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63、红生受困

　　红生在与林枝梳决裂之后，郁郁寡欢，心里百般滋味无法说明。他不爱藏心事，有什么情绪便往面上摆，空门里老生总说他不够稳重，但他我行我素，随性惯了，直到林枝梳这个难得知音出现。
　　那日他出任务，潜入程府刺杀一乔装打扮混进去的强匪。他计划完美，一箭射杀成功，便准备回去，谁知这时程府回廊处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修长，腰身细极，已入深秋，却只着了一身单薄紫衣。走近了，借着月光，红生瞧见他眉目柔和，眼梢微挑，带着些许妩媚之意，嘴角含笑，看了教人心里舒畅。那人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与空迟有些相似，然而他眼神澄明，体态自然，落落大方，朗月清风一般，红生溢出欣赏的笑容，直觉若能与此人月下对酌，该是人生一大畅快事。
　　“既是关公，青龙偃月刀何在？”来人微微一笑。
　　红生哈哈一笑，顾不得要隐匿行踪了。他一捋长髯，捧弓道：“此弓便是我的青龙偃月刀！”
　　那人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足，不由走近，笑意加深：“我随季爷来此地演出，夜半无眠，出来走走，想不到竟会碰到你这般人物。有趣至极。”
　　“空门红生。”他抱拳微笑。
　　“九歌班林枝梳。”对方潇洒回敬。
　　“常言道，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你我大概所属后者。”林枝梳又道，神采奕奕。
　　林枝梳一语说到他心坎里，他惊喜交加，感叹此人果然是同道中人，不由畅快道：“枝梳可有意与我痛饮一番？”
　　林枝梳临风而立，衣袂飘扬，欣然笑道：“正等这句话！”
　　红生边走着边出神，当年的往事现在回想起来，如在昨天。当初他一早便看出林枝梳脚步较沉，显然并非武林中人。然而此人如此随性，毫不顾忌他的特殊身份，并诚心相待，无所遮掩，他又怎会有所欺瞒？两人一见如故，虽未点破，但彼此都把对方当做红尘里的风流客。言语尽失，二人举杯示意，心照不宣地同时饮下。
　　早知有今天，当初自己转身就走该多好。红生无声叹息，悠悠回神，这才发现自己随意行走，已走至不知名的地方来了。
　　正要转回去找正净与小青衣汇合，他忽然止住脚步，习武之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有人正在跟踪他。
　　他立刻冷静分析。此时空门最大的敌人就是洪锦华。他神色黯然，枝梳说不定已告诉洪锦华他们出现之事了。所以洪锦华决定派人跟踪他，先下手为强。原来林枝梳本性阴狠歹毒，他今天才知。红生咬牙，加快脚步，闪入一旁的昏黑小巷中。
　　身后立刻有人追来。
　　追来的两人一入小巷，寻不着红生身影，才知中计。红生从上头轻轻落下，来个猝不及防，一下子制住那两人穴道，另其动弹不得。
　　“是洪锦华派你们来杀我的吧？”红生冷哼一声，立即感觉有人挥着什么东西从他身后刺来。他是练弓箭之人，反应灵活，很快就往旁侧一闪，教对方扑了个空。只听一声响动，对方使的武器竟生生刺穿地面，可见其锋利与使用之人的霸道气劲。
　　那人很快把武器拔出，红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支近乎一丈半的铁脊蛇矛。
　　“制住他就好，可别杀了他。”另一个声音幽幽响起。红生这才看到原来那个使矛之人身后还站了一个人。小巷里月色倾斜，刚好照出那人的脸庞与半个肩膀。红生为人严谨，向来观察入微，此时与此人打一个照面，自然是细细打量了一遍。对方是个年轻公子，仅露的肩膀处衣料上乘，可见其非富即贵。此人微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双眼微微眯起，让人联想起狡猾的狐狸，又好似滑溜的蛇，教人不快。能一声发令，又穿这样上等的衣服，莫非……
　　“你就是洪锦华？”
　　年轻公子笑开：“算你有点见识。”
　　红生双目炯炯地逼视他：“你与空门有何过节，为什么要栽赃！”
　　“呵，问得多好，过节？空门害我失去辛苦打拼来的一切，这个理由你可满意？”洪锦华哈哈大笑，“当年若无空门中人干预，今日我定不是这样面目！”
　　“我虽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失去一切，只能说明你不够强大，就算空门不干预，迟早你也会因别的事而功亏一篑。”
　　“呵，我最讨厌你这样自以为的人，”洪锦华冷冷一笑，“沉渊，动手。”
　　唤作沉渊的男子立刻挥动蛇矛，直指红生面门。红生轻巧避开，已然抽弓搭箭，嘴里还在呢喃：“欸，什么都不调查就动手，真不符合我的习惯。算了算了，出门在外的，总是身不由己。”沉渊才不听他废话，蛇矛变换招式向他刺来。红生暗暗心惊，此人力道霸道，可能与武小生有得一拼，拿着这样沉重的蛇矛都能挥洒自如，动作迅速，可见是个难得高手。
　　他根本没有挽弓时间，只好举弓迎矛，被那骇人力道给硬生生震退了好几步。
