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世乱歌》冰释雨露

42、探访

　　“今天你们过来探访小儿，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小儿已经送往晨曦府治疗。”
　　眼前的妇人沙哑着嗓子缓缓说来，眼底下一抹浓重青影，显见她已是积忧甚久。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无论是绿荷他们突然现身，亦或是舞雪祭前夕那事，更遑论舞雪祭那晚，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事情都是冲着我来的。
　　再者，舞雪祭那晚，安宁郡主与端木沧然，还有我同时出现在那个地方，这真的是巧合吗？显而易见的，这并不可能。
　　我醒来那时恰好郡主到访，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无恙。而后，还剩最后一个人没有确认他的状况。于是便有了父亲带着我与绿荷乔衣拜访端木家一事。
　　“吾儿此番进京，本想是让他来开开眼界，却不料遭遇此等劫数，实在是……唉！”
　　同样是满脸忧愁的端木灵均，说着话更是连连叹气。
　　“既然令郎已经交与晨曦府治疗，还请暂且放宽心，你们这样要是让他知道，心里定然是难受的。”父亲安慰着端木沧然的父母，“既然寻常的治疗手段不管用，晨曦府的神职部或许真的有办法，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案例，神职部都曾妥善将其治愈了。”
　　端木夫人听闻，原本忧戚着的眼神突然变得精神了，提高音调道，向父亲确认，“真的吗！？如果真的能治愈就实在是太好了，”却又转眼伤心了起来，抽噎着，“我儿自那天从太宰府归来，便直径往自个儿房中，闭着眼面无表情地静坐，问他话也不搭理人。他这个样子，妾身从未见过，妾身与夫君为着他实在忧心得很，却又不知如何与他分忧，便退出房中，在门外候着他。却不料……”
　　那夫人说着便抽噎着哭了起来，“却不料他突然拿起悬挂在房中的长剑，一把抹上脖子，哼哼哼……”
　　端木灵均便拉着她夫人往他怀里，安慰道，“这不是还没有受伤吗，剑刃伤到他之前，我便把那剑夺走了。夫人放心，咱们儿子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怎么会这样！首次听闻端木的现状，我被惊得口瞪目呆！他怎么会自刎？！之前几次接触，他是多么自信而阳光，朝气蓬勃，怎么两天不见就……
　　“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父亲满脸惊愕，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才会送他到晨曦府吗？”
　　端木灵均点点头，“据闻安宁郡主舞雪祭那晚回去之后，也是有些发狂的症状，虽不是小儿这么严重的症状，但据闻也非常吓人，郡王爷与郡王妃心急如焚，能做的治疗都试过了，但郡主的情况却愈加严重，正不知所措之际，底下有人提出请晨曦府的人试试。那时已经是刻不容缓之际，郡王爷亲自策马到晨曦府请人，把人请到一顿施法后，郡主才稍微有好转。”
　　端木灵均叹着气黯然说道，“正是圣上如此说来，我们才会把沧然送到晨曦府，即使知道这里面必定是有问题。”
　　回想起儿子那泪如雨下且又无助的样子，端木灵均心里很是不好受，“父亲，孩儿对不起你！”长剑被他夺走后，沧然轰然跪倒在地，咬着下唇，仰着头，强忍着泪水，绝望地看着他，压抑着声音，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端木灵均心中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断裂，只得半蹲在地，将他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无声地抱着他，任由他在怀里失声大哭。
　　“事已至此，可否容许在下到令公子房间查探一番？”乔衣听罢端木灵均所说，愈发觉得，那晚发生的事情并不简单，“幻境过去”这个术式只是针对一个人使用的，要说有什么能对人体造成什么危害，那就是往世的记忆过于深刻，以致清醒过后的本人对于此世与往世的记忆交错造成混乱。按理说，那个术式应该针对的是谪仙，对于其他人应该是无碍，此番又怎么是三个人一起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莫非……
　　叶德正要为乔衣的冒犯向端木灵均告罪之际，却听他对着乔衣说道，“阁下身姿俊逸不凡，周身似有仙气萦绕，可是鹤族中人呢？”
　　乔衣震惊不已，自认为已经隐藏得与外间常人无异，周身的灵迹能量也被全数压制住，为何他会识破？
　　端木灵均见乔衣一脸愕然，遂解释道，“阁下无需惊慌，老夫少年时曾有一场奇遇，德蒙族中长老为吾开启灵识，又长年与花草为伴，眼界自然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端木灵均扶着他夫人坐好，又与她耳语几句，遂站起来，对着乔衣恭敬一拜，“既然阁下需要查看，老夫定然不会拒绝，”又抬手申向内室，“这边，请！”

