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袖盈盈舞》释宛

1、第一章 红尘

　　前篇
　　纤小的白鞋尖盈盈跳跃，点不出一丝声响，墨染的夜下，有一角白裙在檐上闪烁，灵巧又疾迅，更似清风上了素色。
　　一枝身影停下，立在檐上，一角裙摆也静入夜色。
　　她不是乏了，是厌了。
　　她站在一角檐瓦上，稳稳当当，这些年的轻功自然不是白练的。
　　再前跃一下，她就可以进自己房间了。
　　她一路跃来，这清明的一轮满月太过碍眼，她立着，瞧了一会儿。这夜，星似乎也有很多，习惯的抬眉望向那个不习惯的方向，那颗星，她的青宿（xiù）星，还在。
　　失了神，就要留恋，就要微笑。
　　她惊慌的收回心，脚下稍有不稳，她悔恨，咬紧了嘴角，闪身进房。
　　这不怪她，只是一时失神。
　　她曾对自己说，不可以再留恋。
　　还是关上窗罢。
　　那一瞬的失神太可怕，她的过去已毁灭殆尽，她不可以再让她穷尽心血撑起的现在轰然倒塌。
　　她乏了，不是身乏，是心乏了。
　　坐在床上，倚着桌案，她懒得再有动静。
　　眼下，她身上的罗裙让她多想了几分。
　　素白的锦绸上有斑斑红迹，与以往有几分相像，却又不相像。
　　这次是挑染的红梅，是料色。
　　这次没有单薄的腥涩味，不是血迹。
　　这样的味道都让她有些许不适应了。
　　下一秒，她满意了。
　　不动嘴角地笑笑，她对自己说，青舞，你是好样的。

