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瑟》凰争

1、京城

　　嘉德三十年正月初十，格外阴冷，阵阵寒气袭来。瑶瑟静静坐在马车中，皇宫的路上茫茫，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不知是永远为奴为婢，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皇宫，对于这些姑娘总是感到憧憬又好奇的。

　　一阵凉意穿过瑶瑟单薄的衣衫中，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嗓子一阵刺痛。马车中的女子大多都是从扬州来的，瑶瑟自然也不例外，水土不服染上风寒也是不能避免的，许多都因未即时治疗而死在了马车中……

　　瑶瑟身旁的知殷瞧见了，怜惜地望着瑶瑟，抱紧了瑶瑟，给她了丝丝温暖，瑶瑟已经冻得僵硬，蜷成一团，白皙的纤指也冻得发紫。她用手捂住瑶瑟冰冷的双手，低声安慰道：“瑶瑟，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知殷是瑶瑟的发小，年幼时关系也是极好的，知殷虽只比瑶瑟长了一岁，却当做一个姐姐照顾瑶瑟。

　　瑶瑟无力地瘫倒在马车的一角，大脑的意识已逐渐模糊。见状，马车内同行的姑娘未嫌弃，反倒关心地问候起来：“姑娘是叫瑶瑟吗？身体要不要紧？不然先下车找个郎中先来瞧瞧？”

　　这样关系的话语不由让瑶瑟心中一暖，嘴角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赶往宫中的时日本未剩多少，常公公也定是不会准许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便也过去了。”言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身旁那相当内敛，相貌也格外出众的女子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件单薄的外衫，披在瑶瑟身上，声音如泉水碰撞发出的泠泠声：“我只有这一件衬衫了……若你不嫌弃，便将就穿着吧。”

　　瑶瑟凝望着那件衣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答谢道：“多谢，姑娘唤什么名？”

　　她脸上浮出一抹恬淡的笑容，轻声道：“梓桐。”

　　这次入宫，亦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知殷便提议结拜金兰，瑶瑟与其余二人也爽快地参与了进来。

　　“知殷，年十六。”

　　“梓桐，年十六。”

　　“瑶瑟，年十六。”

　　“桃夭，年十五。”

　　四人双唇微翕动，声音虽是稚嫩，却是坚定：“瑶瑟、知殷、梓桐、桃夭今日结义金兰，虽非亲生骨肉，但比亲生骨肉亲，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黄天厚土为证！”

　　她们命运的道路上茫茫一片，本是紧张的心情，如今脸上却都露出了无邪的笑容，内心莫名的喜悦。深夜的冬日虽是寒冷，此时的心中却异常感到温暖。幽静的夜中，马车中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

　　殊不知，十年后四人再相见，却已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识……

　　渐渐，大家都互相依赖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彼此交换着对方的温暖。

　　晨曦透过薄薄的云层射进马车内，洒在瑶瑟细密的睫毛上，她微微睁开双眸，轻轻掀开帘子，现已入了京城，格外热闹、繁华。一时也不由起了好奇，望向那富丽堂皇的皇宫，心中对皇宫也起了几分好奇。

　　桃夭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望着身旁凝视着马车外的瑶瑟，声音模糊不清：“瑶瑟，你在看什么？”

　　瑶瑟先是一惊，放开帘子，竭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入了宫后的日子会是怎样……”

　　桃夭眸中满是憧憬，嘴角略微勾出一抹笑意：“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被皇上看上，那岂不是成了主子？”

　　瑶瑟略微蹙眉，当今皇帝都已年过九旬，再者，入宫也并非是选秀，而是为奴为婢一直到出宫，若是跟了受宠的主子自然是万幸，若是主子犯了罪，那便是一损俱损，甚至危及性命。

　　瑶瑟侧身望向身旁的桃夭，心中微微颤抖，声音也如那般：“桃夭，要在皇宫中待个十多年，你便不会害怕吗？亦或是说思念家人……”