　　另一方面，之瞳和正净一路问过去，看有没有谁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江湖人曾经走过。结果十个人中有八九个都道没留意，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走在大街上，没事东张西望观察别人做什么？幸好还有一两个这样的闲人，在听得他们描述红生模样时便指认出了他的去向。之瞳和正净马不停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路追到了连他们都不清楚的地方。
　　两人稍作歇息，停在路边探讨。可巧，这时小巷里传出的打斗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才意识到，打斗声已然停止，两人忧虑地对视一眼，该不会……
　　当二人赶到小巷里时，他们发现红生倒地不起，已无意识，一旁一个手握蛇矛的男人正把他背起来。
　　“喂！”之瞳和正净赶紧跑上前，谁知那个人身后走出了一个人。
　　刚打了个照面，之瞳就愕然止步，半天才开口：“是你！洪复……”
　　“噢，这不是我二弟身边有情有义的丫鬟青瞳吗？呵呵呵，想要这个人，就拿你们门主来换吧。顺便一提，我现在的名字叫做：洪锦华。”洪锦华无所遮掩，大方承认自己就是昔日洪家庄的二当家洪复。他猛地一扬手，一阵白色粉末纷飞而至，扑向他们。之瞳生怕有毒，赶来扯着正净后退。洪锦华扬声大笑：“沉渊，走！”他运功而起，趁此机会离开小巷，沉渊背着红生，紧紧跟随。
　　两人跑开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正净微喘道：“你认识那个洪锦华？”
　　之瞳神色复杂：“不止是认识，我们之间还算有一段过节欸。他若不是洪锦华，现在便是洪家庄的掌权人了。”
　　“噢？这话怎么说？”
　　“当年我与师傅入洪家庄，助大当家夺回原本掌握在二当家洪复，也就是现在的洪锦华手中的大权。洪复与大当家撕破脸皮，离开了洪家庄。”
　　“后来呢？”
　　“后来听说他投靠一户大主，企图东山再起。他甚至让人扮戏子刺杀大当家，想要让江湖人把矛头指向空门……”之瞳说到这，已是脸色大变。她理清思路，懊恼喃喃：“天阿，我怎么没有想到！洪复早就对空门虎视眈眈了，之前明明已经试了一次，现在才正式动手不是？洪复，洪锦华。洪家庄，洪家堡……明明这么像的，一开始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哎，要是早点知道，说不定……”
　　“小青衣不要乱了方寸，”正净见她懊恼，连连慰藉，想要定她心神，“此事来得蹊跷，谁也没有想到这幕后黑手会是你认识的人。你也不必自责，我们现在知道了还不算晚。”
　　“可是现在连红生被他们带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红生精于箭术，近身搏斗对他极不利，方才就是这样的情况。”正净沉思，忽然问道，“那个洪锦华功夫如何？”
　　“他……嗯，几年前师傅与他正面交锋，只用一剑就逼退了他。”
　　“这样看来并不足为惧。”
　　“可是他请帮手的能力不容小觑，”之瞳长叹一口气，“当年他请的黑白双煞和师傅缠打了整整一个晚上仍分不出胜负。现在他不是又请了个帮手？刚才那个拿着那什么的……”
　　“那是蛇矛。红生不善近身战，但不代表他无法在近身战中脱身。那个拿蛇矛的人，看起来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单凭我们两个要去救红生，单枪匹马进入洪家堡，若是像今晚那样都是些不入流的侍卫还好说，如果碰上那个使蛇矛的，那就麻烦了。”
　　“哎，你说得没错，他们以红生为人质，必不会伤他，但我们总不能真的拿门主来换吧？门主……等等！幕后黑手……洪复投靠了一户大主，这跟他现在的身份洪锦华一样。黑手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他说要门主来换，但他与门主并无直接过节。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背后那个人才与门主有所瓜葛，因此也才会演这出嫁祸的戏码。”电光火石间，之瞳推算出了真相。
　　正净听得震撼，半晌才沉吟道：“你说得不错！若知道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把情况告知门主或重雪公子，一切就好解决多了。现在事情的关键就变成了要找洪锦华背后的那个人了吧！可是，我们毫无线索，怎么去找？”
　　“这个……我想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可能知道。”之瞳凝神，回想起了那个总是真心相待的年轻公子，算来也是她在江湖上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慕容轻。作为洪复的二弟，洪家庄的大当家，洪复所作所为，恐怕他是最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