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夜无极》枯意

6、锻体

　　夜迦看了素白衣衫的男子一眼，还是将他的话记下：当凯风充满山洞时，你会知道的，原牙山共有三处山洞。
　　凯风应是指的南风吧，果然是好几十年前的人，现在哪有人会说凯风，不过……难道风向还能决定山洞中会发生什么么？为何要特别说原牙山共有三处山洞？如此想着，夜迦按原路返回，当终于能看见自己脚踏土地时，三个时辰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她赶紧往山洞跑去，刚穿过瀑布，便浑身湿淋淋地显出了身形。
　　她忘记了，那人告诉她只要原路返回就可以，她丝毫没有怀疑地就相信了。这不该是夜迦做的事。
　　她回身向外看去，眼前的瀑布冲刷而下，溅起无数水花，每一滴水珠碰到洞口的屏障，就会如同一颗小小星辰般闪烁一下，在其上引起一圈涟漪，消失于山壁间。她的感应顺水而下，又逆流而上，仿佛时间远去又倒流。
　　她的口中喃喃道：“时间，只有这些了……”
　　她眨了眨眼，转身来到石床上盘腿而坐，现在首要的是锻体。
　　极灵沉入丹田，引领着丹田中仅有的一点极力开始在经脉中运行，运行一周，极力化作非常细小的丝缕将经脉的每一寸覆盖，薄如蝉翼的一层，然后透过经脉，渗入骨骼、肌肉、皮肤，这一层变得越来越薄，直到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完全覆盖。能够将如此微弱的极力分化为那么多的丝缕，难以想象需要多么精准高超的极力操控力，可以说是精至毫巅。
　　直到这一步完成，由于极力实在是太少，极灵的损耗就变得有些超负荷，饶是她也浑身颤抖了一下，是因为极灵在身体里的颤抖。
　　随即一股来自天地之间无形的力量，无中生有一般，如同潮水般一下下开始冲击着她的极灵，这是平衡之力的反噬，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成败在此一举，必须扛过去！
　　极力的防线太过微弱，全靠极灵支撑起整个肉身，抗衡这股力量的冲击，如撞响了古钟，力量在经脉里来回弹射，好似回声，每一下都如最锋利的针尖刺穿经脉，反反复复密密麻麻地穿刺，每一道覆盖其上的极力都被扎过无数次，在被击散的那一刻又被极灵强行凝聚。
　　如此紧紧咬着牙，嘴唇早已被咬破了好几道血口，夜迦不管不顾，只是闭眼将全副心神都固守。
　　终于，随着这股力量在经脉内缓慢地运行了一周，其中的狂暴渐渐熄灭，如同一头被渐渐驯服的野兽，温顺地躺了下来，懒洋洋地任主人抚摸。由极灵爆发出的强大感应力牵引而来的这股力量，一点点聚拢于丹田，缓缓旋转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此时夜迦再次发动极灵，一股强大的吸力带起洞口的瀑布水流往内一偏，竟不顺流而下，而是通过洞口流向了夜迦伸出的右手掌心，仿若百川归海，聚拢为一股旋转的水流消失于掌心处。
　　夜迦又是浑身一震，她修炼的元素正是以水为主，此刻利用那股磅礴的平衡之力，将这些水元素炼化为水之极力，若是成了，实力会迈进一大步。
　　水流进入手掌，一下子收敛为细小的水流，随着功法回路运行过一遍又一遍，直到完全化作不含杂质的水之极力，夜迦才放行，容其汇入丹田之中，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粘稠水珠滴入漩涡，从第一滴，到好似汇成了一个小湖泊，再到汪洋般填满了整个丹田之中。那股狂暴之力便在此刻苏醒，虎入羊群般开始在这片汪洋中翻腾，将海水吞噬，然后疯狂地旋转而起，一道道极力化作疾速的锋刃往四面八方射出，割裂击中之处，不管那里是骨头，还是血管，毫不留情地切割而开，一头钻入，开始一寸寸渗透，将那里占据，一寸寸改变与强化。
　　夜迦几乎已分不清痛楚是来自哪里，整个身体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连最外表的肌肤上都不时出现一道道血痕，浅则是划开一条血丝，深则皮肉翻卷，但其复原的速度亦是快极，一眨眼这处伤口便已换到了另一处，而被一次次切开又愈合的那一处皮肤，必定变得越来越光滑，吹弹可破如同新生，看似脆弱得连一丝风都能伤害它，但其实已经强韧得普通刀剑再也无法刺破分毫。
　　瀑布直接从山洞处断流，从山上到山洞内，如舞动的白练。同时周围的风忽然大了，卷动着流云在天空变幻莫测，像是要变天的样子，但是它们却没有发出丁点声音，这一刻天地皆沉默不言。
　　不知过了过久，这片汪洋的海平面一点点低了下去，直到剩下一个小小的漩涡，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个漩涡是静止的水，是水之极力的精华。