　　桃夭沉默不语，眸光黯然下来，微微埋头抽泣，低声道：“桃夭早便没了亲人，如今入了皇宫也是最好了求生之路……”她顿了顿，抬眸望向瑶瑟，又道：“不过桃夭还有姐姐们，桃夭自然也不会害怕，瑶瑟姐姐会不会离开桃夭？”

　　瑶瑟波澜不惊的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心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望着桃夭那双清水般的眸子，也不忍拒绝，握住她的手，道：“自然不会……”

　　言罢，瑶瑟又咳嗽了几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喉管渐渐蔓延，嗓子愈发难受。咳嗽声将熟睡的二人惊醒，知殷抚了抚瑶瑟的背，怜惜道：“妹妹等等，我这就去叫常公公。”瑶瑟本想拦住她，奈何她已离去。

　　知殷匆匆跑到常公公坐的马车，一边疾步跑着，一边哭喊道：“常公公，求求您停一下车，瑶瑟她……她着了风寒，咳得甚是厉害，您行行好，让我去找找郎中，求求您了。”

　　马车内的人轻叹一声，瞥了一眼焦急如火的知殷，道：“姑娘，你这叫洒家如何是好，入宫的时间本就快来不及了，若是误了时辰，皇上皇后娘娘也定会怪罪。”

　　知殷仍是不甘心，泪水从眼眶中落出，哭泣道：“可是瑶瑟的风寒若是不治，恐怕就撑不了今日了，一路上本就死了许多人了，怕是到时候入了宫所剩的人也寥寥无几了，难道皇上皇后娘娘便不怪罪么？”

　　常公公掀开车帘，望着热泪盈眶的知殷，细细思索了她那一番话，长叹一声，便也答应道：“罢了罢了，便都歇息一下吧。”

　　知殷的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心下一喜，眉梢也是掩不住的喜色：“多谢常公公。”言罢，便匆匆离去。

　　不出片刻，知殷便带着许些药物匆匆跑到马车内，将药小心翼翼地倒入瓷碗中，浓浓的药味弥漫在空中，一勺一勺地将勺递入她的唇边，欣喜道：“常公公已经准许，喝了就不会有这么难受了。”

　　“多谢姐姐。”瑶瑟抿唇望向她。

　　瑶瑟本是富贵人家中的女儿，不过家父一时失势，本不待见瑶瑟，这次寻着入宫为宫婢的机会便将她逐出了瑶府，心中自是心寒。

　　一路颠簸，到了皇宫外，马车内的女子也都下了车，对这繁华的皇宫多出几分好奇，四处打量。常公公也下了马车，清了清嗓子：“记住，你们入宫是来侍候主子的，若是跟了得宠的主子你们也跟着沾光，若是自个儿主子反了什么错，你们的命自然也保不住了。”

　　她们四人都微微一颤，待到出宫之日，都已是年老珠黄，要想找户好人家多半也不可能了，也只能孤独终老……

　　常公公斜眼瞥了一眼四人，拿着手中的册子，声音尖细：“知殷、瑶瑟、梓桐、桃夭，侍奉棠梨宫。”

　　前面的太监领着四人入了棠梨宫，棠梨宫内格外清净肃穆，四人齐齐跪了下去，珠帘内的女子斜靠在玉榻上，眉眼如画，鬓上斜插着金丝如意钗，珠子碰撞在一起，泠泠作响。瑶瑟头埋得很低，心中微有惧怕，方才听常公公介绍，棠梨宫的这位正是皇帝宠妃，淑贵妃。

　　她打量了几眼相貌较为出众的知殷与梓桐，白皙的纤指指向知殷，轻声问道：“你唤什么名儿？”她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般，容貌也甚是惊艳。

　　知殷身体微微一抖，紧紧地咬着唇，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贱名……知殷。”

　　淑贵妃略微挑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给了身旁的婢子一个眼神。那婢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四人，道：“瑶瑟、桃夭留作主殿伺候，其余二人便到棠梨宫的后花园打杂。”