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潮汐在》筝浅

19、相间三

　　明天是答应小贝会带着学长一起出席张晚婚礼宴会的日子，她不想太混乱。
　　结婚本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即使心里有个小疙瘩，应着现在的张灯结彩，欢歌笑语，潮汐的心情也被调动起来。
　　莫然看她还是一副看不够的样子，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先吃东西吧。”
　　这个点，按照家里习惯，早过了吃饭的时间，他担心她的胃。
　　“嗯。”潮汐听话地扭回头。
　　莫然心安地一笑，挑了些她喜欢的小菜放到她碗里。潮汐俯身吃东西的一瞬，他发现她身旁的小贝正挑眉地看着她，眼神有异。
　　四目相撞，小贝一怔，尴尬一笑，偏头与邻座的李丁说起话来。
　　莫然眉头一皱，也就低下头吃饭。
　　他俩入席的时间是和小贝约好的，小贝爱凑热闹，老早就来，他们也就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因为他们坐的是女方席位，周围的宾客基本都是张晚的亲戚。张晚和潮汐一样，都是外地人，他们自然就对莫然一无所知。莫然因此落得个自在。
　　直到新人们挨桌敬酒，这种局面才被打破。
　　黎锦的父母刚打上照明时，还不敢相信地再三重看。
　　待考证无虞，黎父惊喜地挤过来，拉着他的手，连声说道，“稀客，稀客。”同时不忘责备地看向黎锦。
　　黎锦有苦难言，他是一早知道莫然要过来。但宾客那么多，他事又那么多，哪找得出来？
　　毕竟是在敬酒，黎父也不能做的太出格，多加逗留一番，才肯离去。
　　莫然成为关注点时，潮汐就在一旁静静地笑着。事情结束后，她坐下继续自己的美食。其中的插曲一点都引不起她的好奇。
　　对于她这种不寻常的表现，后来小贝曾问过她，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打听一下。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按说照常理总该会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自己怎么会什么都不问呢？两个小妮子苦思冥想许久之后，勉勉强强地得出个结论——在她潮汐的潜意识里，莫然天生有一部分是属于一个她既陌生又遥不可及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的事并不影响到他们，既然陌生又遥不可及，还不如不涉及，徒伤精力。所以有了这个认知后，很多事就被她直接地省略掉。
　　酒席快近尾声，莫然耐心等潮汐和小贝瞎聊完毕某个话题，才低下头，询问：“我们走吧？十七说不定真的抗战到底，随便找点零食顶着，等你回去弄吃的给他。”
　　哦，十七？潮汐想起他们出门时他那哀怨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一吐舌头。明明答应他快点吃完回去的，可这里热闹，她一乐呵倒忘了。
　　她连忙向小贝说明情况，莫然已经帮她拿好包。
　　她挠挠头，难以为情，“我还得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等会我们直接从后门出去。”
　　现在婚宴所有的环节都已经进行完，紧接下来的就是随意社交，他想避开这些不必要的应酬。

　　“咦，奇怪。那人是莫然对吧？”庄清的闺蜜刘晓指着前面的男子问。
　　庄清正顾着接个电话，闻言随之撂下手机，认真看去，确实是他。
　　她随便找个借口挂了电话，有点抱歉地说：“你在这等我吧，我过去一下。”
　　刘晓理解地点点头。
　　有脚步声走近，清脆的高跟鞋声，不是潮汐的，莫然低下头，想忽视掉。声音响起，却是认识的人。
　　“真是少见，你也来参加这样的酒席？”
　　他抬起头，见是庄清，也不避讳，微微一扬手中的包包，说，“陪潮汐。”
　　“女方？”庄清诧异，随即想到新娘是F大毕业的，应该是潮汐的朋友，“她的面子蛮大的嘛。”
　　莫然不明她说的面子大是指潮汐还是张晚，却也懒得再问，淡淡一笑了事。
　　小贝要潮汐叫上他一起出席的意图，就算潮汐不说，他也能猜到。他是一点都不在意小贝的想法，在潮汐跟他说清缘由后，他只问了她想不想他陪着去。潮汐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他也不管她是下意识地点头还是想帮小贝，再或者是真的想要他陪着来。不过她既然点头，那他就一定来。
　　庄清看他没兴致，想换个话题，碍于场合不适合，只好道声再见，往洗手间走去。
　　心里有事，这路她走得心不在焉。在门口处，差点和潮汐撞上。
　　潮汐看见她从外头进来，想起不远处的莫然，有点尴尬。
　　“对不起。”她先道歉。
　　“不，是我没留神。”庄清这话不是客套。
　　她貌似无意地往莫然那边看了眼，说，“他在等你。”
　　“嗯，”潮汐倒也坦然，说，“今天是我朋友的婚宴。”
　　“你倒不避嫌。”
　　潮汐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笑了事、
　　“明天见。”
　　“好，明天见。”