　　第一章红尘
　　“噔噔噔”简约的三声敲响作后，门外再无声响。
　　沉静良久，青舞掀被起身，独自梳洗。
　　这一切，她都是已经习惯了的，五天便可养成一个习惯了，更何况是她已经这样五年。
　　门外三声作响，不过是提醒她，今日，她有客要见。
　　今日要见的客人是什么人来着，青舞费了些力气才回想起，是昨天第三次送了银子来相邀的那位贾老爷，她已拒了前两次，奈何那姓贾的贼心不改。
　　就称他那是贼心，既来了这儿的，无一会是好人，好男儿自当守着自家妻儿，怎会来这儿花天酒地。
　　再整好衣装，出门已一切就绪。
　　青舞这又突然不想出门了。
　　这贾老爷是威宁城里出了名的老色鬼，身上肥得不成样子，更要命的是他三番两次来砸钱，死皮赖脸地只求见她一面，青舞看在银子的面儿上便容他见了自己一面，竟瞧他满目贼光，那口水竟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那之后青舞便失了胃口，三日内不曾进食。
　　自那后，青舞便再不许他来见自己。
　　青舞是实不愿再见那老色鬼的那张脸了，实在是叫人倒胃口，可以丝毫不夸张地这么说，只要是瞧了他那张脸，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冲上去甩他一巴掌。
　　而至今，他应是见了数不清的人了，还未被打死，也是有缘故的。
　　首先说，别看这偌大的威宁城有偌大的人口，可这里的正常人却属少数，正常人是忠于自己内心的，见了教人作呕的嘴脸，都会正常地产生上去甩一巴掌的冲动，而非正常的人，或忠于权势，或忠于钱财，或忠于美色，实属非正常的人，是占多数的。
　　再其次说，不论正常人还是非正常人，都多多少少讲究些礼貌规矩，绝不会直截了当地上去甩人一巴掌的，会招来一顿揍的，不论正常人还是非正常人，都不傻。
　　这次，是当家的眉姨收了银子，苦口婆心地劝她，人家三次登门诚意可嘉，人家下了血本难能可贵，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银子过不去云云，要不她才懒得去见那个老色鬼。
　　想到这儿，青舞还是起身要出门了。
　　就是青舞再迟上两个时辰出门，门外那个候着的丫头也不会想来催。
　　她向来不用婢女近身侍候，那丫头也不会来请她动身，只是时间久了，会把眉姨给招来。她倒也不是怕眉姨，眉姨是不会训斥她的，待她一向和气，不过眉姨苦口婆心劝人的功夫可是教青舞吃尽了苦头，不敢再冒犯，怕是到时候又会是，作花楼女子要有个花楼女子的样子，要装个样子也要装得有模有样的，送上门来的生意不赚一笔实属可惜云云的一堆劝说。
　　青舞想着，倒吸一口气，出门的步子又紧了几分。
　　青舞站在了门口，手在门上一个稍用力，打开门，又忍不住想，这门是装的极好，她是用了四五年了未修整过，仍是这样完好，开门时也没有什么声响。
　　“姑娘，您收拾妥了。”那个门外的丫头怕是等急了，一见开门便凑上来问候。
　　“嗯，可以出门了，你去打点罢。”青舞也被突然凑上来的丫头吓得一惊，方才是想得太入神了，竟忘了门外是该有个守着的。
　　要不是这丫头，青舞还想再关上门试一试，这装得极好的门关起来有无声响。
　　“好，姑娘先随我去一趟眉姨那儿，眉姨说有事情同姑娘讲。”那个小丫头表现得十分恭敬，青舞瞧她应该是个新来的，面生得很，青舞又想昨天是个什么丫头来着，竟也想不起来，想了半天头疼得紧，便也作罢。
　　青舞瞧着这个丫头生得也算标致，连一个丫头也称得上是个美人，不愧是一仙阁。
　　她待了五年的这个地方，正是一仙阁，威宁城里赫赫有名的花楼，至于有名到何种地步，且只要提起一仙阁这三个字，凡是花花公子，花花少爷，定是两眼放光，口水下淌，凡是良家妇女，正派君子，必定咬牙蹙眉，摇头叹气。
　　青舞想想自己，既是在这一仙阁中混得了三枚子之一的位子，定是在这威宁城也出了一回名了。
　　想到这儿，青舞一直是很纳闷，她不单是只卖艺不卖身，而且平日里也甚少露面接客，怎么还是有这么多无聊的客人追捧她。
　　兴许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愈是得不到，就愈是想要得到。
　　为此，青舞还发现一点有力说辞，这一仙阁里只有她和隔壁的安安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而她两个人都在三枚子当中。

　　见到眉姨时，她正端坐着喝茶，看样子是等了片刻了，即刻便起身，迎过来扶上了青舞的肩膀，“青舞，你来了，眉姨见你很是讨厌那个贾老爷，他提出阁外见面，你也应下了，你这样懂事，眉姨很是欣慰啊……”
　　青舞理解得点头笑笑，细细想来，似乎真的是第一次在一仙阁外接客，故点点头，眉姨语气中又是一番满意的称赞，说得自己很是受用，因而又笑笑，“接客本就是青舞的本份，再者说，跟谁过不去也不可跟银子过不去，眉姨您教过青舞的。”
　　“好，好，真是太好了，你能记得这些话，我今后可就放心了……”眉姨显然是更开心了，这在青舞的意料之中，她本就想着，把该说的都提早说了，眉姨兴许就觉得无趣，也不会再多说什么，直接放她去了，没成想她这一提反倒是开了眉姨的话匣子，看样子要收是难了，“咱这儿做这行的，还能图什么，就只是那几个银子而已，这白白送上门的银子，哪儿有不收的道理，你说说看……”
　　青舞持着微笑，耐着那快耐不住了的性子，听眉姨讲了近半个时辰。
　　原以为眉姨是要道上一整天了，又想，虽说是要听上一天的唠叨，但总归是可以不去见那个老色鬼了，也还好。
　　谁知道，又片刻后，人家老色鬼的奴才上门来催了，眉姨这才住了口，急慌慌地嘱咐了几句，推了青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