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魔女庆

1、谁人不识君

　　南郭镇郊外百里处，坐落着一处荒废了数百年的寺庙。寺庙已是破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寺内的佛像被削去了手掌，那双慈悲的佛眼被蛛丝儿结满，混沌不清。
　　寺外蒿草丛生，里面躺着一块长满青苔的碑文，因为常年风霜侵蚀，碑文上字迹已经变得模糊，细细辨认，倒也能看清上面写着兰若寺三字。
　　南郭镇的居民已经很久不到兰若寺来拜祭了，兰若寺的后山有一大片坟冢，每到夜间，鬼火磷光在坟冢钱飘荡，四周更是鬼音浮浮。传闻曾有猎人误闯此地，夜间留宿，被女鬼所迷，吸其精魄，毁其肉身，落得个尸骨无存。

　　可这天下偏有不怕死的书生，姓宁名采臣，来到此地露宿，不但和女鬼聂小倩翻云覆雨，更是异想天开想将小倩讨回家做老婆。可这是谁的地盘啊，这可是千年树妖姥姥的地儿，树妖姥姥上面是谁，那可是大罗神仙都不敢招惹的魔君黑山老妖，而这聂小倩正是黑山老妖的未婚妻啊！
　　梳儿是聂小倩的贴身丫鬟，小倩真情流露请她帮忙，她和小倩亲如姐妹，有被她和书生宁采臣和爱情感动，便决定帮住她。她非妖非鬼，所以很容易在兰若寺后山的白杨树下盗来了聂小倩的骨灰，将它交给宁采臣，让他带着小倩快快离开这里。自己则穿上了姥姥送来的黑纱喜服。
　　传闻黑山老妖长得丑陋不堪，没有哪个妖精小鬼愿意嫁给他，地位高怎样，财富多怎样，法力深又怎么样。现在的社会，莫说人类是外貌协会，山精妖怪都有些以貌取人的家伙。不若，那些狐狸山猪精，为何要化生美貌少女和英俊男子呢？

　　喜轿一颠一颠的，梳儿这一天都盖着盖头，没吃东西，胃里又空又恶心。再想着黑山老妖凶残暴烈，杀人不眨眼，一不小心都能成为刀下亡魂，心里害怕极了。
　　忽然，狂风乱作，轿子的顶棚都被吹了去，轿身更是被颠的东歪西倒，她打了个寒颤，从轿子上摔了下来。南郭镇夜间百姓都禁了宵，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到是两旁的上铺前都挂上了红红的灯笼，想必是那些小妖为了庆贺黑山老妖娶亲，而装扮的。
　　梳儿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正准备起身，一阵妖风将她卷起，扔到商铺的门板上，啪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真是疼死她了，她可是人，除开那点拳脚功夫，又不像那些山精妖怪，孤魂野鬼有灵珠护身，哪里经得住这么摔，她撑着腰，扒着门板爬了起来。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一群，胖的像一头大象，满脸的肉褶子一抖一抖的老女人，对着她哈着气，阴阳怪调地问：“小倩去哪里了？怎么会是你。”
　　她就是那只千年树精姥姥，她一出生就被扔在兰若寺外，被里面那群精怪养大，精怪们都受制于姥姥，她自然也怕她。
　　“我…不知道。”她撒着谎，额头的汗已经沿着脸颊滴了下来。
　　“不…知…道。”姥姥张着血盆大口，厚厚的嘴唇一抖一抖的，“我就让魔君将你扔进鬼崖，那种地方，鬼去了都回不来，我倒想看看人去了会怎样。”
　　她说完，又将她扔了出去。
　　啪！落在了青石板上，死老太婆，这样扔来扔去，再被恶鬼吃掉以前，已经被你摔死了。
　　她挣扎地爬起来，竟然摸到了一双锦靴，仰头看去，这个人和她一样，穿得一身黑漆漆的，大半边脸上带着一个黑色面罩，另外小半张脸曝露在外面，如花影沟壑，丑陋不堪。
　　她从未见过这么丑的人…哦…不，是妖怪！他的周围萦绕着一团黑气，只有无上法力的妖怪才有这种东西，就像菩萨有金光一样。
　　她忙撤回手，颤抖地一点一点地像后挪去。
　　“魔君，这是小倩的婢女梳儿，小倩定是被她放走了，请凭魔君处置。”姥姥匍匐在地，不男不女的声音瑟瑟发抖地说道。
　　黑山老妖低头看着向一旁挪动的人，平淡地说：“将她带回魔域。”
　　哦，这妖怪不但人长得丑，声音也难听，他的喉像被砂石堵上了，沙哑不堪。

