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别岸风景

7、第七章

　　四周静寂，了无人声，宇文成都打了多年的仗，夜宿野外的情景也有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有士卒相随，是正常的安营扎寨，象这样单枪匹马的晒月亮，还是头一遭。

　　那边虽然还躺着一个，那个实在有点不好应付啊，轻了不是，重了似乎也不是，难伺候。

　　宇文成都无数次抬眼去望罗成，见他始终一动不动，气息微弱，月色笼罩之下，五官朦朦胧胧地似蒙上了一层银光，没了方才的狠戾之气，看上去平和安静，罗成本来肤色就白，这会子跟透了明一样，虽然憔悴，却望之极美。

　　宇文成都呆呆出神，暗忖生平阅人无数，若单以容貌来论，眼前少年绝对能拔头筹，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更有萧美娘等一众绝代佳人在侧，以他看来，却未及这少年的绝世之姿，清华而高贵，卓卓而不群，倘若他是个女孩子，怕是早已被纳入君王侧了吧。

　　天宝将军甩了甩头，惊觉自己胡思乱想得过了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罗小王爷再漂亮，那也是世之虎将，一代豪杰，虽然是投错了阵营，走错了路。

　　所有反对朝廷的势力，宇文成都都是深恶痛绝的，他真不懂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就拿这罗成来说，好好的小王爷燕山公不干，保什么魏王造反，就算他们有一日得了天下，魏王做了皇帝，他最多，不也还是封王封侯么，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还得担那么大的风险，弄不好就杀身成仁，你说，他到底为了什么？这小子脑子没问题吧？非要把他自己和草莽流寇拴在一起。

　　宇文成都越想越不解，真想摇醒他好好问个清楚，但他要真这么做，他就不是天宝将军了，宇文大将军一向隐忍，也不轻易发作，不过，若要当真发作起来，天下几乎无人可挡了。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凑过去又看了看，这小子应该无甚大碍吧，怎么老半天了，也醒不过来呢？

　　火光照耀下，那少年不大的脸上，泪痕犹新，原来他昏睡之中也曾流泪，宇文成都有些不忍，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可他奉的，是皇命，是父命啊。

　　罗成终于动了动，嘴里似乎在叫“爹，娘”声音柔软，情真意切，与他一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时判若两人，宇文成都看看他被自己捆着的双手，这才发现他手腕上本来就带了伤，可是一旦解开，他又会找自己拼命了吧，还是算了，这小子诡计多端，还是绑着安生些。

　　他也饿了，幸好来时马匹上备了干粮，此刻正好取来充饥，啃了两口，想着给罗成留下了些，也不知这位大少爷领不领情，会不会吃。

　　刚想打个小盹，罗成慢慢睁开了眼。

　　宇文成都挺高兴，总算这小子够硬气，不是中看不中用的主儿，他喜欢这样式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孙贵胄们真让他看着干着急，罗成和他们不同。

　　罗成定了定神，也看清了火堆旁的宇文成都，见自己醒来，这人似乎松了口气，他有那么怕自己死掉么？

　　罗成看到他就恨不得戳他几个透明窟窿，才不会给他半分好脸色看，可恨斗他不过，反倒被他绑在这里，他是没打算给自己解开了，手腕生疼，浑身上下，也说不上来哪些地方，都好疼，都是拜这该死的宇文成都所赐，自己自小到大，哪里遭过这样的罪，那人，为什么那么强大，为什么不去死？

　　宇文成都拿了干粮递到他唇边，罗成扭头不理，耳边却听他道“吃了，才能不死，才能有力气向我报仇”

　　罗成猛回头瞪他，眼中要能放出飞刀来，早将宇文成都射死了，天宝将军不慌不忙，继续气定神闲地道“不吃不喝，拿什么和我拼，你还站得起来吗？”

　　罗成真想一口咬死他，这家伙，是他命中的宿敌么？为什么总是出现，阴魂不散？是他一手制造了自己的梦魇，这个人，必须死，必须死。

　　宇文成都掰了一小块干粮再次凑近他嘴边“你若真要为你北平府满门雪恨，就该乖乖听话，放心，本大将军才不屑下毒害你，没那必要”

　　言下之意，他只需一抬手，就能要了他的命，罗成又气又恼，却忽然张口，吞下了他手中食物，咽得太急，险些噎死，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大声咳嗽，害得天宝大将军一通手忙脚乱，又是喂水又是捶背，才没让他再次背过气去。

　　宇文成都不得不感叹自己这命，好嘛，人家恨不得喝他血吃他肉，他倒得陪上小心伺候，这这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