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怒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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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石娘不见了。自己开了神识也无法感知到她的气息。秦小九尝试着感受了一下任石娘手背上种下的那抹精血 ，却也是毫无反应。任石娘离开此处竟是有相当一段距离了。认知到这一点后，发现事情已经超脱了自己的控制范围，秦小九不由有些烦躁起来。
虽然任石娘的岁数比自己不知大了多少，秦小九内心却是真把石娘当亲妹妹一样来疼爱的。石娘是圣山灵石幻作的妖体，是石山道长座下一名弟子，本是天道承认的正统的存在，天生就是纯良无垢的体质，论起修行问道，石娘的资本可不知比秦小九这种走野路子的小妖雄厚多少。可她偏偏就是如孩童般的性子，初次下山被性子凶悍的黑翼鹰叼了去，亏得秦小九趁那妖精熟睡之时攀到峭壁上，将那妖精的老巢一脚踹到河里，才将那哭哭啼啼的小青石捞了上来。否则任石娘只怕要成为那黑翼鹰孵卵的温床，被吸干了灵气。自那以后，任石娘本就胆小的性子变的越发怕人，只乖乖得待在人迹罕至的峡谷里专心修习布阵之术，一呆就是两百余年。任石娘来头不小，可秦小九却知道，石娘和八宝鼎那大家伙一样，都是一碰就脆，经不住打呀！
秦小九原是生在南苍国洛神湖畔的一株桃树，自吸收山间日月精华糊里糊涂便有了意识起，她踏上修仙这条路，已有三百七十多年了。她凭借着八宝鼎一路炼化因缘果，修为增长的境界比起同类妖物快了不少；而那些尚滞留于人间未窥得大道的修士们，寿元最多不过一百五十年，若是还没有羽化为下仙的话，他们的修为在秦小九面前更是不值一提。可笑秦小九行走人界百余年，却也是会遇到此番尴尬之境，秦小九强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焦虑，美眸中精光闪烁，已是打定主意——她下次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带任石娘下山，呵。
心烦意乱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任石娘的肩：“这位道友......”
秦小九下意识一个反擒拿，回身狠狠压住那人臂膀，不料用力过猛，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右手竟是生生脱臼，持在手中的一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那人“嗬哟”一声痛呼，背对着秦小九，歪歪斜斜地跪倒了下去。
秦小九亦是一呆。她分明感到这人身上有着一股醇厚的灵气才当即回击，不料......现下的修士，都这么弱了吗？见得四周好奇的人们开始聚拢，议论之声纷纷响起，秦小九面上一抽，马上美目含泪，眉尖儿轻蹙，急急忙忙收回手，似是又惊又怕，那声音颤的酥了人的骨头，当真是我见犹怜：“我......我一时手滑，真不是故意的，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那人背对着她，似是痛的话也说不清，秦小九一松手，他晃了两晃，就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额头恰好碰着了银亮的剑鞘，发出“嗵”的沉闷一响。
秦小九：“......”
众人望了望秦小九，望了望栽倒在地上的那人，当即有人出来打哈哈：“这位姑娘肯定不是故意的，那小子定是做了些无礼的举动，不然姑娘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呢？”围观群众立即附和：“是是，那小子活该！”“......”
秦小九心下无语，暗道有一张好面皮真是顶顶重要的事。盯了地上那人一眼，见他一动不动，真是晕了过去，心下也是歉意。还待俯身细看时，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却是引起了秦小九的注意。这股灵力先是小范围地乱窜着，感受到了秦小九的气息，一滞后却是开始急急忙忙冲撞着，似乎欲摆脱什么束缚。这是一道极为陌生的人类修士的灵气，其中却参杂着一股醇厚污垢的天地之气——秦小九皱了皱眉，蹲下身，素指儿向那人胸口轻轻一探，一个乾坤袋咕噜噜滚了出来......乾坤袋，本是修士用来捕捉妖物所用，这袋上下了限制，扣住了袋内气息外溢，也隐隐隔绝了秦小九神识的进一步打探。
秦小九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灵力瞬间包裹起地上的物什，使了御风诀托住那人，略一使力便悠悠然越过了人群，在那檐顶上一踏，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竟是修士大人！”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了几声惊叹。毕竟修士都是些深居简出的高人，本就是传说般的存在，很多普通百姓穷其一生都无法窥探到修道的门路，今日乍一见得秦小九御风而行的英姿，百姓心中只当她神仙下凡；那些见得秦小九容貌的人，自是向其他好奇者津津乐道今日的这一番奇遇。
然而秦小九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这一切。
她扶着那人，施施然来到了青岩山脚下。此处设了禁制，是为了打发那些因好奇而前来试探的凡人，不过这可难不倒秦小九。她张唇召出“虚妄”，便见得一阵光影交错，秦小九的身影隐没在了一片虚幕之中。
趁着无人发觉，秦小九随手破掉了一座洞府的法阵，将自己与那昏迷之人藏匿于其中。确保此处洞府与外界隔离后，秦小九转身，很是不客气地将那人往地上一抛，却也是避开了他手上的伤处。
那人伏在地上轻吟一声，似是无意识的转过身来，露出半张皎洁的脸来。秦小九凑近了打量一番，才发觉之前被自己粗鲁对待的人，其实亦是个美人儿——只不过先前他的脸都被埋在地上，瞧不见罢了。秦小九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颇为奇怪的感觉，她慢慢伸出手，撩开那人挡在额前的发，把那人的脸生生掰向自己，方才看清他的整张面庞：只见那人在昏迷中紧锁着不浓不淡的剑眉，眼睑儿上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鼻梁高挺，紧抿的唇泛出桃花般柔软的色泽——明明面容比许多女子都娇美，却偏生透着股男子的英气。纵然看惯了许多人类的好品貌，秦小九内心还是不由得赞叹一声，这少年，够得上“极品”二字。
秦小九正待收回自己的爪子，那少年却猛地睁开了眼。一双桃花眼，眼瞳黑得似化不开的翻腾的浓墨，就那么定定地望向秦小九——秦小九仿佛灵魂被重重一击，心跳骤然慢了一拍，脑中砰然炸裂了什么，混混沌沌，一无所知。好半晌，秦小九才恍惚听见少年略带委屈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这位道友，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秦小九眨了眨眼，没回过神。对面那少年亦眨了眨眼，眼中一片澄明，只是面上带了丝绯色。
“这位道友，男女授受不亲......”那少年垂下眼眸，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耳根有些微微发红。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的秦小九老脸一红，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缩回双手，故作淡然道：“嗯，你终于醒了。”却想到是自己刚折了人家的手，又害得人家磕到了头，内心不禁大为困窘，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之色，又伸出手道：“这位公子，你的手......”
