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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喜杀(九) ...

  •   想必黄人雄与秦小九那一番无视他人的卿卿我我令众人很是惊诧了一阵子。秦小九忍着笑,偷眼瞄着黄老爷脸上五颜六色轮番着变幻,好一会儿才与黄人雄你侬我侬地松开了手。

      黄英碍于秦小九在场才没有发作,现下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盯着黄人雄恶声恶气道:“混账,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余光扫到一干仆人正在廊前门下张头张脑,脸色愈加不好,挥手就要赶人下去。

      黄人雄却是嗤笑一声,伸手一挡,斜睨着黄老爷道:“爹,有什么话直说,何必遮遮掩掩?”黄老爷这下真真体会到了“怒发冲冠”是怎么个意思,他呼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尽量平静地说:“黄人雄,你这是翅膀硬了,决意要与为父做对喽?好啊,那就依你的,看你说得出怎么个子丑寅卯来!”

      黄人雄看到黄英发怒的样子有些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道:“爹,您又何曾给我半分的关注,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黄英怒拍桌子,张口斥道:“什么浑话,黄家何曾亏待于你!”

      黄人雄见话都说开,心中也激荡起来,干脆上前一步与黄老爷对峙:“我叫您一声爹,可这二十年来,您都把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到二弟身上,对我放任自由;到头来,您却责备我的不学无术、责备我给您丢脸!您可知儿子自懂事以来,每每听到您对我的责备、对二弟的夸赞时,受着怎样的煎熬?”

      黄英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吹胡子瞪眼道:“你天资有限,又怪得何人!”

      黄人雄闻言仰天大笑数声,再睁眼时,却是目中含泪:“爹!这就是您说的话!儿子再不好,与姨娘又有何干!我知道母亲早逝,但您觉得亏欠母亲,凭什么迁怒于我二人!姨娘有什么错,凭什么您要白白糟蹋她的青春,她的心意,让我们二人在这大宅院中受尽苦楚、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痛在娘身,何尝不是痛在儿心,黄家亏欠我们太多,我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地要回来,你有何话说!”

      呵,好大逆不道的话呀!秦小九几乎要为黄人雄叫好。

      卧病多日的赵姨娘早已闻讯赶来,此刻倚在门框上,闻言用帕子捂着嘴,却禁不住早已泪流满面。

      “你……”黄英气得嘴都歪了,指着黄人雄说不出话来。

      秦小九在此时见机上前,盈盈拜倒,温婉中却透露着坚定:“越儿早就心系黄大哥,还望伯父明察,成全我们吧!”

      黄人雄在一旁投来感激的一眼,秦小九报以微微一笑。公子俊朗,美人明艳,一眼望上去还真有几分般配。

      黄英在此时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黄人雄,沉声道:“黄人雄,此事非同小可,你说,是你挑唆苏小姐这么说的吗?”

      秦小九低头坚持道:“是越儿遵循自己的本心罢了。”
      黄
      英叹道:“小孩子家家的,连情爱都不懂得,难道不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黄人雄不过是仗着好皮囊,内在却无才华;而你父母给你挑的却是我的小儿子,黄人杰,那才是表里如一,温润俊秀的好儿郎啊!”

      秦小九见黄老爷这般说辞,纵使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股火来;面上甜甜一笑,目光中带了几分求知欲:“越儿有一事尚未弄清,特此向您请教——黄伯父,黄大哥说的伯母早逝似乎是有隐情啊,能否告知?”

      黄英目中闪过几分悲楚,看向黄人雄的目光中带着痛恨:“我如今便直说罢——你伯母素娥是被赵姨娘和黄人雄逼死、郁郁而终的!当年赵姨娘借助我父母之手进了自家门,更是用药产下长子,致使素娥整日以泪洗面,本就体弱多病的她在产下人杰后就一命呜呼了!若不是赵姨娘,若不是黄人雄,现在素娥早和我举案齐眉、儿孙满堂了!”