　　回到家，还真让莫然说中了。
　　十七果然是两块饼干顶着，等她回来弄吃。
　　她内疚极深，扔下东西，就往厨房去。
　　莫然在后面略一整理，坐到十七旁边。
　　十七眼睛从屏幕移回来，问：“没趟上什么人？”
　　黎家在这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他这一问可不是随口。
　　莫然摇摇头，完全不把这当回事，要趟上也得他愿意才行。
　　“对了，昨晚的宴会你有没有给潮汐介绍认识什么人？”莫然想起刚才潮汐和庄清在洗手间门前的一幕。
　　“没有啊，昨晚进宴厅，我们都不一起。后来我被你家老头子盯上，一直应酬着。再说有你的警告，我哪敢搭理她。”
　　“她认识什么人了？”十七奇怪。
　　“庄清。”
　　除了十七这条线，应该没有别人了，莫然觉得不对劲。
　　“那之前呢？
　　他的表情很认真，十七把电视关了，偏过头细想，说，“也没有。而且看汐汐的表现，上次在你工作室，应该是她第一次碰见庄清。那时你也在场，她们根本没交点。”
　　也对，昨晚在草坪的时候，无意间提及庄清，她连名字都不懂。可是看刚才的情形，她们应该是认识的。
　　“怎么，难道庄清找上汐汐了？”十七不相信，“按庄清的为人，不会如此的啊。”
　　就是因为了解庄清，认为她不会如此，所以自己才不防备。只是很多事往往是一念之间，庄清一念之偏，就会不一样。想到这，莫然眼神一凛。
　　“哟，”十七看在眼里，马上打趣，“可怕的爱情呐，竟然也能把我们高贵的庄清小姐稍稍地扭曲了一下。”
　　“别闹。”
　　事关潮汐，莫然是连让人开玩笑一下也不允。
　　十七无趣地摸摸鼻头。
　　“铃铃铃——”一阵手机铃声适时打破了厅内的静默。
　　莫然接了过来，是唐伈。
　　“总监，《xx日刊》今天登了一张你和潮小姐的照片。因为是偷拍，照片很模糊，不过熟悉你们的人应该看得出。”
　　潮汐开始到公司走动后，鉴于陆成的工作量，公关这一块，他移交给唐伈跟进。
　　“内容上呢？”
　　“内容上没有提及潮小姐的任何事，只称女子。就连你，也没有明确指出，只是从描述上不难推出是你。我们已经和他们交涉好，不会有下一步的跟踪报道。不过有两家报刊的内部人士给我们透露，他们明天的头条还是你和潮小姐的事，说是一起出席婚宴之类的。这两件报刊规模不大，磋商却有难度。”这也是唐伈担心的，所以就现在来电说明。
　　“那就别磋商了，让他们登。至于这帐以后再算给他们。”
　　莫然搁下电话，一脸冷然。
　　“有人要拿你和汐汐的事大做文章吗？”十七少有的担扰。
　　“谈不上大做文章，只是做了些花边新闻。”莫然看向他，“这段时间，没事的话，帮我看着点她。”
　　他想，重要的几家报刊不会为了这么点花边新闻，冒险得罪他。而某些小型的刊物就难说，以前是不敢，现在看他和莫灿开战，不知鹿死谁手，说不定就冒险一搏。
　　“还有如果发现哑勇的人，不要惊讶，是我安排跟着她的。”
　　“你有给汐汐安排保镖？”他怎么没发觉。
　　“之前有，不过最近你和胖胖多陪着她，我让他们适时地避开。”
　　怪不得，害得他还以为自己的警惕心，已经严重下降。
　　“没事，我会帮你看好她。”
　　说完，十七优哉游哉地走去厨房，留一方清静给他独思。

　　第二天，风和日丽，是个说事的好天气。
　　庄清选的这个地方，远离市区，环境优雅，的确适合聊天。
　　潮汐看了眼对面的庄清。
　　对方坐姿端正，笑容暖人。
　　“这里不好找吧？我是为了等一下好顺道带你去另外的地方，才约在这里见面的。”庄清慢慢地说，语气平静，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带你去两个地方之后，我们再谈谈。”
　　潮汐点点头，她看得出庄清没有一般富家子女的优越感，反而是一个很友善谦和的人。
　　见此，庄清刚想拿起挎包。
　　潮汐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她不好意思地冲庄清笑了笑。
　　庄清也就坐了下来。
　　“潮汐，莫然是怎么回事，竟让你上了版纸？”
　　是小贝的声音，不过潮汐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昨晚你和莫然出席婚宴的事上报纸了？”
　　潮汐有些明白前段时间，十七学长跟她提过的，莫然有钱那事了。钱财这种东西还意味人们的关注点。
　　“还有昨晚米晴截了张照片发给我，问我是不是你。那照片模糊着，可我一看，就是你们俩。”小贝好奇坏了，“你该不是转性，开始跟莫然混那圈了？”
　　她前段时间结束了工作室的事，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来八卦。
　　潮汐实话告诉她，
　　“前晚我只是图个新鲜热闹，跟学长他们去看看。没有下次了，因为真的很不好玩。”
　　不好玩？庄清不留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好了，小贝。我现在在外面，迟些再打电话给你。”
　　潮汐挂了电话，庄清已经站起来，她尾随着走出去。