　　当夜迦的丹田中出现了这个漩涡状的静止小湖时，山洞外无声卷动的风悄悄地往里面吹进，被吹拂过的山壁上，被撒下星星点点的亮光。
　　当夜迦如同新生婴儿般缓缓睁开眼时，所见到的，便是一个如同浩瀚星空的山洞，点点亮光似星如辰，映得整个洞中充满星辉，格外明亮耀眼。光芒与光芒交汇于半空中的一处，其中竟有什么东西正在膨胀，眼见着它从一粒尘埃的大小，慢慢长大变成一颗明亮的光球，有拳头那么大时，停止了下来，四周的光束消失，山壁上的亮光黯淡了一点。这光球悬浮在夜迦面前，开始缓缓地旋转，散发出耀眼的光。夜迦能清晰感觉到其上散发的灼人热度，扑在面上便使得皮肤暖红。全身从温暖到灼热，它身上的热度在上升，光芒越来越强，热度散开如有实质。
　　当刚刚锻体成功皮肤已经变得很强韧的夜迦感到要被热得融化了时，那颗光球猛然停止旋转，光芒如呼吸般收敛又散开了几次后，它凭空消失掉了。
　　夜迦此刻才震惊于刚才发生的事，生与灭，存在与消亡，最明亮与最黯淡，这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对于曾经还修炼时空元素的夜迦来说，无疑是一种深入极灵的震撼。这是时空的某种表象，同时也是一种原始的奥义。她不知这些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那光球消失的瞬间，原本已经断得彻彻底底的与时空元素的感应，极灵有感应到那么微弱的一丝，若有若无却的确有感应到。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许久，连眨眼都忘记，任凭两行泪珠滑落，从面颊滴下，这本不该有声，她却因清晰听到这两滴泪珠落到石地上的声音而回神。
　　又静静坐了一会儿，心神平静，内视丹田，夜迦略皱了皱眉，按理说那股平衡之力加上水元素炼化的极力，再不济也该提升至极术者二品吧，如今却连突破至二品都还差一点，不过锻体算是成功了，现在的体质，足够她突破至灵觉者了。
　　现在山洞外已是深夜，夜迦不知自己上山后过去了过久，此刻洞内在无数星点照耀下仍旧亮如白昼，黯淡了一层的星光还是星光，只要不陨落，就会一直这么亮着吧。
　　“咕咕——”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声音，没办法，极术者哪能不吃饭呢，于是夜迦吃了些之前准备好的干粮，便打算趁着夜色回去，当时跟楚湘说的是多则五天，不知是否已超过了期限。如此想着，夜迦迅速地出了山洞，一路小心翼翼地往楚湘的院落而去。夜深人静，还醒着的，除了别有用心之人，就是影卫了。所以夜迦并不刻意隐藏行踪，只是不惊扰任何人。她不怕被影卫们发现，他们只忠于原家，而非原家某个人。
　　院落大门紧闭着，连守夜的侍者都在门后睡着了，夜迦不忍吵醒她，也不能吵醒她，因为此刻原鸯应该是躺在自己的床上的。她索性爬上了墙外的大树，从墙上跳了下去，极力虽低，但以极力冲击地面作缓冲平安落地还是够使。
　　夜迦回头看了看这并不多高的院墙，除了感叹连回自己家都跟做贼似的外，也叹息如今竟然连这小小一堵墙都飞不过了，散了半生修为融合极灵与肉身，虽不觉可惜，但从那么高跌落，总归还是有些不习惯，力量啊力量，夜迦摇着头轻轻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刚进入房间，夜迦就察觉到一丝异样，但她不动声色地轻轻阖上门，并不点灯，她惟一能比大多数人强的，便是极灵的感应力，都不用眼睛看，在极灵上她才能占据一分优势。对方的气息格外隐晦，若非刚刚锻体成功，对于近处的极力波动十分敏感，她也很难发现自己的房中有别人，只是因为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她才毫不迟疑地踏进房来。
　　夜迦轻车熟路地来到床前，掀开被子，将几个枕头往床里侧推开，自己躺倒便睡觉，竟一点也不防范房中的人。
　　而那隐匿于角落的人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可惜，真的只有极术者一品了。这人又看了床上的夜迦一眼，才转身从窗户掠出，窗户一开一关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快得根本看不清窗户曾打开过。但夜迦不需要亲眼看到，极灵能够感应到窗扇微动了一下，随即她便睁开了眼来，黑暗中连窗子的轮廓都是黑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