　　“这里可有令公子那天在山上的贴身之物？”
　　进到房间之后，乔衣环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便问起端木灵均。
　　端木灵均想了想，想着窗台斜插着的舞雪枝丫的瓶子走去，“衣物皆拿去清洗了，唯有这个浸染了圣水的玉坠挂穗自那天起就这么晾着。”
　　正要凑近前去一探，脚下却踩到了什么物件，低头一看原是一条银绳，我将它拾起，脑内却闪现过一阵阵模糊的光影，光影之中我看到“我”或是仰天长啸，或是持剑伤人，或是满脸悲苦的自戕。
　　我的心，好痛！
　　“小谪仙！”
　　这前所未有的后悔与绝望，这种空落落的感情，这种失去挚爱之物的感情，这种亲手扼杀挚爱的感情！啊！！！！为什么会这么清晰的传递给我！
　　“小谪仙！”
　　明明不想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清晰的想法萦绕于脑内不住地回响，诉说着悔恨与懊恼。
　　“啪！”
　　一个强有力的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痛，我这才抽离那思绪，看清眼前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绿荷，朝着我大声吼，“小谪仙！你快醒醒！”
　　“绿荷姐姐。”我小声嗡道。
　　听到我的声音，绿荷激动地将我圈抱在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吓死我了！”
　　“别担心，没事。”我低声安抚着绿荷，也是在安慰着我自己。
　　双手紧捏着心脏处的衣服，那痛感似乎还没消失，刚才看到的那画面，与那天看到的幻象相互重叠，那些被“我”伤害的人，分明是在那天的“我”！
　　“锦儿，没事吧？可是有何不适？”耳边传来父亲语含关切地问道。
　　我稍稍挣开绿荷姐姐的怀抱，环视着周围的人，他们看着我，脸上或是关切，或是紧张，或是惊愕。
　　“嗯，我没事的，”我努力的笑着，不想让他们担心，“只是一时犯晕。”
　　绿荷闻言，看着我的脸庞一愣，而后更加用力的抱着我，声音有些沙哑得喃喃道，“小谪仙……”
　　她分明感受到那小小的手掌微不可擦地颤抖着，那努力笑着的模样，咋一看很是令人安心，可是这样的近距离下，她又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我手轻轻附在绿荷圈住我的臂膀上，闭上眼睛柔声安慰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叶小姐无甚大碍，那真是太好了！”端木灵均放心的叹着气，“方才叶小姐的神情，与小儿发狂时有些类似，如今这般还好！还好！”
　　绿荷放开我，举起手中拿着的那根银线，“乔衣，你来看看这个。”
　　乔衣依旧一副忧心得样子，这下听到绿荷叫唤，稍稍回过神来，看着她手中的银绳，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安命缕？”
　　端木夫妇齐齐盯着绿荷手中的那条银绳，露出惊异的神色，心中甚是疑惑，儿子不是说这只是赠品吗？虽然与端木夫人珍藏的那条类似，但也他们并不能看不出个真假来，而且这条绳字，他们记得，自从进京与儿子汇合后，他便一直戴在手上来着，这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呢？
　　看着绿荷手中的银线，我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刚才捡到的那个东西吗？
　　“正是这个，小谪仙正是碰触到这个东西才会变得那么吓人的。”绿荷把银绳放到乔衣手中，凝重说道，“乔衣，我觉得这条安命缕不像是假的。”
　　乔衣看着手中的物什，感到很是疑惑，虽然安命缕在鹤峰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物什，可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再者，这安命缕里面好像还附着着些奇怪的术式？正想向端木灵均问问这个的来源，却听到谪仙说道：
　　“这个原来真的吗？”听到绿荷与乔衣的对话，我惊讶地说着，“那商贩明明说这并不是安命缕，这怎么就成真品了？”
　　“小谪仙知道这个的来源？”绿荷疑惑地看着我说道。
　　“嗯，”我点点头，“舞雪祭前夜，我跟哥哥逛夜市的时候恰巧有个商贩在卖这个，那时候端木公子也在。”
　　“原来是这样，那谪仙还记得那商贩的模样吗？”乔衣听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外间应该是不知道鹤族里面的一切，就是那些脱离鹤族的族人，在离开之时便会将关于鹤族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难道族中真出现了叛徒不成？
　　我细细回想，却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那人是什么模样的，只得遗憾地说道，“不记得了，那人当时带着兜帽，压低着身子，完全看不清他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