　　她被带到了魔域，妖怪山鬼们的集聚地，如同人界的皇宫，这黑山老妖便是这魔界的帝王。
　　周围的大红柱子上挂满了黑色的绸缎，就连蜡烛都是黑色的。整座宫殿显得黑暗而低沉。
　　不过这么丑的妖怪身边竟然有这么美丽的一只花妖，花妖穿着水红色纱裙，肩胛曝露在外面，她的身体都要缠到黑山老妖身上去了。可这只老妖还是岿巍不动地端坐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把玩着花妖的发丝。
　　她瞟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耳朵却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只美丽的花妖在黑山老妖耳边说：“魔君，你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她坏了你的好事，将小倩放走了，要不将她赐予我做婢女，还从没有人给我当过婢女呢？”
　　梳儿听得她的声音娇娇柔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身上还是那件黑不溜秋的喜服，一小串鳞片的发饰落在额上，不自在及了，她想对他们说若暂时不准备杀她的话，要不要让她换件衣服。
　　“你若喜欢她，就拿去吧！”
　　“谢谢魔君。”

　　就这样，梳儿成了花妖的贴身丫鬟，花妖是一枝曼陀罗花，换做曼姬，魔域里没有日光照射，曼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晒月光，每当天上月满的时候，她就会让梳儿准备小酒好菜，然后请来黑山老妖一同欣赏。

