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尘埃》夏枸

65、回家

　　家。
　　迹部问我“不去新堂家么”。
　　然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站在了新堂家门口。
　　“景吾。”我紧紧握着迹部的手，有一丝紧张。“他们，会愿意见到我么？”
　　迹部回握着我的手，仿佛要给我力量一般。“难道你想退缩么？”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脚边的石子。“和他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假货，当初还这么毫不犹豫离开的冷血的人，他们会愿意见到么？”
　　“本大爷怎么会知道。”迹部轻哼，“他们不愿意见到你就不愿意吧，本大爷还不乐意让他们将你的注意力多分散去。”
　　我无声地笑着。嗯，应该懂得满足的，就算不愿意见到我，装作陌生人我还是可以的。
　　“那么景吾，”我抬头笑着，“我就作为风零落，‘亚利尔’的风零落来拜访好了。”晃动了下手上的礼物，我松开了迹部的手。松开的手向上抬起，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我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似的。手指终是按在了门铃处，呼出一口气，微微用力，按了下去。
　　门卫看到迹部，一下子就放了行，还通知了管家。
　　“迹部少爷，需要观光车么？”门卫看到迹部没有开车而是和我一起站在门外，问着。
　　“不需要，这次想步行过去。”迹部抚开颈边的发，握住我的手便大步走了进去。
　　嗯，想要慢慢走的，是我。即使会花很长时间才能到达主屋，但是我想慢慢看着这些风景。这些，6年不见的风景。
　　看到主屋的时候，我呼出一口气，但是感觉还是有什么压在心头，闷闷的，怎么都吐不出来。
　　迹部拍了拍我的背，“本大爷在。”像是安慰一般，他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想笑。白石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呢，“你在有什么用。”我笑着说。
　　迹部挑着眉，扫了我一眼。“站在你面前给你挡着一切困难，在你背后当做支撑给你勇气难道本大爷还做不到么？”他这么轻巧地说着这种话。
　　我微微愣了一下，不由得笑得弯了眉眼。“嗯，当然可以的啊。”果然，是不一样的。和白石的回答，果然是不一样的呢。
　　至少能站在你身边。
　　站在你面前给你挡着一切困难，在你背后当做支撑给你勇气。
　　果然是，不一样的呢。
　　明明笑着的我，为什么，这么想哭呢。
　　他们的回答，明明哪一种都会让人觉得开心，为什么，这么想哭呢。
　　紧了紧交握的手，我微微转身，将脑袋靠在迹部的手臂上。“景吾，你啊，到底想保护我到什么时候啊。”
　　对了，就是这个。
　　迹部景吾，一直都在保护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一直都在保护我。
　　似乎他在我的生命中，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不论是站在我身前那明确的保护态度，或者站在身后支持的那种默默的保护态度。
　　迹部景吾，你能保护我到什么时候。你想保护我到什么时候。你要将你的保护欲，将你这辈子的这份感情全部放在我这里么。总有一天，你会有你更想要保护的人啊。到了那天，我怎么办，习惯了你的保护的我，该怎么办。
　　迹部景吾，你看，你这么好，我却这么自私。
　　我想到的，都是自己。
　　这样的我……
　　“不要给本大爷胡乱思考什么。本大爷自然是要保护你一辈子的。”迹部的声音不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而是非常温柔，轻轻的，像是情人间的私语一般。可是，那么温柔，充满宠溺的声音却让我觉得透着一股悲哀。
　　是我的错觉吧。
　　如果不是的话，或者这对他是一种束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声音呢。
　　所以，是错觉。
　　看吧，我果然很自私。
　　“不行啊，景吾会遇到更想保护的人的。到时候，对方吃醋了怎么办？”我抬起头，嬉皮笑脸地对着他说。
　　迹部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牵着我走向主屋。
　　所以说，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么。
　　为什么呢，迹部景吾，为什么不回答我。
　　“就算那样，那个时候我也要保护你。”已经能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仆的时候，迹部这么说。“谁都阻止不了我想保护你的心情，即使是你，或者我自己。”
　　用的是，“我”呢。不是“本大爷”呢。
　　猛地停下脚步，在迹部露出不明白的表情转身的时候，我扑进他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手指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料。
　　即使知道有人看着，即使知道马上就要见新堂家的人了，可是心底的冲动怎么都控制不住。
　　好狡猾，这么犯规的台词。
　　但是啊，迹部景吾你这个笨蛋啊，这样的台词，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这么惹人误会的台词。
　　这种话语，不要再说了。你要住口哦，绝对要，住口哦。不然，我这么多年做的这么多的事情，就是白费了。
　　不要再让我们之间的墙壁崩塌了。
　　那样，我还有什么理由去保护你。
　　“怎么了？”迹部拍着我的背，轻声问。
　　我摇摇头，退出他的怀抱。“只是被景吾感动到了想好好抱一下景吾，忍不住嘛。”
