前，从怀里掏了钥匙出来一边开门一边道，“昨儿个家里有事，没来成！你还是照旧二斤白酒？”
“对，二斤哩！”郑老头进了门，自觉地拉了条长凳坐下，“这酒啊，真是个好东西，每日里总离不开半斤！”
李菊福呵呵一笑，并不答话，眨眼的功夫二斤酒已经打好，封盖前又从酒缸里装了半酒勺进去。“郑叔，酒打好了，你拿好哎！”
郑老头掂了掂酒坛，笑道，“二斤二两，你呀，亏啰！”五月末的天里，他着一双旧趿鞋，短衫上有两三个青色的补丁，裤腿挽在小腿处，细看来还粘着些泥巴。一副落魄的模样！但不知怎的，李二丫从他身上竟看出些名士的风流来。举止磊落的人，总教人不敢轻视，这大约就是人说的气度吧！
郑老头拎着酒坛，一路摇摇晃晃地出门，嘴里唱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爹，这郑阿公是什么人？”李二丫八卦。
“具体的不知道，只听说是二三十年前迁来的，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怪可怜的！”
“他酒量很好吗，每日要喝半斤？”
“半斤哪里算厉害，你爹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都能喝一斤呢！”李菊福笑，“你小时候都能喝二两呢！咱们村子里，随便指个村妇都能喝半斤哩。”
李二丫起先甚是怀疑，待亲自尝了一口之后，才发现这酒和自己认知里的不大一样。甘甜中带着清香，仔细品才能尝出一丝酒味来，有些像现代的醪糟。
“爹，咱们家还有其他的酒么？”
“咱们家几代下来，都是酿这白酒的。其他的酒么，你爹长了这几十年，莫说是见过，连听都未听说过。”
李二丫：……
李二丫在铺子里逛了一会子，将所有酒都查看了个遍，终于确定她爹没有骗她，她家果然只卖一种酒。这一种酒也有上下乘之分，上乘清冽甘甜，微微有些奶白色；下乘浑浊，甘中带苦，偶有谷物残渣。
“爹，我想出去逛逛，成吗？”
“去吧，早去早回。晌午，爹带你吃馄饨去！”
“那个……”李二丫扭捏，“爹，能给我俩零花钱使不？”
“这……成，爹给你俩铜板，成不？”李菊福掏出钱袋，数了俩铜板给李二丫。
李二丫抚额，她爹实在太穷了！就刚刚，她瞄了一眼那空落落的钱袋，总共不超过十文钱！就这，她爹还给了她两文……不知道中午的饭钱还够不。
“爹，算了……我就随便逛逛，用不着花钱。这钱，还是留着买馄饨吧。那个，我可不想吃白面馒头。”
“爹给你就拿着，放心这里够买两碗馄饨的。先前是我没想全，你这么大个姑娘家了，是该有俩钱在身上，买买花戴哩。”李菊福说完又惆怅一回。
他们家几个丫头的衣服从大到小轮着穿，大丫是好，什么东西都是用新的，可二丫同三丫长这么大，还没怎么穿过新衣裳呢，更别提绢花了。倒是老三家的青青，总是有新衣裳穿，有花戴。张氏憋了好些年，有一回终于没忍住问了周老太，周老太只说是王氏的娘家给的。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王氏耳朵里，倒给指桑骂槐了一通，说是他们连她娘家的东西也想要惦记。此后，张氏就再也不敢提起此事了。
现在大丫已经定了日子，三丫也生得清秀……只二丫，退了亲又容貌寻常，落了回水之后连农活都不会做了，以后可怎么是好！
李二丫哪里知道李菊福的惆怅，只接过了钱，就挥一挥衣袖，到镇上溜达了。
她问了回价格，手上这两文钱也就能买俩大肉包子。
李二丫觉得自己顶着人家的女儿的脸，在人家里混吃混喝能行，但总归不是长远的事情。待过几年，及笄了说不定就要“被”嫁人。她想趁现在多掌握一些各方面的行情，暂时不用，说不定以后也用得上。
好吧，除非触及到底线，其实很多时候，她是一个喜欢留有退路的人。