　　而梳儿就会在一旁添茶倒水地伺候两位主子。她很少听见黑山老妖说话，更未见过他取下脸上的面具，她想，妖怪应该也有强大的自尊心，不愿让自己丑陋的东西暴露在外。

　　曼姬很喜欢她做的人间小菜，虽然她为了保持身材很少吃东西，可黑山老妖，从未碰过她做的小菜，他好像对人间的玩物甚为厌恶。
　　有一次，魔域有个小妖从人间带回一个小泥人，被他发现后，竟然将她打入了鬼崖，不过他很宠曼姬，曼姬屋子里有很多人间的玩意儿，他知道，却从未训斥过。
　　今天又是月圆夜。
　　她伺候曼姬和黑山老妖吃完酒，自己一个人坐在回廊下，等过会儿去收盘子。曼姬穿着红色的纱裙走过来，看着她，问：“你觉得我和魔君在一起，般配么？”
　　梳儿心里想说，曼姬你这么漂亮，黑山老妖这么丑，肯定不般配啊！
　　可她嘴里却说，“曼姬与魔君琴瑟和鸣，天作之合，这人界，仙界，魔界都很羡慕呢？”
　　曼姬笑笑，说：“一个月后我和魔君大婚，就由你来操持我的婚礼吧！”
　　梳儿从回廊上摔了下来。
　　传闻曼姬跟在黑山老妖身边已有很多时日了，梳儿不解的是，黑山老妖貌似和曼姬很要好啊，为何还一定要纳小倩为妾呢？
　　妖精的婚礼她未瞧过，不过人间的婚礼她却知道，以前常常偷溜到人间玩耍，她可是堂堂正正的人类，自是不会有道士，和尚知道她是从妖怪窟里出来的。
　　婚礼前三日，黑山老妖出了魔域，传闻一只大妖看不惯黑山老妖独霸魔域，故拜下帖子，宣生死一战。
　　魔域的婚礼准备照常进行，这里的妖怪对于这种事好像有恃无恐，黑山老妖的法力，自是没妖能比得上。
　　有一天，一只和她要好的小妖过来找她，准备和她说些什么，没想到曼姬却到了，她看了小妖一眼，说她准备的人间婚礼甚是不错，魔君定会奖励她的。又将她好似夸奖了一番，让她继续操办。
　　她将所有的黑色绸缎换成了来自江南的红绸，又让一些小妖精去南郭镇采办了红烛，喜被，莲子，桂圆以及所有婚礼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婚礼当天，曼姬穿上了人间红色喜服，漂亮极了，就连小妖们都忍不住夸赞，等月亮升起的时候，婚礼所有的都准备好了，只需要等着新郎入场。
　　梳儿静静地站在曼姬身边，曼姬头上盖着红色流苏盖头。
　　梳儿其实还未新郎准备了一套喜服，到时候待黑山老妖回来，她可以让曼姬给他说说，换了衣服再拜堂。屋外黑色旋风卷进，众人知道，魔君回来了。
　　厅里的红色的绸缎飞了起来，大厅里燃烧的红烛被风吹灭。
　　“这是谁布置的？”他沙哑地声音问道。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梳儿，梳儿看看周围，跪下，话还未出口，被黑山老妖的手隔空掐住咽喉，脸色涨的通红，她双脚在空中蹬着。想解释什么，却完全没了声音。
　　她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只听得他命令道：“来人，将她扔进鬼崖。”
　　她被两个他的手下拖走，抬眼间，见到曼姬牵起盖头，对着她微微而笑。
　　那一刻，梳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鬼崖是用来惩罚鬼畜的，无尽的深渊，坠落…直到生命枯竭。

　　梳儿心里害怕极了，但她还是想拖延一下时间，对着那两个长得牛头马面的妖怪说：“别扔我进去，我自己跳可以么？”
　　牛头马面也算有点妖精情，将她扔在鬼崖边，就站在了一边。
　　衣服脏脏的，头发乱乱的，真是死的没尊严，连脸上都沾染了泥土。她从地上爬起来，手掌心硌到了什么，她抓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只小泥人。泥人捏得是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姑娘，不过和她一样，脏脏的。她伸手摸着，想将它擦干净，每动手擦一下，她脑子里就会有一些画面，再擦一下，又了有了新的画面，直到她站了起来。呆呆着望着魔君宫殿的方向。
　　牛头马面见她磨磨蹭蹭，走上前去，将她推进了地狱，一声“黑山”穿透了整个魔域。

　　鬼崖是无尽的山谷，恶鬼吸附在悬崖上，依靠被惩罚到此的妖灵做食，梳儿早听闻地狱可怖，可此时，她只是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侵入那个梦中。