　　我的笑容没问题吧，没有露出破绽吧，没有带着什么奇怪的表情吧。
　　“走吧，有景吾的这些话，我有了很多勇气呢。”我主动抓起迹部的手，捡起刚才因为我的激动掉在地上的礼物，还好包装够严实，不怕摔。
　　走到门口的时候，女仆开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我，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僵在原地。
　　我只是扬起得体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谢谢。”我对她说，然后微微垂下眼帘和迹部进门。
　　“迹部景吾，你是怎样？突然兴起从门口走进来，你可知道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呢。”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本大爷只是陪同。”迹部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推给了我。
　　“嗯？那，这位小姐是谁呢？”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那么清脆的声音在这个过于清冷的大厅太过响亮了。
　　“您好，打扰了。”我抬起头，看着下楼的人愣在原地的样子，微微扬起笑容。“没有通知就冒昧地过来实在是太失礼了，初次见面，我是风零落，风零塔的妹妹，这次是代表个人来见一下新堂先生的。”
　　“新堂宙，你还想在那里站多久。快过来给本大爷好好招待，她可是很重要的人啊。”迹部插着口袋站在我身后对着还愣住楼梯上的人说。
　　宙，好久不见。
　　看着外貌上没有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的人，我在心里有些感慨。
　　“抱歉，怠慢了。”宙咳了一下，装作淡定地下楼，但是颤抖的手指和肩膀都说明了他内心的激动。“来人，给风小姐上一杯卡布奇诺。”
　　呼吸猛地一滞，我缓缓垂下眼帘。
　　他还记得啊，我喜欢卡布奇诺这件事。
　　“落，我们先坐下吧。”迹部从我手上拿过礼物递给走近的宙，“她亲自做的点心，虽然不是什么大礼物，也是因为太过匆忙了，你给本大爷好好收着。”说着，搂过我的肩膀带着我到沙发上。
　　迹部你啊，真的太明显了。
　　“嗯，我会好好收着的。”宙坐在侧边的沙发上，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风小姐，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
　　直击球？！
　　在心里微微惊讶了一下，我面不改色地对他笑说。“嗯，从我到日本，已经很多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了呢。想必，新堂少爷认识的和他们认识的，该是一个人。原来，世界上还真的能有那么相像的人呢。”
　　宙的眼神黯了黯。
　　“是啊，真像。如果不是风小姐和她不同的脾性，真的会被认为是一个人呢。”
　　女仆将咖啡放到我面前，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是新堂少爷很重要的人么？”我端起咖啡浅浅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然后放下杯子。这是我故意做出的样子，为了不让宙发现更多。
　　即使宙现在表现的，并不像厌恶的样子。但是，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一样呢。
　　“嗯，非常重要的人，是我的家人，我想宠一辈子的妹妹。”宙微笑着，却笑得像是哭一般。“重新上一杯蜂蜜水，给迹部少爷白开水就够了。”
　　“新堂宙你这混蛋。”迹部扯着嘴角笑得勉强，却也没有拒绝那一杯白开水。
　　而我，则是对着蜂蜜水微微出神。以前莱子生病的时候，都是我为她准备蜂蜜水呢。
　　“少爷，老爷夫人小姐和管家回来了。”一位女仆匆匆地走进来说。
　　宙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他站起来说。“快，把这些东西都撤掉。迹部景吾你快带着藤躲起来。”他这么说着，将我拽起来推到已经站起身的迹部身上。
　　新堂宙，你为什么就这么确定我是新堂藤呢。
　　被迹部搂在怀中躲到了楼梯后的杂物间，我抬眼看着迹部。
　　“发生什么了。”我这么问。
　　迹部低头看着我，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下巴在我头顶蹭着。“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听，只注意着我，好么？”
　　“发生什么了。”我闷闷地问着。“不要隐瞒我呀景吾。”
　　迹部搂着我的手臂更紧了，有些难受。“你会后悔的。”
　　我想，会是让我难受的事情。不然，迹部不会这么说的。“景吾，我想知道。”我说，“如果是关于他们的事情，我想知道。”
　　迹部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不清晰的交谈声了。
　　“这是你的选择，在他们面前是否承认你的身份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想必不用太久，他们就会查出来的。毕竟……”
　　毕竟，以我这张脸以及你们对我的态度，来日本之后遇到你们发生的一切，基本上就是在明确地告诉他们我是谁了。
　　“好。”我知道了，反正我已经知道自己只是在不安了。如果你们接受我，我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迹部松开手，只是稍微松开了一点，我还是被他搂在怀中的。他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让我们能听到外面的对话。“就算这么说，今天也不一定会……”
