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何处》决弦

14、比试

　　莫论是漠北的风沙多暴烈与寒冷，江南以南的冬又何尝不是湿冷透骨？好在此地温泉众多，在这冬的阴雨天内日日得以舒坦。那陆乔儿最近若是与我狭路相逢，也是冷着一张脸。我无意与之争斗。只是终究没有见到那日屋舍中散发出危险气息的人。不喜与穆子扬争斗，便让阿四与其斗了一场，那两人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倒是酣畅淋漓，不分高下。
　　几日后，与穆子扬告别，那穆子扬大笑一声道，不如同路而行。我一愣，阿四笑道，穆子扬一介游侠，走哪算哪。
　　我一听到走哪算哪，心中便是一沉。这分明是要逼我与他一斗。面上也无话，于是穆子扬骑马而行，跟随在马车前后，偶尔与阿四点评江湖中的各门派才俊。我与月梅在车内静静听车外的人说话，我闭眼随意听取，权当故事。
　　只是难免束缚了手脚言行。一日，行至一个山涧，终于放晴的天空一轮红日西沉。四人停下，让马儿歇歇。月梅拿出准备的干粮与水，一一分发给四人。
　　那穆子扬扯了一口干硬的烙饼，望向山林，道：“不如打只野物，反正日落前见不到人家，不如消遣一番也可以换换口味。”
　　我看着阿四赞同的眼神道：“子扬说的也对。那阿四，不如你与穆兄走一趟？”
　　穆子扬不待阿四说话，便将那半张烙饼放入怀中，走到我面前说道：“洛山，看样子你也不是吃不了苦的公子哥儿，不如穆某教教你如何？”
　　我正欲推辞，月梅却道：“马车有些地方坏了，正好阿四也可以留下修理修理。”
　　无奈，我便跟上穆子扬终身一跃，运气在树林山岩中跳跃穿梭。那穆子扬分明是要试探我的轻功，始终在我前方十步之遥。远离官道后，他停下道：“这山涧的水倒也清澈。”
　　说罢蹲在溪边取出怀中的水囊，装了水。我道：“不先试试？”
　　他起身笑道：“行走在外这么多年，这个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我又问：“哪里有野物？我们是要打什么？兔子？”
　　穆子扬又是一笑：“洛山，不如你我在这比试一场？”
　　语毕，便是仰头喝一口水，将那水囊随手丢在地上，拔出佩剑，对我一笑。
　　我看看早已习惯佩在身边的寒柳剑，负手走过他身边，冷冷道：“洛山一定是穆兄的手下败将，还是不要了。”
　　一向不是自大的人，解决一些宵小倒是可以，穆子扬？一看就是极好斗的江湖人，阿四都不能打得过，我又如何与他相争？
　　穆子扬轻喝一声小心，便是一剑袭来。我本能一退，在几丈之后停下，他的剑尖直指我的眉心，我只好运气向左退，顺势拔剑而出。寒柳剑剑气瞬时在空气中肆意流转，我一惊，忙定神控制住四散的剑气，挑开面前的剑锋。
　　穆子扬目中一笑，握剑一劈，我暗道不好，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却见他剑势霸道逼人，气势极为霸道。我勉力接下却震得右手发麻，下盘不稳。于是只好借轻功左右闪避，心中暗想，阿四平日一定是太让着我了。几招之后，穆子扬收了剑道：“洛山你的经验尚浅啊。”
　　我看他玩儿一样毫不费力，而我手中已经是汗湿了，一直不愿出手便是如此原因，心下羞愧只好摇头说：“初出茅庐，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穆子扬走上前来，拿过我手中的寒柳剑，细看道：“倒是好剑一柄。洛山剑法精妙，只是你太束缚了手脚。放心，穆子扬既然将你当做兄弟，自然会好好教导你。”
　　我微微一笑，拂去额上汗水道：“以为你会嘲笑我。”
　　穆子扬一愣，仰天大笑，良久道：“带你去见识我猎只野兔！此地的野兔肉质比之一般要鲜嫩得多。”
　　于是接过他递给我的剑，剑入鞘。我看着剑鞘上折射而出的夕阳光，默默在心中立誓，一定要变得更强，那墨风棋还道我剑法不错，但如今一看，那时必定也是让着我的。却又转念一想，觉着好笑，既能与墨风棋坦然比试，却为何不愿与穆子扬一较高下呢？难道，是因为不介意吗？
　　之后随穆子扬在草丛树林中穿梭，最终猎获三只野兔。阿四与穆子扬一同处理了野物，四人在这野外寻了一处地方，燃起篝火对付了一夜。阿四与穆子扬轮流守夜，半夜里我起来与阿四聊了一会，原本是想接替他，却不料穆子扬醒来对我暧昧一笑，让我进马车内陪月梅。我心中苦笑，却看他表情真挚，不愿多说，便回去在车厢内坐了几刻调息。
　　如此几日，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云城。云城地势略为平坦，城中高门朱户为重，倒有几分重市华城的气度。我心中略略惊讶，一路走来，源县已是最为繁华，却不想此地比之源县更有几分内敛的霸气。在官道路口，见城门处重兵守卫，来往众多车马人物。与阿四一谈，明白源县之繁来自于富，而这云城，却是势之所距。
　　阿四道：“这云城虽非重兵之地，原也非商贾聚集之所，如今能有此繁华，却是因为此地为厉相故乡。”