“你......你要做什么！”面前的美少年闻言大骇，用完好的左手硬撑着向后缩了几步，用又惊又惧的眼神望着秦小九，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这感觉，怎么这么像自己在强迫他，咳咳......一片好心的秦姑娘心中闷闷，脸上却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手上动作不停：“这位公子，我是在帮你接骨。”
那少年白了脸，眼见得面前看似较弱实则凶悍的美貌女子的魔爪向自己伸来，绝望的闭上了眼，只听得“咔嚓”两声，剧痛袭来，自己的手......咦，能动了？那少年张开眼，兀自不相信似的晃了晃手腕，却发现除了有些酸痛外，竟是一切完好。
“多谢了......”那少年见秦小九轻轻松松压制住了自己，料定她必定是大能之辈，因此也只乖乖地道了谢，便端正地坐好。他这才偷眼打量四周，见是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山洞，且外界的气息都被隔断在外，内心又不由得有些惊疑不定。
秦小九因着心中有些歉意，语气也是格外放柔了些，手中一扬，赫然出现的便是那乾坤袋：“这位公子，你可知此为何物？”
那少年一怔，面色坦然地回答道：“是路上捡的。我瞧它是不凡之物，苦于寻不到失主，只好带在身边。若前辈不弃，请尽管拿去。”
秦小九见他不似说假话，心下暗叹了一口气。她感到乾坤袋中隐隐有任石娘的气息，但又无法贸贸然破开禁制。只因这禁制中融入了布阵之人的精血，若是强行毁坏，那人的修为必定大损。秦小九又不是什么大恶之辈，在她心目中，人类修士自是弱的不堪一击，实在怕自己一个不察便弄死了人家，只好把乾坤袋带在身边另作打算。
那少年见秦小九面色黯然，小心开口道：“这位......前辈，我此行本是欲前去参加碧水宗的宗门试炼，却不知因何故叨扰了前辈，不知可否放我离去？”
秦小九听这少年小心翼翼的语气，似是把自己当做了什么法术高深的老前辈（虽然秦小九本来就是），不禁好气又好笑。但听得那少年口中“碧水宗”三字，转念一想，面上已是浮现一抹浅笑：“这位小友，好巧，我也正是要去碧水宗参加宗门试炼。”
那少年吃惊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马上低下头，眼神飘忽，含混到：“那个......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初阶修士才可以参加试炼，前辈您......”
秦小九：“......”
秦小九反应极快，马上以袖掩口“扑哧”一笑，端的是十二万分的娇俏：“这位公子您想多了，小女子年方十六，也仅仅是刚入门的初阶修士，只不过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眼角余光偷偷扫向少年，面色又是一转，变出了楚楚可怜的神色：“......小女子孤身一人在外，总遇到些不怀好心之人，因此方才才不慎出手将公子伤的如此之重，真是万分抱歉......”说着，竟要盈盈拜倒。
那少年面色又泛了红，心下已是信了大半，手忙脚乱地起身去扶：“姑娘言重了，既是如此，我便同姑娘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秦小九也不客气，就势起身，嫣然一笑道：“多谢公子了。”心道少年傻是傻了点，却真是个好人。
那少年闻言一笑，眉目中似是有流光要泄曳出来般，温声道：“姑娘不必多礼，我也只比你大了一岁罢了。我姓孙，名长亭，你唤我孙大哥便好。”
秦小九眼眸一闪：“......长亭？”
她恍然忆起，那日光阴错落中，烂漫桃花下，玄衣男子拈花而立，笑容清浅：“你唤我长亭便是。”
言罢，忽而风起。
她撩开被吹乱的发，抬头，便见一树一树的桃花雨下。
艳色如斯 ，生生压过了那天边的血色残阳，亦不知迷住了谁的眼。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怒杀（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