　　庄清开着车，行驶了许久。
　　潮汐看见外面人流越来越少，周围的建筑越来越恢弘。
　　庄清不出声，她也不问，既然是她说要聊聊的，那就等她说话再聊。
　　上了个坡，庄清把车停在一幢别墅前面，也不下车，看着潮汐，说，“这是莫然的家。”
　　潮汐低下头，看了看，装潢霸气，气势凌人。
　　她不知声，庄清也不解释，潜意识里却在期望这些东西可以引发她的自卑，虽然知道这有些卑鄙。
　　扭头又开向另一个方向，又过了十来分钟，庄清把车停在另一幢别墅前，说，“这也是莫然的家，以前和他母亲在这住。”
　　潮汐看了看，比刚才那幢小一点，但也看得出主人家的不凡，让人望尘莫及。
　　这次，她走下车去。
　　潮汐跟着下车，看向那幢别墅，门上大锁紧闭。
　　“莫然母亲去世后，莫然就搬出去住，这里一直空着。”
　　庄清开口说话，神情难测。
　　潮汐不吃惊。
　　三年前，有一次，胖胖和李丁都到他们最先合租的那小房子，留宿时，嫌房子窄，两人提过，学长家大得郁闷，还住得惯这种房子，真怪了。她出于好奇，私底下问过胖胖，胖胖略跟她说过他们家的事。
　　那就是她仅有的一次，打听莫然的事。可就是那一次，胖胖提到的一些片言只语，已经让她下定决定，以后不再去打听。和莫然从陌生到现在这种亲密无间，她就遵循一个最简单的信念，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和从心里感受到的。她不问他的过去，他也从未问过她的过去。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就连我说我是莫然的未婚妻，你也不问。莫非昨晚莫然已经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这样，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不是很可笑吗？
　　庄清心一沉，看着潮汐。
　　潮汐摇摇头，说，“我没跟学长提，今天我们见面的事。
　　学长公司的事就够他忙的了，这种事，她相信自己能看得清楚。
　　“我们家和莫家是世交，我和莫然从小认识。莫然家的事，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只说现在的事。莫然和他哥现在为了公司的管理权，弄得不可交加。我们庄家……呵”
　　庄清苦笑一下，说，“看你表情，应该对这些公司利益关系是一点都不了解。我直接地说吧，我想要帮他，可是庄家需要我事出有名。现在他们公司对你的议论，还有今天的新闻报道，这些我估计你根本不知道，对吧？”
　　潮汐点点头，她的确不关注这些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你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还是该认为莫然把你完全摒除出他的另一个世界？”
　　没想到，她这样一个优雅大方的人，嘲讽人来也是蛮厉害的。潮汐从未觉得学长有意对自己隐瞒什么，更谈不上摒除这种东西。两个人相处，人最重要，其他的犯不着事事相与，事事相似。她不关心他的工作，是自己对那些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
　　不过她没打算跟庄清解释这些，只是说：“兴趣不同。”
　　庄清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撒谎的迹象，最后无疾而终。
　　她无奈地说：“潮汐，如果我说，三年前，我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你信吗？”
　　潮汐笑了笑，反问：“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知道，莫然一直视你为家人，按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对你要求什么。不过你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一起。舆论上会怎么对莫然，你没想过吗？你都不知道，莫然为了你，得罪了多少记者。也是为了你，他必须舍弃新闻媒体，这一张最好宣传自己的王牌。我想就算莫然无所谓，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特别是现在这种，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庄清的语气多了些责备。
　　“你甚至不知道，为了你，三年前他屈于莫灿的威胁，跑到B市去。如果这三年的时间，他能留在总部的话，现在的他何至于如此吃力。”
　　她的话，在潮汐的心里，成功地激起惊涛骇浪。可惜的是，她始终不懂莫然在潮汐眼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潮汐轻叹口气，问：“你们什么时候订婚的？”
　　啊，按庄清的设想，她一开始就会问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会才插进来。
　　“莫然母亲在世时。”
　　“我跟他合租那么久，像你说的名不正，言不顺。你为什么能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庄清没看她的眼睛，说，“我有我的想法。”
　　“你也蛮独特的。”
　　潮汐反讽她一句，孔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就算她是潮汐看见过的女子中，样子最美的，气质最好的，也不能例外。
　　潮汐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感觉，朴素天真，说不上柔弱，也谈不上强硬。
　　庄清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一愣。
　　“好吧，还有别的要聊吗？”潮汐轻描淡写地问。
　　“没有了，我只希望你能为他好，回避一下，最好是……”
　　庄清看着她，后面的话，她没说。
　　潮汐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沉吟，告诉她实话，“你希望最好的那个，我做不到。不过回避，我或许可以。”
　　庄清的脸色勃然苍白。
　　潮汐心有不忍，神情仍持安然，说：“学长不是轻率的人，在各个方面的成熟都异于常人。他做出的任何决定，都经过他的思维与价值标准。或许某些决定落在他人眼里是不值的，但我相信，于他而言，却不如此。至于你我说阻碍到他，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跟他沟通好，再做决定。因为我觉得这是我们俩的事，我不能贸贸然，一个人就下结论。“
　　“至于你说的，名不正，言不顺……”潮汐看向她，说，“我会好好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