　　迹部的小声低喃我听见了，但是不懂是什么意思。
　　“莱子妈妈，喝点蜂蜜水吧。”响起的是一个很舒服的声音，是女孩子呢。应该是，海迪吧。“今天出去了蛮久的，小心身子。”
　　“不用了，我不喝。”是莱子的声音，但是，好疲惫的样子。
　　莱子，很累么？
　　“莱子，先去休息吧。”是瑞啊。
　　“好。”似乎是莱子站起来，有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应该是上楼了，我不明白地看着迹部，这算，什么？
　　迹部呼出一口气，“今天应该不会了吧。”他拍拍我的肩膀，“应该可以出去了，我们从侧门走，不要出现在大厅。”
　　我点点头，虽然很不舍连一面都没见到的他们，但是迹部既然这么说了……
　　“啊！”就在我们走出杂物间的时候，楼上传来莱子的尖叫。
　　我惊得一下子想冲上去，却被迹部抓住。他将我搂在怀里，捂住了我的嘴。
　　“瑞！瑞！是谁动了藤的房间！是谁！”传来的仿佛发了疯一般的尖叫，愣是将我吓得在迹部的怀里不能动弹一下。
　　“莱子！镇定点！那是你自己动的，你忘记了么？”瑞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训斥却带着浓浓的悲哀。
　　“是，我自己么？”莱子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对啊，藤的房间只有我能动呢，只有我能打扫，只有我能碰，只有我能打开房间的门呢。我忘记了呢。”
　　“是啊，莱子，你忘记了而已。”瑞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瑞他，一直都是只要碰到莱子的事情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呢。一直无法就这么保持自己的严肃，无法保持自己的平静。
　　“莱子，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像藤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好不好？”瑞宠溺地哄着莱子。
　　“不！不！我不要！我只要藤！我只要她！”听了瑞的话，莱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声音尖锐地响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藤赶走的！是不是你！是你告诉她她是养女的对不对！”
　　“莱子……”“莱子妈妈……”宙和海迪似乎也想劝她。
　　“啊！不要过来！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不出现的话藤就不会离开！是你的错！”
　　“莱子！你伤害到海迪了！”宙大声呵斥着。
　　“啊……”莱子似乎很惊慌失措。“不，不是的。海迪，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不是不喜欢你，不是不想要你。海迪，妈妈不是故意的，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呜……”说着说着，她自己反而哭出来了。
　　莱子……
　　我的内心真的很煎熬。
　　我看向迹部，却发现因为眼眶里都是泪水，根本没有办法看清迹部。
　　迹部移开了捂住我嘴的手。
　　“景吾，我要见莱子，我要告诉她我回来了。”
　　莱子她，是妈妈啊。
　　是我爱着的，也爱着我的，母亲啊。
　　迹部松开了对我的禁锢，表明了他的同意。
　　“呜……藤……那孩子去哪里了……”
　　莱子，我在这里啊。
　　“藤她一个人出去肯定会受苦的，为什么你们不找她回来……呜呜……为什么……”
　　莱子，不要哭啊。
　　“我对她这么好，我根本没有告诉她她是养女的事情。不是你们告诉她的，她为什么会知道……你们这帮骗子……呜……骗子……”
　　想要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莱子，原来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养女么。她一直都知道？！却还是用那样的态度对我？！
　　到现在，她将我看得，都比自己的女儿还重么？
　　听着耳边传来的哭声，我再也受不了，转身冲上二楼。
　　站在楼梯口，我看着跪坐在地上捶打着瑞胸口的女子，看着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庞，以及那十分消瘦的身形，我哭着喊出一声“妈妈！”
　　他们都看向了我，除了宙，都是一脸惊讶。
　　“妈妈……”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哭的很丑，“莱子……”
　　“藤？！”莱子抽噎着看着我。
　　“莱子……”我走近他们。“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不要哭……不要哭……”虽然安慰着她，我自己却已经泣不成声了。
　　“藤……”莱子放声哭出来，边哭还边向我这边靠近。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哭得没力气，还是已经忘记了行走这么一回事，她是哭着爬过来的。
　　我冲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莱子！”我大声哭着。
　　“藤！藤！”莱子手忙脚乱地抱着我，却像是怕我跑掉一般，努力地想将我整个搂在怀里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抱好我。
　　“莱子，我回来了。”
　　听到我这么说，莱子的手脚算是停下来了。耳边是她低声地呜呜声，随后，越来越响，最终，放声大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