      秦小九便如一个好问的学生般苦苦思索了一会儿,纯净的眼神中中满是疑惑不解,张口就问:“伯父说越儿不懂情爱,现下越儿还真是有解不开的疑惑呢。”她盯住黄英的眼,一字一顿地问道:“黄伯父,伯母既容不下赵姨娘,当初您又为何让她进了门呢?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又为何埋怨呢?难道伯父的情爱,便是如此曲折易变吗?”

      黄英面上发烧,苦于无话反驳,只得拍案而起道:“好个牙尖嘴利的黄毛小儿!苏家老爷一向最重礼数,怎就没教你如何同长辈说话!”

      秦小九知晓自己表现太过了,赶忙装作被黄老爷骂得狠了,掩袖呜咽着,顺势向黄人雄怀中倒去。黄人雄只觉秦小九一番话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将自己心中积郁的苦闷一扫而空,当下扶着美人纤细的腰,向黄英义正言辞道:“我与苏妹妹的婚事,就不劳爹您费心了!五天后想必乡试状元的大红榜就会发到黄家了,到时,爹,您就会看清您一直弃之如敝屣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言罢,也不看黄英的表情,揽着秦小九就往门外走。

      “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们父子恩断义绝!”黄英在身后吼道,显然是气急。

      黄人雄的脚步只迟疑了一下,立马不停歇地朝外走去,

      众仆人早已被吓傻了,这时候多说多错,大家十分有默契地为大少爷让开了道。还没跨过门槛呢,匆匆赶来的黄人杰就与他们打了个照面。黄人杰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严肃之色,看向秦小九时微微皱眉,但盯着黄人雄时,面上却少见地出现了恳求之色:“大哥,难道您真的要为苏小姐,与黄家闹得不可开交吗?”

      黄人雄冷哼一声,目中是藏不住的嫌弃与厌恶,唾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便头也不回地从黄人杰身边跨过。

      秦小九倚在黄人雄的怀抱中回头,只见被遗弃在院落中的黄人杰攥紧了双拳,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却仍是如往常般挺直了背;不知怎的,些许是今儿个风大的缘故,那身影看上去竟显得有几分单薄。

      是啊,黄人杰是个好苗子,可惜摊上了这么一家子。秦小九勾了下唇角,收回目光,对着黄人雄声如莺啼道:“黄大哥,姨娘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我们把她也带走,可好?”

      “好呀!”黄人雄的目光温柔无比,因着秦小九的贴心,对她的好感又是多了几分。

      黄人杰呆立了片刻方才回神,只见院门口早已没了那几人的身形。他这一瞬间只觉身心俱疲,揉着眉心挥退了众家仆,屋内黄老爷满含失望的声音传来:“人杰,黄人雄如此不争气,你……就当没有这个大哥吧!”

      他深吸一口气,在面上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来,缓缓走进屋,行了一礼,宽慰愠怒的黄老爷道:“爹,莫要劳心了。我看这苏家姑娘有古怪,大哥也只怕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已派人前往扬州送信,请苏老爷亲自前来一探究竟,过不了多久,这事就会有个定论的!”黄老爷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看着面前不慌不忙、谦和有礼的黄人杰,抚了抚胡子,内心欣慰地叹道:待人处事如此有礼有节,不愧是自己和素娥的儿子啊!

      话说这厢,黄人雄几人从黄府奔走出来时,天色已晚。他径直带着秦小九和赵姨娘在城东的一家别院安顿下来,秦小九仔细一瞧,呀,这可不是黄人雄当初金屋藏娇的那间屋子吗?这娘儿俩也真有趣,怎么老爱把人往死人的屋里头带哪!

      好容易清理完了住处,秦小九迈着莲步挪到黄人雄身边,婉声道:“黄大哥,我们可得早为未来做打算呀!”说着抬起头,美目中盈盈泪光满是担忧:“我私自做出了这等决定,虽是内心无悔;但黄家已经向苏家写了信,约莫四五天后他们就会赶到涠洲城,我怕、我怕到时招架不住……”说着嘤嘤地抽泣起来,惹得黄人雄又是一阵心疼安慰。

      好不容易哄了娇滴滴的“苏大小姐”睡了觉,这头,黄人雄和赵姨娘却是窃窃交谈起来。

      在获悉儿子这几天来的动向后,赵姨娘半是喜半是忧道:“果真如此?万无一失?”

