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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沈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做了一个漫长而混杂的梦,梦里那些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一一登场,然后以各种离奇诡异的方式消失。
      他睁开眼睛,窗户开着,外面的天色黯淡,让人分不清是日暮还是凌晨。
      沈未的左手正打着点滴,细细的针管扎进青色的经脉里,上面贴着一块黄褐色的创口贴。
      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以提供时间的东西,桌子上没有闹钟,墙壁上空空的,他原本戴在手腕上的手表也不见了。
      沈未动了动喉结,他的嘴唇并不干燥,但是在他试图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一种干涩和撕裂的痛楚让他本能的皱起眉头,原本想要发出的声音也卡在了嗓子里。
      莫臻打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带着明显痛苦的表情的沈未。
      他快步走上去,在距离床上的男人一步远的地方又停下来,极度的紧张让他无法移动,生怕下一秒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影。
      沈未对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他像是看出了男人的紧张,于是他再一次挪动着嘴唇,然后成功的吐出一个字来。
      “水。”
      莫臻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水瓶就在床头柜的旁边,桌上有消过毒的玻璃杯,透明的反射着灯光,莫臻弯下腰,将热水倒进水杯,然后轻轻地摇晃着,试图让温度尽快的降下来。
      那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但莫臻却做得异常认真,就像一个正在逐帧播放的慢电影,沈未甚至可以看见莫臻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那样的清晰,向他证明着现实的真实。
      可是这样并不好受,它们卷在一起变成一个满身是刺的小球,一点一点扎进沈未的皮肉里,让他饱受煎熬,甚至难以忍受。
      于是沈未伸出手,他的右手在床的另一侧,这让他无法触碰到男人的衣角。
      但是莫臻在第一秒内捕捉到这个动作,他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他:“怎么了?”
      “给我。”沈未的嘴角弯起,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色彩。
      莫臻将水杯放在桌上,他走上前,用双手将沈未的身体扶起来,然后拿起水杯放在他的唇边。
      湿润的液体进入,滋润了原本干涩的喉咙,沈未试着发出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
      于是他调侃了一句:“我没那么娇弱。”
      莫臻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他。
      “没那么糟糕。”沈未倾身在男人的唇上吻了吻。
      莫臻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不敢动,因为怕伤害沈未,但是他又不愿意放开,他面前的人那么真实,他迫切的需要抓住一切可以证明他确实存在的东西。
      可是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沈未的唇已经离开了。
      莫臻后知后觉的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这让沈未的心落下去。
      他不喜欢莫臻之前的样子,那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
      “我睡了几天?”沈未恢复过来,迫不及待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两天,凌晨五点。”
      沈未的脸色瞬间垮下去,因为莫臻的回答意味着他再一次的耽误了整个剧组的进程,而这一糟糕的行为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你现在不能工作。”莫臻看出了他的忧虑,警告道。
      “你给我请了多久的假?”
      “两周。”
      “......”沈未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张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
      他有些无力,不仅仅为了张池和整个剧组的人,更是为了顾恋。
      “不需要那么久的。”
      “陆启泰给你下了很大计量的肌肉松弛剂,需要静养。”
      “一周足够了。”
      “我已经请好假了。”
      “我可以问一下你用了什么理由吗?”
      “没有理由。”
      “......”
