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筱筱木鱼

5、相恋

　　堆砌的落雪已经开始渐渐融化，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完结以后珉冬就再也没见到过更以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是停留在自己偷偷注视着对方的情况，因为不用坐早班车去上学而见不到对方，就让以前的思念成倍的增长起来。
　　认识差不多快两个月，居然连对方的手机号都没存过。
　　想想就觉得自己简直逊毙了。

　　放假后第七天珉冬再次坐上通往自己学校的早班公车，出乎意料又有种意料之中的，他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到了那个清清冷冷的少年。
　　珉冬正想着要不要编个理由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放假期间出现在这趟公车上的理由，可是想到对方不也在车上吗，自己再去解释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他在解释与不解释之间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保持沉默。他不问的话自己就不说。如果问起的话就说自己把寒假作业落在学校里了。
　　对方什么都没有说，看到自己上车，就露出了非常迷人的微笑。他的笑总是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有点疏远却又很温柔的笑容，而今天珉冬却能明确感受到对方的笑意，他似乎十分开始，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微微上扬的。
　　“你来了。”
　　他这样说着，轻轻拍了拍他身边的另一个座位。
　　不论是被轻轻捏住脸颊，被胡乱揉乱头发，或是带着命令意味却很亲昵的示意，珉冬总是会因为对方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而胡思乱想，甚至萌发出“说不定对方也喜欢自己”这种感觉。

　　珉冬含糊的应了一声，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对方极其自然的伸手出来揉乱他的头发，然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带着亮晶晶的笑意看着他。珉冬十分希望自己不要像女生那样动不动就容易脸红，可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为了掩饰，他微微别过头，然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些，“这么早在这里是为了等我啊？”虽然自己确实是开玩笑的这么说，可还是无法抑制的有些心跳加速。
　　“对啊。”对方的回答轻快明朗，像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深知对方冷不丁就会补充上那句“骗你的”，珉冬控制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再因为他没说完的话而心绪起伏。
　　然后意料之中的那句“骗你的”却旧旧没有被讲出来，珉冬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他有点雀跃，更多的是泄气。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撒谎啊……”
　　“有吗？”对方微微皱起眉毛，做出一个冥思苦想的表情，“每次我骗完你，不都会告诉你是骗你的吗，这样也算撒谎啊。”
　　“……”
　　大概是被他控诉的眼神取乐，对方笑的更加明朗，同时那只手又放到了自己头上，像是揉一只大型犬那样揉自己的头发。
　　“真是个笨蛋啊。”
　　“……”
　　珉冬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久以后自己已经不仅仅是不善言辞那么简单了，有可能直接变成言语不能也说不定。

　　气氛又开始变得安静，珉冬又开始习惯性的观察对方。
　　已经是初春了，气温也开始渐渐回暖。对方依旧是围着那条咖啡色和白色混融的围巾，穿的也依旧是冬季校服。大概因为冬日不是常能见到阳光，对方似乎变得更加白皙了。珉冬甚至能看到他脖颈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蒙骗人的温柔面相，珉冬总觉得更以承是那种上贵族学校，然后在温室花房里弹钢琴的王子。
　　可是他明明就是那种恶劣的性格，因为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所以总是能用只言片语就把自己搞的神经衰弱。

　　“喂，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对方的声音太过轻渺，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他的表情也是像往常一样的无动于衷。所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珉冬并没有多少真实感，总觉得对方不过是讲了一句无关紧要类似于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的话一样。
　　“离开？为什么？”
　　“因为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珉冬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他低垂着头，有些神经质一般的喃喃念叨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不知道自己每天都会偷偷的看他，他不知道他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掌控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甚至只知道“姜珉冬”这个名字而已。
　　珉冬开始变得局促不安，他的小腿也开始不自觉的微微发抖，手指更是被捏成一团，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死灰一般的青白色。
　　他听到更以承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不自觉握成拳的手拉到了自己跟前，然后慢慢扳开他的手指，珉冬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流出了暗色的鲜血。更以承皱着眉，用自己的围巾慢慢的擦掉血迹，然后抬起头，他微微的笑着，像是温柔的笑容，却带着悲哀清冷的意味。

　　“我……”
　　珉冬艰难的开口，即使这句话已经在心中演练过千万次，开口的时候依旧是艰涩不已，他像是快要用尽了全力的感觉，声音变得嘶哑，视线也模糊不清起来。
　　“喜欢你……”

　　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为我留下来？

　　珉冬想，他这一辈子的勇气，大概都用在更以承身上了。从小因为懦弱被邻居的小孩欺负，长大了也没有多少长进，明明不该自己值日却因为没有勇气拒绝同学而只能认命的拿起扫把打扫卫生，因为怕回答错误而被责备所以从不敢回答老师问题。
　　像这样主动去追求跟自己同样性别的人，是珉冬从来不敢想象的。

　　然后是良久的静默，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样的久远，对方终于轻轻的笑出声来，“我知道。”
　　喉咙干的发涩，珉冬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怕惊扰到对方似的，极为缓慢的低声开口，“那你……喜不喜欢我……”
　　更以承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神色不变的风轻云淡的挂着笑容，然后抬手揉乱珉冬的头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啊。”
　　也是，被身为同性的自己喜欢，果然很奇怪吧。更加上自己平凡的就像一粒灰尘，被自己这样的人喜欢上，他会觉得困扰吧。
　　即使一直明白自己跟他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都嫌不够，可是真正听到对方这样明确的拒绝自己，还是难过的像是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样。鼻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样的酸涩不堪，珉冬的肺部好像破了一个洞，怎么呼吸都嫌氧气不够。
　　“这样啊……没有关系的……我是男生嘛，被人拒绝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公车也在这个时候到站，珉冬没有听到机械女声的报站，他慌乱的起身，头也不回的下了公车。

　　要是被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那才真是逊毙了……

　　他走的张皇失措，所以不会发现那个人有没有伸出挽留的手，如果有，那自己又有没有无意中的拍开。
　　他走的太急，所以也不会再听到那句每次都能折磨他神经的“骗你的”。

　　骗你的……

　　他那么喜欢骗人，这一次为什么不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