　　梦中是商肆繁华的南郭镇，香火鼎盛的兰若寺。
　　那天是中秋佳节，前来兰若寺的香客络绎不绝，梳儿那会儿还叫如初，是道宗最小辈的弟子，道宗的弟子到了一定的年岁，都会让他们独自远行，接受磨练。
　　如初来到了南郭镇附近的兰若寺，在外面的长街上，搭起了一个鸳鸯铺，为这里的男男女女卜卦测字。鸳鸯谱后又一株上百年的大槐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和鸳鸯牌。热恋男女都盼着能私定终生，来到她的铺子前，将各自姓名写在竹牌上，然后扔到身后的大槐树上，愿得月老庇佑。
　　今日中秋节，前去兰若寺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如初的钱袋也鼓鼓的，她埋在桌子后喜滋滋地数着钱币。一抬头就见到以为模样俊俏的白衣公子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柄纸扇，这模样，这打扮，想必应该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公子哥显然对周围的商品很感兴趣，跟在他身后的仆人肩上、背上，手里挂满了购买的商品。
　　他走到如初的摊位前，摸着挂满木架上用红绳删好的竹牌，一脸天真的问：“这是什么？”
　　“鸳鸯牌啊！公子可有心许的姑娘，将你们的名字写在上面，扔到后面的大槐树上，定会厮守终身，白头偕老。只要三两银子哦。”如初看着他，喜滋滋地推销自己的商品，其实这竹牌只要三文钱，只不过看他好似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富家子，想着狠狠敲他一笔。
　　公子哥真的掏了三两银子，选了一个竹牌，拿笔在上面写了“黑山”二字，又翻过一面，想了想，停下笔。
　　如初看在眼里，笑眯眯地说：“公子若暂时没有心许的姑娘，就将竹牌收着，待有了，再补上挂在这树上也行。”
　　白衣公子想了想，将竹牌收入袖中。
　　天色将暗，四周商阜挂起了灯笼，晚风吹过，枝桠的倒影在地上，如初收好包袱，准备离去，突然见地上的倒影有些不对，除了树的影子，还有一只奇怪的东西，她抬起头来，抄树梢上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她快快将东西整理好放在包袱里，看了看兰若寺上方竟然团着一团黑云，心上一颤，逃了般离去。

　　刚到街口，就见几个江湖人士背着大刀，腰间挂着铜铃，超一处奔去去。如初思索瞬间，跟在他们后面，她的脚程慢了些，来到另一处街口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了起来，周围都是四散逃跑的百姓。
　　一个小姑娘摔倒在地上，打斗的剑气正向她飞来，如初将包袱扔过去，挡住了飞到小姑娘身上的剑气，包袱被划破，里面的东西四散开来。小姑娘显然被吓坏了，爬起来一边哭一边跑了。
　　她躲在一边，悄悄画了一道符咒，竟然发现打群打架的家伙有一半都是妖怪，她咬咬牙，想出手相助，可又自己的微末法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兰若寺就在不远处，里面的老和尚察觉附近有妖气，一定会出来干扰，她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突然，她见到白日里那个白衣富家子，他喜滋滋地摇着纸扇朝这边走来。
　　这只小白脸，被那群妖怪看见了，不得啃光光。在管闲事与不管闲事之间纠结徘徊，忽然，一阵铜环相撞的声音传来，如初知道，这是和尚的禅杖。
　　和尚来了，她自是不怕了，忙冲出去将他拦住，白衣公子还认得她，兴奋地问：“那边在干什么，好像很热闹。”
　　“哦，那边在打群架，很危险，你们快离开这里吧！”
　　白衣公子竟是个不怕死的主，听说是打架，忙奔过去瞧热闹，如初连他衣角都没扯住。
　　妖魔斗殴，魔气四射，伤人于无形。白衣公子显然也被这仗势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一边。
　　一团魔气向他冲来，如初这会儿想都没想，冲上去替他挡了那一下，若是普通凡人，被魔气附身，不变呆子也变傻子，但如初算是修道之人，对她来说也就是小伤。
　　那群妖魔见又来一个打架的人，自然以为她和那群江湖侠客是一条道上的，一部分超她攻来。她乱七八糟地和他们扭打起来，心里将那个富家子骂了个遍，嘴上却还在对那个愣在那里的白衣少年喊道：“你快跑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白衣公子淡淡的看着前方的交战，这时，一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耳边低声说道：“公子，洛河文书已经到手了。需要解决这个碍事的人么？”
　　白衣公子看到那个掌法招式不知何门何派，却拼力和那些妖战在一起的女子，抿着嘴，直接转身而去。
　　就在这时，兰若寺的和尚们赶到了，妖怪对这些和尚有些忌惮，想着要撤退，可那群和尚哪会让他们溜去，各自拿着棍攻去。此时，三路人马，妖、江湖侠客、少林棍僧纠缠在一块儿。
　　老方丈虽然眼盲，耳力却是极好，他将禅杖杵在地上，权杖上的金环闻声而响。他收了禅杖，朝着白衣公子攻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