      莫臻出去了,为沈未准备吃的东西,在沈未的强烈要求下,他留下了手机。
      沈未给沈林国和肖陌等人发去短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醒了,事情之后再解释。他完成这一切之后,手指在一个名字上来回摩挲着,却始终按不下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恋解释。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过顾恋,他甚至不知道顾恋对自己了解多少,顾恋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相识不久,接触也并不频繁,他却对她完全的信任。
      他不可能将陆启泰的事情向她解释清楚,他也不可能用一个简单地借口将她蒙混过去,所以他不知道这个电话打过去说什么。
      除了道歉他想不到别的东西。
      可是顾恋不需要他的道歉。
      沈未自暴自弃地将手机扔到一边,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退缩的情绪,不是在沈家的出事的时候,也不是在他受到伤害的时候。
      他拔掉点滴,下床,走到窗边,天边泛起一点微光,整个世界在慢慢地发亮。
      他站了很久,直到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他迅速的躺倒床上,将针管插进原本的伤口里。
      莫臻走进来,提着保温桶,里面有煲好的粥。
      沈未难得的对莫臻做的东西没什么胃口,他一点一点的喝着,间或的看面前的人一眼。
      时间安静地流淌着,在静谧的空间里,一切显得异常的平和。
      沈未喝完最后一口,将饭盒和勺子递给莫臻,然后在人转过去的一瞬间问道:“你恨陆启泰吗?”
      莫臻转过头看他。
      沈未的面色平静,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的向他笑,等待他的回答。
      “不恨,你呢?”
      沈未摇摇头。
      莫臻再一次走出去,此时天已经亮了。
      这样挺好的,沈未看着一片通透明亮的世界,不恨别人,也就不恨自己,没有罪恶感,就可以继续没心没肺的活下去。

      沈未说的没有错,他的伤并不严重,第二天便可以下床了。
      但是陆启泰在他的脸上也留下了伤痕,所以沈未迫切要回剧组的计划不得不耽搁一段时间。
      沈未挑了个时间向沈林国肖陌等人轮番解释了一遍,沈老爷子难得的没有训斥他,最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好好休息。”
      沈未觉得挺愧疚,老爷子已经不再年轻,他却还是让他不断地操心。
      肖陌那边则轻松了很多,由于他们也也参与了整个计划的实施,所以沈未只需要向肖陌和蒋斌这两个智商不太够用的人解释一下具体的思路便可以了。
      他做完这一切,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思考着是不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来一次简短的旅行,毕竟他还没有正式和莫臻一起出去过。
      莫臻回来的很早,为了照顾沈未他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而《此生》里他剩下的也多半是些和沈未的对手戏,并不需要占用多久的时间。
      沈未坐在床边将自己的想法和莫臻说了一番,然后如他所料的看见莫臻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
      莫臻很快和张铭昌进行了一次通话,将接下去一周的全部工作延迟,然后迅速的整理好东西,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半小时。
      沈未为莫臻的效率深深折服。他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然而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沈未的手机响了。
      李综的号码。
      沈未按下接通键。
      “沈未,出事了。”
      沈未按照李综的指示打开电视,调到娱乐新闻频道,上面正在播报最新的一则八卦消息,记者在里面声称,目前正在紧急拍摄制作中的同志电影《此生》的制作人李综和编剧顾恋其实是父女关系,并且据消息透露人说,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那是一份来自医院的DNA证明。
      “顾恋在医院,她的状态不太好。”
      “我现在就过去。”沈未关上电视,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会尽快把事情压下去,你让她放心。”
      “我知道了。”
      莫臻站在门口,行李已经被放在一边,沈未抱歉的看他一眼,莫臻并没有说话,率先走了出去。
      他们一起到达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记者,负责照顾顾恋的人从侧面走出来,将他们带上去,顾恋换了病房,带路的人告诉他们,她刚刚结束一次紧急治疗。
      沈未推开病房的门,他突然想起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对她充满敌意。
      顾恋躺在床上,白色的棉被遮住她大半的面容,只剩下一双浅淡无光的眼眸,在他们进来之后慢慢地移过去。
      她的眼里没有光,没有感情,近乎冷漠和残忍。
      沈未觉察到一种异样的气息,这让他很不舒服。
      “李综去处理了,你不用担心。”沈未压下心底的不安,向前走去,他想看看她的情况,却因为顾恋接下去的话停了下来。
      “沈未,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平静的问,却并没有给沈未回答的机会,而是将视线转移到莫臻的脸上,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他给你请假的原因吗?”