　　穆子扬罕见地皱起了双眉，在马上看向城郭一语不发。我在阿四身侧听马车内月梅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只当是寻常城镇罢了。”
　　穆子扬听罢仰天一笑，赞道：“洛夫人好气度。即使是厉相之乡又能如何？”
　　一行人淡然进城。寻一处客栈住下，房中，月梅端一杯茶水在我面前道：“当年洛家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陈年旧事，此番不过历练江湖，洛雪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淡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安慰月梅几句，便出门去寻穆子扬。自从那日以后，穆子扬果然每日都抽出空闲“指点”——拜他所赐，身上又添几处伤。但偶尔拉了阿四过来比试，阿四眼中也渐渐有赞许之意。
　　在穆子扬门外叩门三声，无人相应。心下想，恐怕与阿四二人又是去喝酒了。摇头正要走，却觉一抹红色在身后迅疾一动。我脚下一动，手中寒柳剑正欲出鞘，却觉手腕一痛，寒柳剑生生被震回剑鞘之中。定睛一看，那红色劲装之中的不是陆乔儿又是谁？
　　却见她在我十步之外站定，得意的看着我，眼中满是嘲讽。我目光穿过她，落在她身后的紫衣女子身上。那女子身着极暗的紫衣，身姿高挑纤长，长发高高束起，肤色苍白，略长的瓜子脸上两道剑眉极是细长，薄薄的眼皮下一双丹凤眼，寒光闪烁。她面貌不及陆乔儿娇俏明艳，不过人中之姿，但气质不凡，若非一脸的冷意，倒也还可是个清秀佳人。我冷眼看她一步步走近，心下警惕，那日在龙泉客栈，我察觉到的气息应该就是源自此人。
　　陆乔儿双手环胸，笑道：“怎么又是你？我们还真是狭路相逢。”
　　我知道方才出手的是陆乔儿，见她手臂上并未有之前所见的臂弩，只是腰间悬有一条长鞭。那紫衣女子此时站定在陆乔儿身侧，凝视着我，一时无声。我见她身侧并无武器，只是那腰间的配饰有些奇异。
　　陆乔儿又是一笑道：“洛少侠，遇见故人怎么不打声招呼？”
　　我看她一眼道：“虽与陆小姐有过几面之缘，但是故人二字，洛某实在不敢当。”
　　陆乔儿目中凶意一闪，偏过头对紫衣女子道：“羽鹤姐姐，你见到了，这个洛山实在无礼！”
　　我心中一动，却是洛阳三英中的宋羽鹤？闻说此女出身蛾眉，十七岁时便以一柄软剑闻名江湖。出手干脆狠辣，即使是盛名之下的人也不欲与之纠缠——传闻她遇到功力较高之人，反而愈战愈勇，往往宁可自损伤人也不低头。
　　那腰带上奇异的扣饰便是软剑的剑柄吧？我道：“原来是洛阳三英之首宋羽鹤。久闻大名。”
　　宋羽鹤淡淡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寒柳剑道：“陆乔儿，你便是被他弄到了水里？”
　　陆乔儿瘪瘪嘴道：“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你究竟帮不帮我？”
　　宋羽鹤道：“我从不挑战无名之人。”
　　言语冷淡，但其中颇有几分孤傲。我心绪一转，原来这宋羽鹤对于她名下之人，不会主动出手，她从来只向江湖排名她前的人下战书！莫不是，即使是帮陆乔儿了私仇，此刻也要我先出手她才会拔剑吗？
　　陆乔儿似乎一恼，红了脸道：“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杀了他！”
　　宋羽鹤冷冷看了陆乔儿一眼，又将眼光放在我身上，道：“我只说，与他相较，他远非我敌手。”
　　陆乔儿一跺脚，瞪着我道：“洛山，是男人的话，你可敢和我姐姐一战？你若是赢了，我陆乔儿就此放过你，。”
　　我看着宋羽鹤一双冷眼，暗道此女倒是有趣。不过，恐怕我确实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展颜一笑道：“我是不是男人，陆小姐可以亲自来鉴定。今日洛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于是转身就走，那陆乔儿恼羞成怒般大喝道：“你卑鄙无耻下流！”
　　心内一笑，听到身后又是破空之声，于是拔剑转身一挡，那陆乔儿的长鞭正好缠上我的剑尖，她右手紧紧一扯，道：“你休想走！”说罢，看向宋羽鹤道：“宋姐姐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那宋羽鹤眉头微微一皱，依旧分毫不动。陆乔儿于是冷冷一笑，长鞭一甩，撕裂风声在地面上扬起尘烟。长鞭之头便是触及我的右脚，我忙运起轻功退后几步，右手挽出几个剑花挑开如蛇跗骨的鞭子。几声烈响，那长鞭已在四周栏杆回廊门窗上留下诸多痕迹。见陆乔儿目中赤色越来越浓，我冷冷一笑，陆乔儿的长鞭在这回廊中根本施展不开，我应对如游戏。而宋羽鹤冷眼旁观——我本也不愿不伤那陆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