镇子不大，李二丫花了一个时辰就逛了大半。这里，商铺同住户已经不隔离开了，卖吃食的、日用的、手工杂物的已经分了区，显得热闹而规整。她找了半响，在镇上就发现两家卖酒的铺子。
一家开在十字路口，高门红木，看起来甚是气派。这个时辰，店里有两三个客人在买酒，远远地听见掌柜的说笑声。李二丫进去晃了一遭，奈何兜里没钱，倒是愧对了那掌柜的一顿夸奖。
另一家，位置比李二丫家的还要偏，在菜场转角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李二丫去时，那掌柜的正坐在门槛上打盹，见着客人也不甚理会，只道一句，“买了这里结账！”待到走时，只半睁着眼睛，说一句，“慢走不送！”显得十分有个性！
她看了酒庄，又逛了一回卖小玩意儿的地方。多是些绢花、荷包、手帕、发钗之类的，看着十分精巧。
李二丫是报着打探的目的去的，凡到摊前，总要聊上一聊。言语间，“商业机密”没有打探到，倒是听了回关于自己的八卦。
“嘿，知道里家那二丫头不？”
“哪个？”
“老街卖酒的那家……就前几日退亲的那个！”
“哦，知道知道哩。听说那陈家中了秀才，就瞧不上人家姑娘了。要我说，这陈家可真是不厚道，以后人家姑娘还怎么做人呢！”
“嘿，我咋听说都是李家的姑娘自己作的呢？”那婆子压低声音，“听说那姑娘不仅长得寒碜，性格又刁钻得厉害，连长辈都敢指着鼻子骂哩！”
“你不是巴林村的吗，隔了好远，咋知道呢？”
“哎哟，我哪回说过假话？我那侄媳妇就是那个村的，上一回回娘家，听得真真的！”她双手叉腰，做茶壶状，指着其中一个妇人有鼻有眼地学了两句骂人的话，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听那婆子学完，一堆人拉长声音齐“哦”一声，好似恍然大悟了一般。李二丫也跟着“哦”了一声，抿着嘴笑。
那婆子半日没做成一桩生意，见李二丫年纪小又面生，遂笑道，“要我说，还是你这样的丫头好看！圆盘脸，樱桃嘴，头发又顺，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丫头，要不要买支绢花戴戴？”
李二丫从荷包里掏出两文钱，摆出土豪脸，“来十支！”
那婆子被逗笑了，“丫头，你这是逗我哩！就这俩文钱，也就能买支绒花戴戴！”
“绒花？”李二丫摇头，一副叹息的模样“不成不成，我长得寒碜，性格又刁钻，还敢指着长辈的鼻子骂，与这憨厚的绒花，实在气质不相称！”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施施然飘远了。
众人：……
李二丫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话十有八九是从罗氏那里传出来的。都说三人成虎，她今日算是见识了谣言的可怕。虽然现在有族长的声明在手，但总不能见着人就拿出来证明一番。罢了罢了，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与其争辩起来越抹越黑，倒不如就这么着吧。日子那么长，好与歹总会有被证明的一天，在这里与不相干的人置气，何苦来哉！
五月的天气，正午的日头已经有些毒辣，石板铺的路被日头一烤，像是冒着茕茕热气一般。李二丫从卖小饰物的巷子里出来，准备去铺子里寻了她爹吃午饭。
“傻子大，大傻子。”
“不说话，闷葫子。”
“十一岁，尿裤子。”
“高桥出了个二傻子！”
不知哪里冒出一群孩子，背着书袋，一路拍手一路歌唱，间或夹杂着几声嬉笑。李二丫一看，孩童堆里，一个肥硕粗壮的身影醒目得厉害！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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