      黄人雄握住姨娘的手,胸有成竹道:“考场上我看了那卷子,与卷综上所述大同小异,想必是没有问题的。”赵姨娘看着成熟不少的儿子,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你可知道,黄英他为你私自拿走了五百两银子有多恼火!姨娘真担心你……”

      黄人雄冷笑数声:“这是他欠我们母子二人的,我如今拿回来,有什么错!”又安慰赵姨娘道:“五天后,红榜会送来,我又有了苏家的庇护,届时您也不必在爹和二弟面前直不起腰来了。儿子要堂堂正正地尊称您一声‘母亲’!”

      赵姨娘听得心动不已,愈发期待起那桩婚事来。忽地灵光一闪:“不若你与苏小姐就在五天后成婚吧!双喜临门岂不是喜上加喜,正应了那‘囍’字?况且为免夜长梦多,得赶在苏家众人前将生米煮成饭啊!”黄人雄想着五天后也确是个黄道吉日,又想着能将美人儿尽早抱到手,自然喜滋滋地答应了。

      秦小九分了一缕神识在院中悠悠一转,果然看见一尊小石猪在墙角发着幽幽的光,远看倒像从天上坠下来的晶莹的星子儿。她飘忽过去,在它身边蹲下,叹了口气道:“你呀,藏得如此显眼,让人瞧见拣去了可怎么办?”

      一眨眼,小石猪已然消失,梳着双平鬟的娇俏少女同样在秦小九面前蹲着,带着几分苦恼嘟着嘴道:“可是,我的变幻之术已经到了最高境界,那还该怎么变呢?”

      秦小九失笑,伸指在任石娘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简单,只需将这周身的光华敛了去,变作嶙峋的一堆,那看起来和路边的石块儿无甚区别,别人自然注意不到你!”

      “好办法!”任石娘兴奋起来,可即随又闷闷不乐起来:“小九,那我藏得这般好,你又该如何寻到我呢?”

      秦小九笑意不减半分,指尖一划一弹,几粒血点儿便飞溅到了任石娘的手背上。

      “小九你干什么!”石娘吓了一大跳,从地上蹦将起来。可借着淡淡的月光定睛一看,手背上只有娇艳的几抹桃花瓣儿吐着芬芳的气息,哪有什么血迹?

      秦小九站了起来,指尖拂过石娘的手背,那几抹桃花瓣儿也似受了感召般生动地摇曳起来:“这是我给你烙下的神识,如何,这下该不怕了吧?”又向着石娘笑道:“接下来还得麻烦你,在这院落中设下‘幻杀’一阵。”

      幻杀,一寸天堂,一寸地狱。给人以希望,诱人入绝境。

      任石娘周身气息忽地纷扰起来,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二人团团包围。任石娘心中无他,凝眸感知,秦小九也不由摒住了呼吸,只听得沙粒微微撞击声、树叶相撞的簌簌声……任石娘闭眼,猛地素手微扬,小小院落中的沙尘土砾、一草一木,都以惊人的速度反旋回转着,一瞬间只闻狂风呼啸,似声声尖利的哭喊,片刻后才渐渐归于平静。任石娘轻吁了一口气,惨白着脸缓缓睁开眼,鼻尖上渗出了星点的汗珠。她透支了大量的精神力。

      清冷的月光洒进院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看上去,一切似乎与方才无异。

      但秦小九知道,阵法已成。

      过了好半晌,任石娘才似喘过气来。她迟疑地望向秦小九,犹豫着开口:“我看黄英不像个好人,且黄人雄对你是真心实意……”

      秦小九嘴角含着丝凉薄的笑意,目光通过半开的木门飘向黑洞洞的室内:“是呀,可黄人雄也不是个好人。你可信,若我与他的利益相悖,他定会毫不迟疑地置我于死地?”

      看任石娘惊讶地瞪大了眼,哑口无言的样子,秦小九笑眯眯地蹲下来,拍了拍她娇嫩的脸蛋儿,温柔地说:“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坏家伙。此次下山,你只可相信我,知道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喜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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