      “因为你们之间的事情,一次一次的耽误剧组的进程,一次一次的让所有剧组的人迁就你们。”
      “沈未,既然你不能认真以待,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
      她的声音冰冷,越发的衬托出她面色的苍白,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力量,最后只剩下言语的控诉和深深地绝望。
      “对不起。”沈未没有再走上去,他站在原地,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的三个字。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到最后,他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轻薄的几个字而已。
      “道歉有什么用呢。”顾恋看着他:“它完成不了我的电影,也无法挽回逝去的时光,最后,也救不了我的命。”
      顾恋不再看她,她良久的沉默着,像是在想什么,然后,她想起来了,于是她继续说下去。
      “无论我愿不愿意承认。”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一接触空气,便开始崩离。
      “我也许......已经看不见它的结束了。”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这让她的瞳仁里覆上一层水雾,就像重拾了消失的光。
      “我只有这一个梦想,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了我的...”
      她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到头来,却只能说出这点东西,似乎这样悔恨和遗憾就可以消失一点。
      莫臻走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沈未不说话,他久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顾恋仍在哭着,她的头蒙在被子里,这让她的声音细小,几不可闻,在沈未站立的那个角度,可以看见顾恋轻轻颤动的头颅。
      他一直以为她坚不可摧,因为她从不哭泣,甚至不会露出脆弱的表情,她像是永远快乐,有远大的梦想,并正在实现那个梦想。
      那是缠在她身上的绳子,让她远离死亡的深渊,绳子断了,一切便归于万劫不复。
      沈未想说点什么,他不能让她一直哭下去,他的言辞却突然极度匮乏起来,所有熟悉的词语都支离破碎,连一个最普通的句子都拼凑不出来。
      “可以好的。”他有些笨拙的尝试着说:“你能看到,一切都会结束。”
      他得不到回应,便继续说下去:“我对你不了解,对你的家庭也不了解,我认识的你和顾连安无关,也和李综无关,她一直都是最初的那个你。”
      “你的存在和你的家庭无关,就算有错,也是他们的错,你不需要为这些承担任何的责任,也不需要因此伤害自己,你还可以活很久,一直到电影上映的那一天,你看,这个剧组里有那么多厉害的人,总能让他出现在大荧幕上,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看,开头会出现你的名字,整个故事都是属于你的......”
      “你说过的,你不怕死亡,你只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会陪你完成它,无论如何,让你看见最后的结局......”
      “所有人都在,会把想要伤害你的人堵回去,让他们无法靠近你......”
      他一点一点说的,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说出来,即使没有逻辑,直到,他不再能听见那细小的抽泣的声音,他停下来,整个世界又重新变得安静。
      风吹过外面的树叶,隐藏在其间的粉色的花瓣落下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了。”顾恋沙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保洁工人将洒落一地的花瓣扫在一起,B市的春天来得很迟,并且很短,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绵长的夏季了。
      沈未笑出来,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双手轻轻地落在那个埋在被子下的脑袋上。
      “不久之前。”
      “我不喜欢,像个老婆婆,比李综还烦。”
      “那我下次不说了。”
      “那就和莫臻一样了。”
      “你不喜欢那样的?”
      “不喜欢,我又不是颜控。”
      “难怪你不介意自己现在的样子。”
      “很快我就要变成光头了。”
      “需要镜子吗?”
      “不要。”
      “你又不是颜控。”
      “那我也不能接受丑陋的事物。”
      她的头突然从被窝里窜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在强调什么。
      沈未的手落下来,盖住她的眼睛。
      “你现在很好看,以后也不会难看。”
      “你的审美怎么了。”
      “我说真的。”
      “......”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嗯,除了莫臻以外。”
      ......
      顾恋的嘴角弯起来,每个女人都喜欢赞美,在任何时候,她也不例外。
      “我会记住的。”她说:“永远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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