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驼铃》阿步Angesa

4、Chapter 4

　　让我意识到我们三个之间正在慢慢改变的事发生在大二那年的暑假。
　　我们三个一起聚在张树的家里吃刨冰。那家伙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个做刨冰的机器，邀请我们吃冰。
　　他在冰箱里捣鼓出几个苹果和半个西瓜，然后在机器跟前一阵忙活，几杯西瓜口味和苹果味的刨冰就做好了。其实味道还不错。那是我们第一次去他家，那房子其实常年都他一个人住，他爸妈都是国际动物保护协会的，经常满世界的跑，他一个人住都习惯了。他说喜欢摄影大概也是从他爸妈那里得到的遗传。
　　吃饱喝足之后，他就翻出来一叠摄影集，全是他的作品。有人物，有风景，也有一些小动物和千奇百怪的植物。他一一给我们介绍，语气里全是自豪。哥哥听的很认真，眼睛里放着光，我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他向往的，现在张树把这些带给他，他一定很开心吧。
　　翻到一张照片的时候，我哥的目光停在了上面，我惊叫了一声，这不是以前我们在杂志上看到的这张西藏的照片吗？我和哥都明白了，原来这张照片的作者竟是张树。张树又告诉我们那是他和同学去西藏时拍的，回来以后投给了杂志社，没想到选上了。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准备再去的时候西藏就地震了，爸妈死活就不让他去了。
　　我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看着他，告诉他我们的遭遇，然后又给他说我哥是如何如何喜欢西藏等等，说了一大通。我哥在一旁翻着影集听我们说着，也一边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哥哥似乎很有震慑力，每次他有话要讲的时候，张树都特备安静，认真的看着他的动作。我后来问我哥，他说是因为张树怕不懂他在讲什么，我当时想了想也这么认为。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不论哥是什么意思，他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哥无论要表达什么，他都会全神贯注。
　　翻了一会儿影集，张树不知道想起什么来，跑到隔壁房间翻箱倒柜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东西过来了。他兴冲冲的将那玩意儿丢给我哥：“看，这是什么？”
　　我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哥拿过纸笔在上面写了“驼铃”两个字，这才醒悟，对啊，是驼铃。
　　张树取笑我：“还是你哥聪明。”然后对我哥说，“这是从西藏带回来的，送给你了。”
　　我被他气的不想说话，就跑到隔壁房间玩儿游戏去了。
　　张树在我哥旁边坐下，他们望着窗户外边很久没有说话。张树回过头看着我哥的侧脸，然后在本子上写：“以后我陪你去西藏。”
　　看着他潇洒的字体，我哥笑了，又刷刷写道：“好”过了一会儿，他又提笔写“你很快乐”。
　　“你不快乐吗？”张树提笔写道。
　　看到他写的内容，哥哥停了下来，他快乐吗，现在的他也是快乐的吧。以前的自己活的枯燥而冷清，自从遇见张树，生活放佛一下改变了方向，所以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快乐的吧。想了想，提笔写到“我现在也很快乐”。
　　张树看着那行字，笑的像个孩子，他又在那行字后面补了一句“以后也会快乐的”，然后抬起手竟揉了揉哥的头发。我哥没想到他有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望着他，却又在对上那双眼睛时愣住了，那双眼睛满含深情却又清澈的如同湖水一般，那一刻起，我哥恐怕就已经改变了。
　　所以当我结束游戏回到房间时便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张树抱着哥哥，一只手扶着哥哥的后脑勺，哥哥安静的偎在他怀里，静静的闭着眼睛，脸上说不出的柔和，而张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呆愣在门口，那一幕看着那么和谐，和谐到我都忘记了这或许是多么荒诞的一幕。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知道，这是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心头，我下意识的隐在门后，悄悄的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我竟不知道，我们平静的生活竟也能被这样打破。哥哥和张树，他们难道是互相爱慕着的吗？对啊，自从遇见张树，哥哥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也会对着陌生人笑了，他也会和我们打闹了，他也会默默融入周遭的圈子了，哥哥的变化其实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我早就知道的。可是我陪着哥哥十八年，我们一起长大，他从来没为我改变过，他对我笑，安慰我，为我做一切他所认为的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却从来没为我敞开心扉过，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灿烂过。
　　他把那些给了一个曾今还是陌生人的人，他对他笑，对他吐露心声，将自己的向往自己的脆弱都展现在他的面前，而这样的哥哥，我从未见过。
　　我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开心，只是心里无端泛起一股酸楚。我们活了十八年，到现在我才感觉到现在的哥哥是快乐的。十八年的朝夕相处，爸妈的养育教诲终究没能改变他，改变他的是张树。
　　我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的事，只是这种事一下发生在身边人的身上，而且这两个人是我的哥哥和朋友，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但我还是立即否定了将此事告诉爸妈的想法。如果爸妈知道了，恐怕事情会到无法换回的地步。
　　那天回去的时候，在路上，我叫住了哥哥。我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问“你知道什么？”
　　看到他那张又似往常一样平静而淡漠的脸，我突然很难过，我冲着他吼：“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你们拥抱，你和张树，情人那种拥抱！”
　　然后他的脸瞬间苍白了，不过，没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最终什么都没又表达，他攥紧了手里的驼铃，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继续掉头走了。
　　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我感觉眼泪瞬间喷涌而出湿了眼眶。他没等我，就这么走了，那一瞬间，我在他的背影里看到的是决绝和义无返顾，他心甘情愿的走向众人眼里的黑暗，我和周围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原来我哥也能如此勇敢。
　　我回去的时候在楼下超市买了一袋子零食，我知道个比我先回家，妈妈问的时候他一定会说我在楼下买东西，这是我们多年来的默契。回到家我妈只是抱怨我零食吃太多，然后为我们张罗着晚饭。
　　餐桌上我们什么也没说，平静的吃着饭，爸妈也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不过也没多想，只当是我们兄妹俩闹矛盾了，便也没过问，他们知道我们第二天又会和好如初。
　　那一晚我和哥哥都没睡着。哥哥将那知驼铃挂在床头，摇了它很久，他知道我不会不这件事告诉爸妈，他也知道第二天我们一定会和好，但是他仍然睡不着，因为他不知道他和张树这种微妙的情感能持续多久，他的快乐会不会随着这段刚结束的感情的消失而离去，所以，他是迷茫的。
　　我睡不着，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能否像从前一样面对，而他们的事能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